“起开起开!”采薇没好气地拍开他的手,扭动腰肢要挣脱。 那厮笑得甜腻,也不急着逗她,伸手先去斟酒。瞥见桌上摞着一沓画本子,便随手拿来翻阅:“你这小日子过得倒挺畅快。”翻着翻着,手上动作忽地一滞:“嗯?” “怎么了?”采薇疑惑地抬眸,正好撞见他古怪的目光。带着几分惊讶,透出一丝丝奇怪,甚至还有些许雀跃? 采薇更惶然了,顺着他的手看去,待看清册子上画着的抱在一块的男女后,香腮瞬时飞满红霞,直直烧到耳根。是邢嬷嬷早上交给她的小册,说姑娘家出嫁前都得学,她随手塞到画本子里,一时不留意就一块抱了过来。该死,怎么偏偏就叫他看见了! “不许看!”采薇急着去抢。 薛晗骁却越躲越起劲,看着她羞臊的模样,娇艳地跟即将绽放的花骨朵一样,他整颗心都荡漾开了。一把揽住她的腰,手指一圈一圈地绕着她的腰带,贴上她的耳根呵气道:“学得如何了?要不……现在就操练起来?” 温热的气息顺着她的耳根缓缓下移,采薇登时一个激灵,整个人僵住,滚了滚喉咙结巴道:“你你你可不许乱来。” “你想哪去了?”薛晗骁抱着她笑得欢畅,差点从椅上滚下来。采薇羞得不敢看他,捏着小拳愤愤地锤他的胸口。 “好了不闹了。”枝头上的花终于不再抽风,薛晗骁咬住下唇尽量不笑,拉住她捂脸的手,直视着她的目光一本正经道,“听说白芍来这找过你?可有遇到什么麻烦?” 原来这厮大半夜翻墙为的就是这事?人家闹都闹完了,你才姗姗来收场,还敢再不靠谱一点吗! “是有这么回事。”采薇昂起下巴,洋洋得意道,“不过她可没讨到什么好处。” 薛晗骁笑着勾了勾她的鼻尖:“夫人就是睿智。” “去去去。”采薇白了他一眼,灵光一闪,双手交在胸前兴师问罪道,“那本夫人且问你,您老到底还有多少个相好的,还不快老实交代?我也好有个心理准备,别等到下次人家找上门,又害我措手不及。” 这丫头话说得越是阴阳怪气,他听了就越是开心,比听了一整天的恭维话都高兴,扶正她鬓上的玉簪笑道:“的确有这么一个。” “谁!”采薇倏地立起双眉。本是玩笑话,没想到竟然还真问出来了! “喏,这是她的小像。” 一装饰精致的小木盒划出弧线抛到她手上,采薇没好气地背过身去,打开一看,却见一双秀气桃花眼也正凶神恶煞地看着她。花萼般的脸颊,雪肤上晕开淡淡的娇粉色,灿若桃花。采薇眨眼,她也跟着眨眼;采薇笑,她也跟着一块笑。 “去你的!”这根本就是面镜子! 薛晗骁接过镜子,笑着从背后抱住她:“如何?可是貌赛天仙,艳压群芳?” “哼。”采薇掀了掀眼皮,嘴角却抑制不住上扬。 长夜寂静,几簇花枝低低窃笑,花瓣无风自落,一片片落了他们一身。她抬手接住一片,对着月光轻轻吹动,突然有感而发:“此情此景,要是再能来一段剑舞就好了。” 薛晗骁把玩着她的发梢,墨眉长轩:“我的剑,只会在应敌和护卫的时候才会出鞘。” 采薇自觉失言,揉着鼻子讪讪道:“我随口一说的,不用当真。” 语气中透着几分失望,伸了个懒腰就欲向后倒去,身后却陡然空荡下来。 薛晗骁折了根梅枝,甩了两下试韧劲:“所以,我不用剑。” 月华浅淡,满园的腊梅远眺只一团粉白,散着银色的柔光。天青色忽地起势,翩若惊鸿,婉若游龙。锋芒所过之处,落英缠绕,扬至半空后又急转落地。倏尔一卷旋风,飞花随之悠悠飘到采薇身边,从额间辗转到肩头,久久徘徊却始终不落地。 采薇笑着趴在椅上看他,双眼澄净的好似一汪清泉,淙淙淌过薛晗骁的心。 *** 同一轮皓月下,白家的光景却不大欢愉。 “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白芍珠钗缭乱,清秀的五官生生狰狞出了一副狠相。刚摔完一个前朝官窑烧制的花瓶,转身又要去拿另一个。 满屋子的丫鬟婆子怯怯地站在墙根下,都不敢吭声。白蒙的手在袖子里握了握,沉吟了半晌,耐着性子问:“为何不去?” “我不稀罕什么皇后贵妃,我只想、只想……”白芍哭得泪水滚滚。 “嫁到薛家,嫁给薛晗骁?”白蒙的眼神倏地锐利,板起脸斥道,“你倒是愿意嫁,可人家压根就看不上你!”说着又从怀中掏出一张大红洒金的喜帖拍到她面前:“你看看,再有几日,人家就要娶妻了!你还打算等他到何时?还是说你愿意屈身去做妾,给那姓宋的小丫头端茶请安!” 白芍止了哭声,银牙暗咬,恨恨地扭过头不去看他,消极抵抗。一想到那宋氏小人得志的模样,她就恨不得撕烂她的嘴。 她本也是个粉妆玉琢的美人儿,这几日却忽地消瘦得没了人样,从前还合身的衣衫现在却虚虚挂在身上,风一吹便鼓荡了起来。 白蒙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倘若不是自家没落,他的妹妹也当受京城中最优秀的少年追捧,上门求亲的早就踏破了门槛,何苦至斯?那姓薛的欺人太甚! 浓稠墨色中,明月皎洁,不见星光。月光叫纤云牵扯得朦胧,隐约过滤成了清浅的青。夜风轻抚过白芍的脸,擦干了她眼角的泪痕。 那人自小就爱穿天青色的衣衫,虽然温雅了些,可她总觉着衬不上他身上那股子不羁的傲气。她便特地遣裁缝赶制了好几身新衣衫,各种颜色各种纹样都有,每件都比那天青色更衬他的威严,可他却一件也瞧不上。说了句谢就走了,连多余的口舌都不愿浪费。 其实细细想来,他们两人之间,从来主动的都是自己。她笑意吟吟地将自己的一颗赤诚之心捧上,而他却连看上一眼都嫌费劲! 泪水在眼角结成疙瘩,她昂首眨了几下眼,将所有的情绪都深埋进心底。 “哥哥,我应了。进宫甄选秀女,光耀门楣。” 他是年少时的梦,可梦再美,总有醒来的一天。 青白色月光顺着窗淌入屋内,白芍笑靥明媚,却叫白蒙心底抽疼。 “是哥哥,对不住你。” *** 天气一日凉似一日,京城却一天热闹过一天。街角巷陌、茶馆酒肆里,大家伙口中最津津乐道的话题,依旧同那常胜将军的婚事有关。 与哈卓之间的那场战,大家起初估计至少也要打上个大半年,但这位少年将军却快刀斩乱麻,不出三个月就叫人家彻底交枪投降、俯首称臣。 原本大家都以为是他天纵英才,如今瞧见那薛家如此铺张地张罗婚事后,他们才恍然大悟:感情那薛二爷这么拼命地冲锋陷阵,是急着回家讨媳妇呀! 唏嘘过后,他们又点头感慨:人家二十多岁才娶上媳妇,也怪难为他的,着急些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薛府忙得昏天黑地,宋府也好不到哪去。所有人都恨不得再添上两副手脚,把夜晚当白天过。即将出门子的采薇却莫名闲了下来,除了不让出门外,就没有什么叫她不满意的了。 甄氏累得直不起腰,好在予薇及时从杭州赶来,帮她分担了不少事务。可让采薇想不到的是,宋老太太竟然也来了,见着她的第一面就锤她的肩骂道:“你个死丫头!说走就走,一走就是一年,连个信儿都没有,叫祖母好找!” 骂着骂着又抱住她哭了出来:“我的心肝儿哟,可有伤到哪?可有受欺负?听说那薛家的人可不大好相处?那后生品行到底如何,你都打探清楚了吗?” 采薇肩头酸疼,可心里却喜滋滋的。扶着老太太坐上软榻,又往她背后塞了几个松软的枕头,缩在她怀中俏皮道:“祖母放心,他若是敢欺负我,我这回一定先禀告祖母一声再逃婚!” “就你会贫!”宋老太太叫她逗乐,搂紧她细细交代道,“采儿长大啦,嫁人啦,可不能再任性。女儿家在世活着不容易,到哪都要看人眼色。但也不能太委屈自己,他薛家虽然厉害,你大哥哥也不差!” 采薇扑哧一笑,又往祖母怀里缩了一缩:“采儿记住了,这回再逃婚,有大哥哥给我撑着!” 宋老太太一个重心不稳,差点倒栽葱似地摔下来。另一处小院,则琋刚嘱咐完喜宴上的事就莫名打了个喷嚏。 十二月初七,大吉大利,宜婚姻嫁娶。 宣德帝为彰薛家功勋,特许宫中在这日耀亮所有彩灯烟火,贺其大婚。花灯自北边的德胜门起一直燃到南边的永定门,红妆百里,万家灯火,煌煌了整座京城。 他真的兑现了承诺,许了她一个京城中盛况少有的婚礼。 只可惜,采薇从早到晚都蒙着红盖头,什么也没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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