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他说要娶谁?——宣德帝手不稳,差点把酒杯打翻。 啊? 这人是不是疯了!——采薇拳头越捏越紧,筷子磨得咯咯作响,恨不得把那人笑眯眯的眼睛给戳瞎。 啊? 这世上还真有不怕死的?——薛晗骁脸上的笑容渐渐放大,眼底的温度却慢慢降低。酒杯啪的一声放下,酒水四溅。仔细一看,金杯竟有些变形。 满堂一瞬的寂静,大伙瞧瞧格萨世子,觉得他每一根头发丝都燃烧着热情,好似只要皇上一点头,他立马就能摆酒洞房; 再看看那宋氏,想起几月前的那场婚礼,目光多少有些不友好,纷纷喟叹红颜祸水,一祸就是俩,还都是顶顶重要的俩; 还想再看薛晗骁,眼珠子还没来得及转,那厮已先扫视过来,吓得他们赶紧低下头,老虎的胡须摸不得。 “皇上?” 格萨从采薇身上收回挑衅的视线,笑着又问了一句。 “哈、哈哈,世子你可真是幽默。” 宣德帝含糊了一句,拿杯子假装喝酒,朝薛晗骁飞眼神:喂喂,你倒是说话呀!别装死了! 采薇也想看他,可却始终没勇气扭头。明明自己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他的事,可心里就是无端觉得愧疚,底下的金丝锦垫柔软得跟朵云絮似的,她却如坐针毡。 “请皇上赐婚。” 格萨再次催促,声音一次比一次明朗。 宣德帝五官纠结到一处,只能靠揉额角来缓解头疼之状。采薇身子僵硬,格萨说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枚钉子,将她咬死在耻辱柱上。 他为什么还没反应?是不是……生自己的气了? “唉,我都说了,夫人长得俏,腰肢细,胸还鼓,很容易叫人盯上的。”还是那股子熟悉的调侃味。 大手递来,将她的小爪子团团裹在里面,轻轻拍了拍。暖流娟娟涌入,包容而坚定,如一颗定心丸下腹,采薇心中的大石终于落下。 “皇上……” “皇上,微臣有一事想向世子殿下讨教一二,可否……” 格萨想再催问第三遍,却被薛晗骁截了胡。 “准奏!” 宣德帝不想收拾这烂摊子,不等他说完就直接应承下来。 薛晗骁谢恩,将手拢回袖子里,皮笑肉不笑地看向格萨:“世子殿下刚刚是不是说,要用那一众美姬作交换?” 底下传来窃窃交耳声。 他这话什么意思?答应了?拿自己的发妻去换那群异族舞姬?原以为是个多么洁身自好的人,没想到也是个留恋花丛、喜新厌旧的主。 有人鄙夷地摇摇头,也有人羡慕地往那群美姬身上瞟。 格萨勾起嘴角:“没错,只要薛将军应下,那群美姬你都可以带走。”边说边同情地看向采薇,可她却在闲闲地敲螃蟹壳。 “没错?”薛晗骁挑高眉毛,语调忽上忽下,到最后陡然锐利,“在下怎么觉着,哪里都是错!” 格萨皱起眉头,抄手而立,脸上阴晴不定:“何错之有?” “殿下有三错,”薛晗骁将采薇敲飞的蟹钳递回去,转出席位朝他慢慢踱去,“第一错在不公。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就算是下九流的商贩,也知道做生意讲究等价交换。而殿下贵为草原王族之后,竟欲以一批残次品来换在下的无价宝,毫无诚意,难道就不觉得亏心?” “哼,残次品?”格萨脸色阴下三分,“这群舞姬有何处叫你不满意了?” “姿色暂且不提,论德行,我家夫人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精通琴棋书画,女红烹饪,诗词茶道,星象八卦,奇门遁甲,算数医卜,阴阳五行,商道兵法等等,等等,等,可谓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敢问那群舞姬可比得过她的一根手指?”薛晗骁一口气说完,脸不红心不跳。 众人的眼睛都直了,半信半疑地看向采薇。想想那日芳华堂上的墨梅画,再瞧瞧人家现在被这么注视都能气定神闲地敲螃蟹,气度非大家不可有,那半边疑惑渐渐转为钦佩,应当是真的! 其实他们如果真的认真在看她,应该能注意到,敲螃蟹的手已经因心虚而发软了。 格萨冷哼了一声,不置可否。满口胡柴,不过……就单论姿色,那群舞姬加在一块,也比不上这丫头。 “原来将军是嫌这礼物轻了。这个好办,我再遣人去物色几个更出众的奇女子来就是了。只要将军答应,这些都不在话下……” “其二!”薛晗骁不假思索地打断道,“殿下实在太小瞧我们中原人的骨气了。” “此话何解?”格萨渐渐没了耐性。 “圣贤有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齐家为第二重。” 薛晗骁回身,从席位上取过酒杯,眼角余光里全是她。小丫头正忙着把蟹壳里的肉剔到他的玉碟上,模样专注,并不关注这边的事,对他完全信任。 “一家有女即是安。一国之乱始于小家,小家之乱源于夫妻不和。在下若是抛弃了自己的发妻,将她充作筹码与人交换,不就等同于将自己摆在杆秤上任人出价?岂不枉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怎还有脸在这,同皇上、同殿下、同众朝臣一块高谈阔论,妄议那江山宏图?夫妻生嫌,谈何忠君?一家不保,何以护国?殿下可是瞧在下愚蠢好欺!” 薛晗骁抬手将酒杯一抛,正正好落在格萨脚下。四座寂然,穿堂风撩起金丝帷幔,氤氲出一种朦胧之感。他就立在其中,衣袂飘举,端的是神仙一流的风采。 喝彩声稀落而起,须臾间响彻满堂。便是刚才对那群舞姬心生旖旎之人,此时也赤红着脸将手掌拍痛。 格萨的脸色黑如锅底,拳头捏得咯咯响。 薛晗骁面露讥讽,继续信步上前:“以上两点,于情于理,都是世子殿下考虑有失。至于这第三……”他顿下脚步,俯身凑到格萨耳边,用一种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冷冷道:“她是我的,你这辈子都休想。” 说完便转身回了座位,只余格萨一尊泥塑木雕愣在原地。 有几人刷的起身,想去听他们的对话,惊觉失礼后急忙坐下。 “辛苦了。” 采薇殷勤地奉上一碟螃蟹肉,外加一张灿烂笑脸,并亲自伺候在旁边帮他斟酒。落在旁人眼里,真有种夫妻二人共患难后的小甜蜜。 薛晗骁嘴角扬起,冷哼了一声,饮下一杯酒润嗓:“刚才我的表现如何?” “霸气!”采薇两眼晶晶亮,脱口而出,做足了狗腿师爷的模样。 “切。”薛晗骁假意一哂,舔了舔嘴角笑眯眯问,“那今晚,为夫可否开荤?”——风寒过后,因顾念她的身子,他已许久没有开荤。 “这个……”采薇往左边瞥。 “这个?”薛晗骁往左边靠。 “那个……”采薇又往右边瞥。 “那个?”薛晗骁也往右边靠。 见躲无可躲,采薇一咬牙一狠心:“成!” 薛晗骁眼里闪起绿光,突然就觉得今晚上发生的这乌糟事也不算太糟。酒杯刚递到唇边,却听上头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皇上当心!” 嗤! 银光乍现,鲛纱上飞溅出一道殷红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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