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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薛晗骁才松下气同采薇说笑,格萨愤然拂袖要走之际,惊变乍起!    依照规矩,送上御前的东西怎么都要检查个三四遍,奉上来的这壶酒也不例外。    银质托盘上盖着杏黄绣仙鹤暗纹的锦缎,白瓷细嘴酒壶置在上头,边上还倒扣着两个酒杯。外头侍卫门已经查验过,锦缎没有问题,酒杯和酒壶没有问题,里头的酒也没有问题。    可最后偏偏就出了问题。    太监奉酒上前时,宣德帝正忙着缓解气氛:“君子不夺人所好,我们中原好女子多得是,燕瘦环肥,世子不如……”    银光擦过托盘内围的小凹槽,发出刺耳的吱吱声,晃得他一下收紧瞳孔。    原来是一柄圈在托盘内侧的软剑,因两件物什质地相仿,托盘内凹槽又深,竟真叫他瞒天过海了!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谁都没有反应过来。利刃以迅雷之势飞驰而来,距离他的胸膛不过咫尺,大罗神仙难救。薛晗骁虽已将手中的金杯做暗器掷了出去,想打偏剑锋,可到底还是赶不及。    “皇上当心!”    钝器入肉的声音撕扯开所有人的耳朵,单薄的鲛纱随脚风重重扬起,待轻轻落下时,却染上了一道刺目的红。    是血,白芍的血。    “芍儿!芍儿!”    美人就倒在他怀中,身轻如纸片。利刃就扎在她胸口,殷红涓涓涌出,将那袭茶白宫裙泅出狰狞形状。    “皇……上,皇上……”白芍努力挤出笑意,比哭好不到哪去。    “没事没事,不会有事的,朕马上宣太医。”宣德帝哽咽了一下,抬头吼道,“太医!快宣太医!”    外间侍卫涌入大堂,屋里顿时乱做一团,四下逃窜的有之,扯着嗓子喊救命的有之,吓得动弹不得的亦有之。    刺客见一击不中,反身就跑,薛晗骁夺过身旁侍卫的剑就追了上去。原本为歌舞助兴而卸下的四面门窗,现在却成了刺客逃跑的绝佳路径。    天青色闪过,眼看就要追上。刺客在窗户前突然转身,抬手就是一镖,目标不是薛晗骁,而是那倒霉的采薇。    镖刃割裂堂风呼啸而来,突然的峰回路转叫采薇反应不及,她知道自己应该马上跑开,可脚却不听使唤。    电光火石间,天青色毫不犹豫地朝她奔来。在飞镖与她的眼睛仅仅只有一寸距离时,及时挥剑它打落。    “不怕不怕不怕不怕……”    薛晗骁紧紧搂着怀中战栗不已的可人儿,嘴里在安慰她,更是在安慰自己。抬眸瞪去,正好瞧见刺客的衣角掠出窗外。    采薇缩在他怀里惊魂未定,眼神飘忽。只见满堂慌乱中,唯有一人淡定自若地倚着柱子喝酒。目光对上后,格萨嘴边染上坏笑,抬手对她做了个抹脖的动作。    檐上琉璃月半遮半掩,抛下一片幽冷的光。夜风悠悠吹开金丝薄纱,携来外间清爽的果子香,还是盖不住大堂里浓重的血腥味。    三月的天,春色是暖的,可人心却是凉的。    ***    这晚过后,许多事都起了微妙的变化,直到回京后这种变化才彻底浮出水面。    先说白芍。    她伤得虽然重,但好在命是保住了。而且因祸得福,留住了皇上的心,夜夜专宠,从一个微不足道的美人一跃成了贵妃。除了胸前抹不掉的伤疤之外,再没有什么让她烦忧的事。    这一剑挨得,赚大发了!    自古以来都有母凭子贵、妻凭夫贵之说,落到白蒙身上,则是兄凭妹贵。因妹妹得宠,哥哥的身价也水涨船高。想同他结交的人有多少,两只手加两只脚都数不过来。    可白蒙也不是吃软饭的,那晚他也难得发了回光热。    刺客翻窗逃走后,薛晗骁后来又带人追了出去。于猎宫各个路口都步下天罗地网,可那骨骼精奇的刺客压根就没打算逃,拼了老命甩开薛晗骁,又撞上了当班巡逻的白蒙,两人就着月光大战了……才一回合,那刺客就哇哇哭着服输,一刀抹了自己脖子。    是以最后,白蒙成了剿灭刺客的英雄,官职蹭蹭蹭往上升。再加上妹妹白芍时不时给皇上上眼药,空缺了许久的禁军统领的位子也落到了他头上。    门庭冷落的白家一下出了两个忠诚不渝的功臣,上门巴结的人差点将门槛都踩烂。    有人欢喜自然就有人愁,这愁的就是薛晗骁。他这跟头栽得,可以说是刻骨铭心。    这趟出行,他本就担有守卫猎宫、保护皇上的责任,可却让一个刺客混入了酒宴,还差点行刺成功。又在随后的追击中,屡屡让刺客逃脱,实乃大过!    念在昔日的功劳上,宣德帝并没有重罚他,只罚了半年的俸禄以儆效尤。    惩罚虽小,可但凡是个机灵的都心知肚明,皇上对他的信任已比不上往日了。    采薇也好不到哪去。    自猎宫归来后,她家男人比出发前更忙了。每天天不亮就走,天色黑透了还不见回来。明明是睡在一张床榻上的夫妻,见个面的次数比起牛郎织女好不到哪去。    采薇知道他在为什么奔忙,可心里到底放心不下。元青已被那人支出京城,自己又无法时时跟着,谁来照顾他?    想着熬晚点兴许能同他说上话,她便捧着话本子挑灯夜读,读着读着,就没有然后了。    再醒来时,天已大亮,她好好地盖着被子睡在榻上,边上空荡荡的,只有一件新换下来的天青色外袍,余温未退,散着淡淡的沉水香。    又没见到。    ***    天气一日暖似一日,城外随园再现百花争艳的情景,引得文人墨客争相往那处涌。诗作洋洒而出,抄送不迭,一时间洛阳纸贵,就连那群哈卓蛮子也被勾了去,附庸风雅了一回。    有了新的话题,猎宫之事渐渐也就淡了。    这晚,城中已交了三鼓,薛晗骁才回家。    因采薇睡眠浅,入睡后屋里便不会再留灯。薛晗骁只能摸着黑去净房沐浴,差点叫凳子绊倒。热水漫过身子,扫去了白日里的疲惫。他舒舒服服地呼出一口气,仰靠在浴桶边上,脑子里模拟着这几日的计划。    再出来时,外间的烛灯却亮了。采薇半坐起身子,犹自一副迷蒙未醒的模样。    薛晗骁无奈一笑,上前把她露在被子外头的小脚丫塞了回去:“对不住,吵醒你了。”    采薇摇了摇头,抱住他的腰,往他怀里缩,直到听到那熟悉的心跳声才松口气。    “对不起,对不起……”    ——如果那晚不是她拖了后腿,他就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刺客逃脱。    “如果可以重来就好了……”她哽咽了。    刚换上的中衣,前襟忽然湿热了一片,薛晗骁的心也抽疼起来,收紧手臂将她搂得更紧。    “就算重新来过,我还是会选择先救你,无论重来多少回,我的答案都不会变。”    “可是……”    话到嘴边,却被他的热唇悉数堵了回去。轻轻的吮吸,带着春风拂面的温柔。纠缠了半边,直到两人呼吸都变得粗重才慢慢分开。    薛晗骁缓缓抚着她的长发,笑着宽慰道:“傻丫头,有些事不是你想改变就能改变的。他们既然费尽心思要害我,便不会因错算一个你而输掉全局。躲过了明枪又如何?还有无数根暗箭在后头,怎么躲?”    采薇的心定下许多,缩在他怀中细细想他这话里头的意思。    那晚,或许从格萨的贸然求娶开始,就是陷阱。先将薛晗骁的注意力从皇上身上转移,为刺杀争取机会,行刺失败后再利用她牵制住薛晗骁,好让他们逃脱。    一只飞蛾突然扑入烛火中,火苗蹭的窜起。    不对,不对!    这局棋的开始,应是那张帖子,必须让女眷赴宴的帖子!    而刺杀皇上也不是他们的最终目的,佯装行刺再让白芍出来挡剑,让皇上对白芍上心,才是他们想要的结果。难怪,明明离得最近的是皇后,可最后冲过来的却是白芍。    至于这刺客,打从一开始就注定是要死的。只是不能死在薛晗骁手中,要死在白蒙手中!所以同薛晗骁交手的时候,他才会使出看家本领逃跑,遇到白蒙却只随意应付了两下就自刎了,原来如此。    好一个局中局,好一个连环计!    轩窗被夜风撞得乌拉作响,采薇猛然哆嗦了一下。只怕这一切,还只是个开始。    “怎么办……”她发自内心的叹了一句。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薛晗骁绕着她的发梢,答得随意,“不必担心,再恶心的局面我都遇到过……”    他的眼神渐渐放空,停在半空虚无的一点上,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久远之事。    “有我在,你还担心什么?”他回过神来,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    一番交谈后,采薇心中大定,习惯性抬杠道:“还能担心什么?被罚了那么多俸禄,这半年的日子可怎么过哟。”    薛晗骁朗声大笑:“这个无妨,大不了你不吃鱼,我不吃肉,再不济……”眼里突然泛起绿光,凑到她耳边低语:“还能吃豆腐不是?”    采薇耳根发热,轻轻推了他一下。奈何根本推不动,反而又被他拉近了。知道今晚是躲不过去了,她干脆主动出击,圈着他的脖子吻了上去。    干柴遇烈火,砰的一声,将连日的思念都烧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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