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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延之是谁?    仙娘子回身望一眼任仙夫与孟账房,二人皆摇头。她便问道:“喝红豆汤还是绿豆汤?”红豆是需要见血的恩怨,绿豆则不然。    那人只简单两字:“开门。”    好狂的语气,来头不小——仙娘子、任仙夫与孟账房三人默契地后退,打算从饭馆后面的地道里逃出去,孰知一柄窄刀突然从门缝插进,直直向下一划,门栓应声而落。顾延之一脚踢开店门,寒风陡然涌进大堂。    他布衣朴实,身却似锋刃发亮。右手中的那柄窄刀,刀身线条刚直,朱纹流畅,不染丝毫尘埃,正如他的人一般,漂亮得如经雪洗,却镌满一身深切的冷红。    这样的人,杀气一现,便如同烈火燎原,眨眼间即可吞噬尽万里寸草。    顾延之单刀直入:“宋莳萝,交出来。”    小宝林藏在门后拉下机关,房梁板格立时打开,无数铁镖尽向顾延之击去,与此同时,大量毒粉似暴雪般洒下!任仙夫大喝一声从账台跳出,大力挥出流星锤打向顾延之头壳……    仙娘子将孟账房推进后院门帘,迅速耳语几句,一转身却不禁捂嘴惊叫——任仙夫目眦尽裂倒在一地雪白毒粉之中,一道深深血痕从他额心直裂到脖子之下,将一颗头颅均匀完美地切割成了两半,死状惊心。    顾延之毫发无损地站在血泊之外,右手握着滴血的刀,左手将小宝林死死按在一张饭桌上,小宝林的脸扭曲着朝向仙娘子,一声声哭唤着“娘”。    仙娘子将顾延之的来历猜得了八|九分,长长吸了一口气,媚眼一弯笑道:“我知道雇主让你杀谁你就杀谁,从来不多杀一个人,今天倒是开了眼界,原来你还会做救人这种好事情。可我实在想不通,你为什么要保宋莳萝的命?一来得罪敖子炎,二来让自己有暴露的危险。那位小千金知道了你的长相和身份,回家以后难免乱说,对你究竟有什么好处?”    顾延之仍旧只道:“交出宋莳萝。”    仙娘子冷笑:“原来是为了情。你喜欢那小妮子,所以不惜一切也要保她。”    顾延之陡然盯向她,目光冷得令仙娘子浑身一抖。她正欲继续说话,为孟账房带走宋莳萝拖延时间,顾延之却反应过来,突然用力掐住小宝林的脖子,一字字道:“宋莳萝若逃,你儿子没命。”    仙娘子抚抚自己规整的发髻,神情泰然,几乎看不出紧张之色,慢吞吞道:“你要杀,尽管杀好了,有太傅阁的千金为我们陪葬,倒也不亏。”    小宝林哭得更厉害了,仙娘子却毫无所动。顾延之沉思片刻,豁然开朗,放开小宝林,一跃抓住仙娘子,冷声向后院喊道:“小孩子还活得太短,先杀娘亲才更人道。”    仙娘子急忙张口要说话,却被顾延之及时捂住嘴。腰间肉突然被狠狠一掐,她忍不住痛呼出声,顾延之又适时放开了手,霎时间店内哀叫回荡。    “住手!”孟账房挟持着宋莳萝从门帘后出现。顾延之冷冷一笑。    宋莳萝耷拉下头,一声长叹:这男人真没骨气,这么禁不起顾延之的威胁,至少也多考虑一会儿再决定把她牺牲掉嘛。又哀怨地看一眼顾延之:阴魂不散呐。    “放开她。”两个男人异口同声道。    孟账房率先将宋莳萝推过去,顾延之君子地放开了仙娘子,拎住宋莳萝的后衣领将她拉到自己身旁,侧眼一看,脸色却陡然变阴冷。    孟账房与仙娘子默契地窜进门帘后,不知又启动了哪里的机关,一面泛着银丝光芒的密网从顶梁柱柱身中迅速飞出、张开,直向顾延之与宋莳萝扑来!网面淬着剧毒,一沾即死,眼见就要罩住二人,四面八方避无可避。    顾延之冷静地按下宋莳萝匍匐在地,那大网瞬间擦着二人头顶呼啸而过。顾延之冲进后院,孟账房只有半只脚还露在磨盘下的地道口外,没来得及完全钻入,他迅速上前拔出孟账房,擒住他双手按在后背,死死压在石磨盘上。    几排寒星从地道中疾疾发射出,顾延之轻松侧身躲过,仙娘子顺势跃出洞口,跳到与顾延之的安全距离外,仍是不慌不忙:“人你都到手了,现在又不放我们走是什么道理?”    夜色昏沉,只有门帘旁的一顶旧灯笼散发着微微红光,照得宋莳萝印堂发黑,嘴唇青紫,而她却毫无所觉。    顾延之懒得再听仙娘子狡辩,言简意赅道:“解药。”    仙娘子笑一笑,镇静得很。若非早已向宋莳萝下了毒,他们怎肯如此轻易放走她?只要解药还在他们身上,不管宋莳萝是在顾延之手里还是在太傅阁,他们都有筹码。交出解药,就只剩一个死;而不交出解药,顾延之迟早要向他们低头。他们敢玉石俱焚,顾延之却做不到。    “我最恨受人威胁。”顾延之收起朱纹刀,利落地从腰间抽出一把精短匕首,冷笑着插进孟账房的肩胛骨,生生对穿。下一刻,他无情拔刀,孟账房蓦然嘶声惨叫,血流如注。    仙娘子有些微踉跄,仍旧强笑道:“你若敢杀死他,就等着看宋莳萝毒发吧。咱们走着瞧,看是她死得快还是我家账房死得快。”    宋莳萝听得云里雾里,不知自己怎么跟中毒扯上关系了。她揪一揪顾延之的衣角,语重心长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别再杀生了!”    顾延之毫不理睬她,只盯着咬牙切齿的仙娘子。宋莳萝眼珠一转,发现这是逃跑的好机会,又道顾延之真是个坏人,这么残忍地威胁仙娘子。想着想着,脚步不由自主地向前滑去,一猛子窜向仙娘子,想着让她劫持自己,这样就有跟顾延之谈判的筹码了,最好都能全身而退,把她安全地送回太傅阁去,不就是花点赎金嘛。    顾延之却立马喝止住她,宋莳萝心虚地回头一看,自己离顾延之只有三米,而仙娘子远在十米以外,恐怕自己还没跑到她身前,就会被顾延之一刀劈死了。回想一下死在他手里的那些人的惨状,宋莳萝浑身一激灵,认怂地退回顾延之身后,惋惜不已。    仙娘子与顾延之仍在僵持。宋莳萝有些发困了,正想劝一劝他,忽然眼前一黑,险些栽倒在地,不由得叫唤了一声。顾延之警觉地朝她看过来,脸色又变了,此时仙娘子却开怀大笑。    顾延之又向孟账房插下一刀,冷脸道:“解药。”    仙娘子偏过头,不允。    顾延之再插一刀,道:“解药!”    孟账房痛苦得浑身战栗,力气一点点消失,身体里的血似被一道一道打开闸门,狂涌如注。他的脸被按在石磨盘上摩擦得血肉模糊,五官扭曲到可怖,仍旧死死咬牙克制自己不发出哀叫。    顾延之每一刀都不插在他的要害,却每一刀都使他剧痛无比。仙娘子心疼得直冒冷汗,忽然恨恨剜向宋莳萝,只期盼着她快点毒发,绝了顾延之的退路。上天似有感应,只见宋莳萝骤然跌倒在地,可怜地呻|吟出一声:“疼……”    仙娘子哈哈大笑!    顾延之冷盯着她,又一刀插进孟账房的身体。这一回他没有立时拔出刀来,而是将那刀刃在他肺腑血肉里狠狠一搅,孟账房霎时瘫软,疼得昏死过去。    仙娘子痛呼一声:“不!”不管不顾扑到他脚下,眼泪狂涌!    她已经不算年轻,任仙夫甚至可以说有些年迈了,可他们的儿子宝林却太小了,小得蹊跷。任仙夫与顾延之在危险地打斗,她却只想到让孟账房带人逃走;顾延之挟持小宝林,她竟然无动于衷,一副生死有命的样子。    这绝不是一个娘亲的作为。    而孟账房,年轻得刚刚好,狭长的眉眼又与她那般如出一辙。    顾延之赌,赌一个母亲的良知,因为这种良知时常凌驾于人性的险恶之上。这些人杀人越货,草菅人命,恶行累累,对别人自私到难以想象,而当厄运降临到自己身上之时,基本的善性才会有所醒悟。    他的匕首还深插在孟账房体内没有拔出,石磨盘上、地上,流满了触目惊心的鲜血。仙娘子眼望孟账房奄奄一息,急着给宋莳萝喂解药,手却抖个不停。顾延之见宋莳萝渐渐苏醒,气色开始恢复,方才放过了孟账房,冷漠道:“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你们最好有点分寸。哪些人该死,哪些人不该死,心里也要有点掂量。”    仙娘子咬牙点头。    她瘫坐在地上,爱惜地将孟账房搂在怀里,娇贵的裙子上浸满了他的鲜血,还有些温热。孟账房嘴唇发白,已经失去意识,身体狠狠抽搐,似在挣扎什么。未几,他被鞭打一般突然全身僵挺,咽了气。    宋莳萝临走前,便听到了这一句撕心裂肺的“我的儿啊”,惊心动魄、悲恸至极,鼻尖蓦然有点酸涩。一出门,夜色中长巷荒凉,她气愤地挣开顾延之的手,指着他破口大骂:    “我知道你为什么一直不杀我,原来你是想利用我去讹太傅阁的钱,所以敖子炎杀我时你要救下我,还千里迢迢送我回杭陵!仙娘子他们绑了我,坏了你的好事,你就要杀他们灭口。人家母子情深,却被你拿来利用,你到底有没有心的?”她吸吸鼻子,做好了被顾延之杀死的准备,“我最瞧不起你们这种杀手,用别人的性命换取自己吃喝玩乐、逍遥快活,十八层地狱都不够你们下!什么叫‘哪些人该死,哪些人不该死’?孟账房和任仙夫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活该死吗?那你呢?你平白无故杀过那么多人,你不该死吗?”    顾延之冷冷看她:“说完了吗?”    “哼,心虚了吧,害怕了吧!我反正不怕死了,只恨自己是死在你这种人手里,等我做了鬼,每天晚上都要来吓你。你……你来吧!”宋莳萝仰头显出脖子,一副壮士上路的决绝。    寂静破晓,绯红朝霞平伏天际,如一线流焰。顾延之抓着宋莳萝在杭陵城中的一道道屋脊上辗转,天明之时,二人在太傅阁围墙外安然落地,转过墙角,便是御赐的太傅阁朱门,八个守卫身姿笔直地立在大石狮两侧。    顾延之手一松,宋莳萝踉跄几步才站稳,疑惑地看向他。顾延之转身便走,毫无留恋之意,吝啬到一个字也不愿意跟她说。宋莳萝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是那般决绝而毫无所求,电光火石间恍然大悟。    “你一直是在保护我,是不是?你送我回家,是真的想送我回家,是不是?”    顾延之不理睬她的呼喊,宋莳萝着急地追上去,想要抓住他的臂,却被顾延之巧妙地避开。她毅力不减,执着地跟在他身后,顾延之终是停下了脚步。宋莳萝欣喜着跳到他面前,却被那张霜冷无比的脸吓得一动不动。    他似是压抑了许久,到这一刻仍旧竭力控制着,不至于失态,一字字道:“你从小锦衣玉食,要什么就有什么,一伸手连天上的月亮也有人替你摘下。你从来不懂得人要活着会有多艰辛,所有的苦难都被你的父母清除在外,世间的痛苦你一无所知。你没有尝过挨饿的滋味,不知道受冻是什么感觉,不曾体会过身不由己,不曾被逼到绝路……”他自嘲般一笑,“你不曾沦落,不曾下贱。宋莳萝,你没有资格指责我。”    宋莳萝愣在原地,不知为何眼中一酸,怔怔说不出话。    “最后一点——我从不曾认为自己不该死。”    顾延之躲臭水沟一般绕过她的身体,径直离去。    宋莳萝神思恍惚着踱到太傅阁门外,适逢葛管家出门办事,撞了个满怀。葛管家瞧见是她,惊喜地向内大叫:    “老爷、夫人!小姐总算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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