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幽风掠过,竹林间叶声如涛,密密一群人穿梭在广袤翠海之中寂静前行。 沈清酒带领众人原路而返,仅小半天时日,便抵达了七竹涧石碑前。苗哥“咦”了一声,道:“不对头哦!我们来的时候,这块石头碑碑前面才没得这座石门。” 那石门凭空而出,就像是从地底下生冒出来的一样,拦在路中央,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说是门,中间实则空空阔阔任君来去,只在上方与左右有个框架,一共三扇门,白石身刻着黑花纹。 沈清酒道:“诸位定是没有入峰令就擅自闯入了,被那守山人布下机关,有进无出。” 三座大开的空门,谁知何为生门,何为死门?崔半掌心中有意拉出三个飞鹰帮的帮徒去试路,四周一打量,发现姚朴棠等人似乎都没有牺牲谁去以身试门的打算,倘若自己贸然提出,定会被骂做不仁不义,便闭紧嘴不说话。 白满川素来对机关暗器一类颇有研究,此时只身走在人前,靠近了那三座大石门。只见他时而掐指演算,时而用树枝在地上画图推敲,如此半晌,他面色稍霁,拍衣起身:“走中门西侧,切勿越过中线。” 众人依言,两三成行并排走过中门。慕容仪显然也演算了一番,心中却留有疑惑,不信白满川能算得如此准又如此快,从路旁抱起一块半人高的石头,用力向侧门扔进去,只听嗖嗖两声尖响,石门前后的地下迅速刺出数根毒枝,劲力之强,竟将石头刺了个对穿。慕容仪打个冷噤,乖乖地随众走往中门。 眼见人都要走光了,宋莳萝还留在原地打转,既想去七绝桥上凑热闹,又怕顾延之走掉,自己下了七绝桥以后定会被沈清酒他们押回家去。于是一面翘首向石门走去,一面又拽紧顾延之。顾延之不愿去七绝桥耽搁,他已然在杭陵逗留过久,得尽快上六指峰取走瑶池冰莲,家中还有姑娘在等他治病。石门前,顾延之蓦然停步。 宋莳萝诧异回头,而顾延之一挽手,便挣脱了她。 “你走罢。” 他转身离开,宋莳萝几步追上,央求道:“顾延之,你行行好,别丢下我呀!” 顾延之抿唇不言,兀自往前走。宋莳萝见他如此决绝,心中生起闷气,一只手叉腰,一只手不经意按上石门的黑花纹,还恨恨地瞪着顾延之的背影。她一句“顾狗屁”还没喊完,只觉脚下一空,瞬时掉落无尽地底! 说时迟那时快,顾延之听到那句没叫完的话立马回头,闪电般跃至石门前,扑身抓住宋莳萝,却与她五指相擦而过。顾延之想也不想,当即随她跳进那陷阱里去。众人听到声响,纷纷赶回,沈清酒拾起陷阱大洞旁的一支珠钗,大惊失色:“是莳萝误触了机关!” 白满川一把拉住不管不顾要冲进陷阱的沈清酒,道:“冷静!”他回身看一眼那似乎深不见底的大洞,复又稳住沈清酒,“倘若下面真是死无葬身之地,你去了又有何用?我拿手这些机关,这就去寻莳萝,你安心将大家带出六指峰,不要自乱阵脚。神女宫那边说不定还有埋伏,此去凶险,凡事莫忘镇定。” 他眼神坚定,沈清酒渐渐稳定下来,似是获得了他的力量。兄弟二人握掌作别,两两坚毅不已。白满川翻身下陷阱,焦嵩与慕容仪担忧宋莳萝至极,亦随之跳进。沈清酒怔站片刻,稳下心绪,继续带领众人前行。 他脚底如踏风,看似快,实则乱。王官察觉到沈清酒心底那份刻意压制的慌张,走上前与他并肩,轻轻按了按他手腕,低声道:“有什么好怕的?” 沈清酒看一眼她,些微笑笑。王官接着道:“沈公子虽不是什么好人,看样子却是一位好哥哥。” 沈清酒回道:“王官姑娘虽不是什么坏人,说话却刻薄得很。” “哪里哪里,实话实说而已。” “谦虚谦虚,姑娘名符其实。” ……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针锋相对却又和和气气之貌。不知不觉中,沈清酒已然放松下来,竟有心思语夹调戏,王官便闭口不言了。 走出六指峰时天色已晚,天堑深壑之上,众人席地而眠,披夜空为被。那苗哥苗妹带有一个六岁小女,此番一直跟着大家风餐露宿,却极少哭闹,很招王官喜欢。小苗女从爹妈怀里钻出来,偷偷踱到王官所躺的树下,拍拍她的后背叫醒她。王官揉眼回头,却越过小苗女细细的脖颈看到了对面树下的沈清酒—— 他眼光璨灿,如同摘下银河里最亮的星安在了那双眼眶中。周身舒展在月色下,嘴角衔一抹笑,朗朗迷人。 王官很想骂他,却不敢开口,因为辨不清他是在看她,还是看她身后那轮长河托举的月亮。她便只好当作没看到,问小苗女:“你不睡觉来找我做什么?” 小苗女神秘兮兮地一笑,摇摇头,又点点头。她弯腰在王官耳旁,用天真的声音悄悄说道:“那个哥哥要我告诉你,你脸上蒙着红绸不漂亮。” 王官一愣,心间隐隐发笑,道:“你跟他说,我摘下红绸更不漂亮。” 她挑起眉望着小苗女跑向沈清酒,未几又噔噔噔跑回来,带来沈清酒的话: “他说:漂不漂亮,他说了算。” 王官被气笑,思索片刻,遣小苗女去答复:“你告诉他,看了我相貌的人都得死。” 这一回,小苗女没有再回来。月色映上横纵繁叶,辉煌灿烂,树的轮廓像发光一样。沈清酒在树下起身,径直向她走来,天堑长河哗哗流水声像极莫名而来的心跳。 一片静谧中,他俯身在她面前,伸手去揭她面上红绸。 “我来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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