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狐神君案.你怕我吗

“仙君，您看出这个阵法来了？这是前朝最为复杂的阵法，迷心阵和回环阵组合起来，季节时令、阴晴云雨，都能引起变化无穷，简直神佛莫奈。这个阵法前朝就失传了，怎么会在这里出现？”陆霜秋与此道极有天赋，从小就在父亲耳濡目染下钻研机关阵法，被扔到冷月观后无人管束，更是沉迷于此。冷月观的迷心阵和这个阵法比起来，简直太小儿科了。看得她两眼放光，恨不得把眼前这一切纤毫不差的刻在脑海中。　　“你以前见过这个阵法？”仙君目不转睛的看着她问。　　“我在书里见过这种复合阵法，还根据冷月观的迷心阵推演过几次，真是奇妙无穷。不过阵法贵在杀人于无形，比如清风观的乾坤轮转阵法，就算知道阵法的存在，也无法纵观全局去破解。而这个阵法虽然凌厉，布局却是没有隐匿阵法，我想，也许布局者无所顾忌，不屑费心思隐藏；或者，布局者只是经验尚浅，不知道隐匿之法。”　　此刻的陆霜秋眸子熠熠生辉，神情坚定自信，透出一种别样雍容的气度来。　　仙君似是自言自语：“没想到，我倒是捡了个宝回来。”然后才露出一个非常淡的笑容来，点头道：“不错，难怪观月阁那晚敢毛遂自荐，果然是有几分真本事。”　　陆霜秋又想起那夜的仓皇无助，她握着仙君的手，虽然恐惧万分，却不敢松手，因为那是她唯一的希望了，如果仙君不拉住她，她就要从此坠入无间地狱，万劫不复了。　　“仙君，如果我今夜看不出这阵法，于机关之术也不过平平，仙君会怎么做？”　　“你在冷月观，在非常短的时间内闯过了迷心阵。”　　陆霜秋闻言大吃一惊，抬头望向仙君，仙君侧颜更是英俊，月光下如刀刻般的容颜更透出一种冷峻的萧杀之美。她脑海中的记忆忽然被触动，那晚在听雨楼上凭栏而立的人是他！　　陆霜秋心里砰砰的狠狠跳了两下，慌忙移开目光。仙君自是不知，这头横冲直撞的呦呦小鹿曾是他在楼上寂寞时赏的风景，而听雨楼凭栏而立的寂寥侧影却也曾多次在陆霜秋清冷无助的长夜中入梦而来。　　“原来仙君早就知道——”陆霜秋没说说完，就被仙君抓住手臂一拖，直接压在了梁柱的暗影里。远处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和梆子声，是巡夜的人。　　陆霜秋垂着眼，整个人僵直的靠在柱子上，连呼吸都屏住了。　　仙君看着她长长的睫毛颤呀颤，就如小刷子一般，明明很害怕，却要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陆霜秋把头垂得更低，竭力不去想自己被半拥在仙君的怀里，而凝神仔细去听巡逻人的脚步声，估算他们离这里的距离。　　“你怕我吗？”仙君忽然在她耳畔低声问，温热的气息呵在她的耳畔，仙君身上那种混合着丹药味道的冷香气此刻更为浓烈。　　“世人都敬爱仙君，犹如子女之爱于父母。”陆霜秋推算出巡夜人已经走远，一侧身和仙君拉开距离，又问了一句：“仙君，您既是已得大道，怎的没见过您用仙术？《安阳平妖记》那个话本子里，您不是还用了隐身术吗？”她当然是怕仙君的，世上哪有不怕仙君的人。冷月观的老观主就说过，仙君本就是神魔一体，杀伐决断全凭本心，一念成神，一念成魔。还特意叮嘱她别被仙君的皮相所惑，在仙君面前，要一副赤子之心，最好拿出哄家里老太爷的扮巧卖乖的劲儿来，才能讨得仙君欢心。　　那个在听雨楼上凭栏而立的英俊侧影，已经有了主，从今往后，她再也不敢在梦中肖想了。　　她和养在深闺的少女一样，曾经无数次梦想过会有江湖侠士或者世家公子能来冷月观救她出牢笼，从此天高海阔，携手一生。可是她在冷月观和陆府里中看多了世态炎凉，渐渐年长，才知道根本没有人会来救她，除了她自己。不过江湖侠士的白日梦还是偶尔会做的，毕竟，人生几多孤寂，有人入梦相陪也是好的。　　仙君嗤笑一声，随即低声道：“我早年间，杀孽太重。有一次走火入魔，失去本心，误伤了一只自愿留在我身边侍奉的小白狐妖。”　　陆霜秋听得心里一颤，黑白分明的大眼全是震惊的看着仙君，她没料到仙君竟然会和她说这些当年的隐秘之事。并且她迅速检索了一下脑海中无数本关于仙君的话本子，话本子里记载仙君最后一次走火入魔大概在一百零三年前，但是竟然没有一本提过这个小白狐妖。　　仙君神色如常，但是声音透出几分怅惘和寂寥。　　“那她死了么？”陆霜秋忍不住问，心说，这只小狐妖没准是仙君倾慕之人，不然怎么会这么多年了提起来还这样怅然。　　仙君露出几分哀痛的神色：“没有，不过，对我来说，还不如死了。我几乎拼尽大半的修为才保住了她几分魂魄，送她去了转生台。从此，琼霄碧落，人海苍茫，我再也寻不到她的半点踪迹了。”　　陆霜秋听完感觉眼眶一热，她抿了抿嘴，瞪大眼睛努力压下了眼中的泪意。根据话本子里的记载，仙君今年应该二百三十一岁，岁月无情变迁，周围的人都渐渐老去，物是人非，他自己百余年走来都是孑然一身，该是怎样的孤寂啊！陆霜秋想到这心生怜意，伸出手握住了仙君的冰冷的手指。　　仙君眼睑轻轻颤了颤，慢慢回握住她温暖而带着薄茧的手指，把她小巧的手裹进掌心里，继续低声说：“从那时起，我便自封了灵脉，不再轻易动用法术了。”　　“仙君，您别难过，聚散分离，皆有定数。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总有一天，您会找到她的。”陆霜秋的泪水终究是没忍住，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仙君看着她细腻如玉的脸庞上泪痕斑斑，眼睛因为泪水而更加明亮。他摩挲着她手指间的薄茧，嘴角勾出一个玩味的笑容来：“这一段故事精彩不精彩？和你读的话本子相较如何？”　　陆霜秋一愣，只见仙君满脸的戏谑之色，刚才的沉痛哀伤哪有半分踪影？此时她才明白仙君可能是因为她提起了话本子，因此也编了话本子来戏弄自己。她心惊肉跳的想要把手抽回来，仙君却不放手。　　“仙君，弟子知错了！弟子再也不信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本子了！”　　仙君此刻却有点舍不得放手，手心里的温热提醒他自己还是个活生生的人，还有人在意自己，还有人竟然倾注感情在自己身上，，哪怕仅仅只是一点点怜悯。这是这个丫头第二次主动握住自己的手了，第一次他都能感觉到她的颤抖和恐惧，而这一次，却是满含宽慰和怜悯。　　陆霜秋见仙君目光沉沉，也不敢挣扎了，悄声问：“仙君，您怎么了？”　　仙君不答话，又提起她几个起落，回到了她的住处，直接从后窗把她丢了进去。她爬起来忙从窗口望去，只见夜色沉沉，远处有鸟雀惊飞而起的声音，仙君早就不见了影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