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小姐几乎要哭出声来,握着金簪的手抖作一团,就听得一声闷哼,那人猝不及防的摔倒在地。一切又归于宁静。五小姐的心神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此刻再也经受不住半点刺激了,她喘着粗气等在屏风后面,满口的血腥味。 “五小姐,你莫怕,我是陆小道长,我要进来了。” 有些耳熟的声音想起来,然后人影一晃,就见那个颜色无双的陆小道长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位圆脸的姑娘。 陆霜秋一看五小姐这样子,就知道她受惊不少,因此低声安慰道:“莫怕,莫怕,有我们在,你安全了。” 五小姐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再也支撑不住,扑到陆霜秋怀里低声抽泣起来,毕竟情况不明,也不敢嚎啕大哭。 “玉狐仙君怎的是这种货色,可惜了这副好嗓子!做戏也得认真点啊,长成这样就不能易个容什么的吗?”圆脸的姑娘满脸的嫌弃,低声嘀咕道。 五小姐终于平静下来,裹着毯子就冲过屏风,果然看到有个麻子脸的男子躺在地上,不知生死。她本来就是在内宅浸淫多年,侯门内宅什么风浪没有,稍微一冷静下来,就知道是王府内宅不太平,今日特意拉了她做筏子。她气极反笑,第一次有外人敢算计到她头上来。 “真没想到,这百年家风清白的江宁王家竟然还有这种事情!若是你们不来,我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接下来该怎么办?”五小姐恨恨的说。 “好戏还在后头呢,这位小姐,您只管尖叫几声,这出戏咱们还得接着走起啊!”圆脸姑娘一边说一边把那男子拖到了卧榻底下,顺势踢了几脚,把他塞进去。又拉着那位小道长躲到了花瓶后面。 五小姐重新穿好了外衣,也顾不得脏了,她算是明白了,今日和取衣服的人,是送不到她这来了,于是卯足了劲儿尖叫了几声。 不一会儿,就听见脚步纷乱而至,有人在门口就喊起来:“哎呀,王顺家的!你怎么了?夫人,她们都被人打晕了!” 门猛地被推开,呼呼啦啦进了一大群人。 五小姐在屏风后面冷笑,装作十分惊恐的说:“什么人!别过来!别过来!” “五小姐,你怎么了?”王夫人和善的声音响起来,看样子就准备走过来。 “别过来,再过来我就要自尽了!” “孩子!有话好好说,可千万别做傻事!你在我们府上,万事有我为你做主呢。好孩子!”王夫人十分紧张,立刻不敢轻举妄动了。 “伯母,有个男人——有个男人——”五小姐听声音泫然欲泣。 “什么?可是有男人过来冲撞了你?” “我不活了,让我怎么有脸活下去!” 王夫人听见五小姐呜呜的哭声,满眼都是狂喜之色,嘴上却十分沉痛的说:“傻孩子,别说傻话!不是你的错,都是我的错!我就不该纵着她,以至于今日铸成大错!你出来吧,好孩子,今日之事,不会外传一个字,都是家门不幸!你放心,我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伯母——”五小姐继续掩袖假哭,就听得王夫人继续安排:“去把大小姐请过来,身边的人,敢擅自去给老爷和大少爷报信的,一律乱棍打死!” 王夫人交代完了才觉得好像哪里不对,那个至关重要的男人呢? “好孩子,刚才那个男人呢?”王夫人尝试着走过来,却遭到五小姐的激烈反对,她只好站在屏风后面问道。 五小姐只是哭泣,却不回答。 王夫人总觉得事有蹊跷,那男人应该在场才对,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好给身边的人使个眼色,让她们去查一下。 不一会儿王皎便被带了过来,这次王夫人没有客气,先扬手给了她一耳光,怒骂道:“皎皎,你如此伤风败俗,还连累了五小姐,你可对得起我和你父亲这些年的养育之恩?” 王皎心下清明,她没想到小周氏胆子真么大,这么疯狂,竟然真挑了仙君在府上,而且还邀请了世交的小姐们上门的时候发作。 其实她心里还总有一丝期望,以为小周氏能至少念着血脉亲情,不至于斩尽杀绝。此刻她才是真的后悔,那晚她用阵法困住了小周氏,却心存怜悯,到底没有痛下杀手。她以为自己给了小周氏警告,让她受了教训,她就会有所收敛,没想到却是变本加厉。 “母亲,您是什么意思!”王皎忍着脸颊上火辣辣的疼痛,冷笑着说。 “你还装可怜,若不是你勾引外男,怎么让五小姐受了冲撞!” 王皎脑子嗡的一声,在五小姐要更衣的时候,她总觉得有些不踏实,特意派了同喜过来,同喜去哪里了?如果真的冲撞了五小姐,那么这件事情就不会善终了。父亲再宠爱自己,却也不敢和帝都永乐侯府为敌的,五小姐备受宠爱,如果不给个合理的交代,对方绝对不会善罢甘休。而且经此一事,自己豢养郎君或者和玉狐仙君有私的消息,就再也瞒不住了。 她心下冰凉,平静的说:“母亲,不要血口喷人。这等关乎女儿清誉的大事,还是要拿出证据来的。” 王夫人冷笑一声:“你还有脸说?我这就告诉你父亲,让他看看自己一心宠爱的白玉无瑕的女儿,到底是个什么货色!来人,把大小姐关进佛堂,半步也必须离开!” 王皎冷冷的看了她一眼,甩开抓住她的人就要自己走。 这是王夫人忽然说道:“把大小姐的手绑了,免得她和玉狐仙君学了妖术,半路遁逃了。” 王皎闻言一惊,推开身边的人便向外奔去。屋内顿时乱成一团,都跟着去抓捕大小姐。 五小姐惊怒交加,此刻才脱了力般跌坐在地上,喃喃道:“没想到这民风淳朴的江宁,百年清誉的王家,内宅也如此不堪。” “天下乌鸦一般黑嘛,难道王孙贵族家的乌鸦就比寻常百姓家的乌鸦白一些不成?”圆脸姑娘过来扶起她来,笑着问:“您不如和我一起去仙君那坐坐?人齐了唱戏才热闹啊!” 五小姐整个人都是晕的,心想什么仙君?然后脑海中似乎有炸雷平地而起,当然是零陵仙君了!这天下还有哪个人敢称仙君?她茫然的看向陆霜秋,心说,那这位陆小道长会不会是新入仙君门下的勇毅侯府嫡长女? 陆霜秋对她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小珠珠表妹,别来无恙啊!” 果然是她!五小姐惊喜交加,她乳名唤做珍珠,从小到大,也只有勇毅侯府的嫡长女这样叫她。那时候她也就四五岁,生的真是珠圆玉润,也经常跟着母亲到皇贵妃那里凑热闹。那时候最受贵妃青眼的可不是自己,而是这位勇毅侯府的嫡长女陆霜秋。毕竟陆霜秋的母亲和贵妃是一母同胞,都是当初白景堂大学士的女儿。而且她记忆中,陆霜秋也就六七岁的样子,漂亮活泼,深得宫中贵人们的宠爱。后来陆霜秋父亲寻仙不归,她母亲性情大变,就把她送去冷月观祈福去了,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这位霜秋表姐了。 命运的□□实在是玄妙,小时候的玩伴,就这样相遇了。五小姐张了张嘴,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霜秋表姐,今日可多亏了您!我——” 陆霜秋笑着摇摇手,低声说:“不是叙旧的时候,快走吧!看戏要趁早!” 五小姐忙不迭的点头,心有余悸的往卧榻底下瞄了瞄,玉兔噗嗤笑了出来,安慰道:“别怕,等下会有人来料理他。这个外男可是关键人证,忘不了他。” 仙君和清虚子、王县令都在观景楼上端坐着,煮水沏茶,见陆霜秋一行过来,王县令忍不住心里又一惊,心说怎么把内宅的小姐带上来了,今日后宅有茶会,这位是哪家的小姐?五小姐带着围帽,透过轻纱朦胧之间看到神情慵懒又俊美若画中人的仙君,慌忙屈膝见礼。 仙君神色未动,只是轻轻一抬手。玉兔便搀扶起五小姐到旁边坐下了。 “人拿住了吗?”仙君开口,声音低沉而悠然,十分悦耳。 “拿住了,金乌正在审讯。”玉兔恭敬的回道。 “在王大人府上,你们怎可私自审讯?”仙君说到这看了王县令一眼,微笑道:“王大人,还请派个妥帖的人过去,一同审讯,毕竟,此事涉及内宅私事,不好声张。也不好送到县衙里过审。” 王县令在一旁听的冷汗都下来了,不知道后院出了什么事,连忙应是,然后差了身边的管家跟过去。 “仙君,您看!”陆霜秋忽然低声道。 王县令也跟着往下一看,脚一软,差点坐到地上,我的姥姥啊!这是哪里啊?只见整个王府后宅的建筑和道路全都变了样子,他从小在这里长大,在这里都不知道看了多少遍,可今日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的陌生。 “仙君!仙君!这是何人施了妖术!我府上怎么变成了这样子!”王县令连滚带爬的扑到仙君脚下,惊恐万分的说。 清虚子马上在仙君欲抬脚把他踹开之前将他拉了起来,笑着道:“有仙君在,哪还有妖魔敢造次?这是斗阵法呢。” “斗阵法?何人在我府上斗法?”王县令一个头两个大,勉强扒住栏杆,只见天色灰暗,林间似有隐隐雾气,阖府一片萧杀之气。 “临水周家,是做什么起家的?”清虚子笑眯眯的问。 王县令这才如梦初醒,周家在前朝可是机关大家,人才济济,连几代皇陵都是周家的人设计修建的。正因为这个原因,周家在朝代更迭之时,伤亡惨重,几乎伤了家族根本,渐渐衰落。过了这些年,年轻人几乎都不知道周家当年的威名了。自己的发妻大周氏也不过是喜爱吟诗作对的寻常世家女子,继室小周氏更是娇花解语。是谁在斗法? “是——是谁在斗法?”王县令哆哆嗦嗦的问。 “是尊夫人和令爱。”陆霜秋在一旁道:“你看,阵法大开大合,在迷心回环阵的基础上又增加了伏龙和囚龙阵,二人都想困住对方,寻得一线生机。” “谁占上风?”仙君凭栏而立向陆霜秋道。 阵法在陆霜秋脑海中纵横交错,瞬息万变,她看了一会儿才回答:“攻易守难,防守的这一方吃力一点。奇怪的是,她需要护住两个阵心,这并不符合常理。” 此时金乌提着管家跃上观景楼,朗声道:“禀仙君,嫌犯均已招供,这是供词和画押。” “说吧,让王大人也听听。” “王夫人小周氏买通了县内刘家班的伶人冒充玉狐神君,趁着永乐侯府五小姐在更衣室里时佯装与王家小姐私会,故意冲撞五小姐。一干嫌犯均供认不讳。” 这一出内宅杀人不见血的惊天大戏就这样被金侠士用毫无波澜的声音报出来,可还是把王县令惊的跌坐在地上。他一听就知这其中的利害,如果冲撞了五小姐,恐怕女儿就保不住了。如果仙君不插手,五小姐自己就是人证,遭受折辱,这件事如何能够善终。他冷汗淋漓,低声嘀咕道:“这个毒妇,这个毒妇!竟然不顾及半点骨肉亲情,置王家百年清誉于何地!”说完猛地站起来喝道:“来人!去把夫人给我拿住!” 还没等说完,就听陆霜秋忽然惊讶的“啊”了一声,之后天色一暗,一阵狂风略过观景楼,观景楼如同坠入迷雾,再也看不清方向了。 王县令刚站起来又一屁股坐了下去,扯着清虚子的道袍几乎要哭出来:“道长!道长!可是妖怪来了? 清虚子还是微笑着把他扯起来,十分敬业的解答道:“朗朗乾坤,哪里来的妖怪?” “那这——这——”王县令看着这一片混沌简直都说不出话来。 “诸葛先生几堆石头成就了千古流传的八阵图,眼前这点小阵仗算什么?玄妙的阵法,别说困住千军万马,就是降妖伏魔也是不在话下啊!不过,陆小道长,你为何惊讶?”清虚子仍是笑眯眯。 陆霜秋脑海中不断回放着刚才阵脚变化的情形,似是自言自语的喃喃道:“守阵的那一方,为了护住次阵心不被波及,竟然舍弃了主阵心,束手就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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