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皎躲在假山后面喘息,她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对面小周氏的冷笑声传过来:“我母亲果然把阵法传给你了!还说什么这《秘阵集》是诅咒,是祸害,周家子孙都不可再学!都是骗人的鬼话!不过,我母亲和阿姐亲自教导的高徒,也不过如此啊!还不如我这偷师的呢!” 王皎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襟,信步从假山后面绕出来,笑着说:“母亲,您当年买通祖父身边的小厮偷偷拓印了《秘阵集》被祖母险些打死的事情,如今怎么这么好意思就提起来了?这几个人——”她扫视了一下小周氏身后跟着的四个妇人,冷笑着说:“都不准备继续留了?” 小周氏当年偷偷拓印了秘籍,没两天就被发现,差点被母亲打死,只好交出了拓本。可是她早已连夜背下来,这些年也一直在研究。此刻被王皎挑破当年之事,立刻怒道:“死丫头!死到临头还敢挑拨离间!”她身后那几个妇人几不可见的互相打了个眼色,大小姐的话就如一块小石子,投入湖中溅起慢慢荡开的圈圈涟漪。 “这可不是我乱说啊,你本就会笼络人心,因此在娘家时才会十分受宠,也有一干忠仆跟随。不过你看,现在你身后这些,除了李娘子是你的乳母外,哪还有一个是娘家的随从?” 小周氏冷笑一声,轻声道:“你不用拖延时间了!我本想把你带回去,就算你私通外男,老爷这样疼你,弄不好还会让你去家庙里修行,过了风头又把你接回来,继续做你的大小姐。可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今日这阵法闹得府上天翻地覆,不如就说玉狐仙君过来,将你带走了,你说,是不是个好主意?” 王皎脸色惨白,勉强笑着说:“母亲真是越来越进益了,这主意比那日在花园里布下简陋的迷心阵困住我,反被我困死阵中高明多了。不过,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就这样凭空消失,永乐侯府那边的怒火你怎样平息?他们可不会信什么玉狐神君,只会以为府上徇私,将我偷偷藏了起来。到时候我父亲和永乐侯府都向你要人,你该怎么办?” 小周氏本就没有想到竟然王皎的阵法如此精益,能和自己斗起阵法来。本来是人赃俱获的私通案,结果越发不可收拾。 “这不要你管,你安心上路吧!”小周氏挥了挥手,身后就有两个孔武有力的婆子扑过来。 王皎扑到假山旁边把一块巨石猛地一推,巨石滚落,正拦到路上,那两个婆子被吓了一跳,躲闪到一边,然后继续扑过去。小周氏只当她是垂死挣扎,冷笑不语。 王皎摘下头上的一只玉簪,拼命往地上一掷,玉簪插入土中的一瞬间,风起云涌,迷阵已成,小周氏和那几个婆子顿时失去了方向,耳边似有雷声隆隆,不见了王皎的踪影。 “这是小迷魂阵!”小周氏几乎是嚎哭出声,大阵法在于降兵,而小阵法在于守命。小阵法的精妙就在于山石草木皆可入阵,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当时她时间紧迫,只好舍弃小阵法,只背熟了大阵法,小阵法不过略知一二,完全算不上精通。而此刻,竟然栽倒了小阵法上,让那死丫头有了脱身的时间。 王皎一路奔跑,快靠近水榭小阁楼的时候才放缓脚步。水榭这边依然风平浪静,正午的阳光十分灿烂,照在水面上波光粼粼。她整理了下仪容,脸上的刺痛让她想起来自己还挨了一巴掌,恐怕此刻都已经红肿。于是她从袖中拿出一条丝巾当做面纱系好,才慢慢走过去。 阁楼里一片寂静,王皎推门而入,低声说:“公子,我来了。” 只见厅内茶香袅袅,阳光从窗棂洒落,一片祥和静谧,完全不知外面的天翻地覆。有个黑衣公子正靠在桌边下棋,看见她进来,有些消瘦的脸上浮现出十分英俊的笑容:“你来了,正好,我们手谈一局。” “公子,您伤势怎么样了?今日,我就送您出府吧!”王皎的声音十分平静,就如谈论天气一般。 黑衣公子的目光在她微微蓬松的发髻、沾满泥土的绣花鞋面儿和蒙着面纱的脸颊上扫了一圈,最后停留到了她的手上。 “你的手受伤了。” 王皎下意识的抬手,发现自己的白皙的手掌上全是刮擦的血痕。她抿了抿嘴,垂头低声说:“那日,因为我和母亲斗法,因此连累你迷失在阵中,还耽误了伤情,十分抱歉。这几天府上闹腾的厉害,我怕他们会找到这里来,到时候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你不必道歉,我还要感谢你的不杀之恩呢。我武功尚未恢复,不知道该怎么样出府?”黑衣男子十分温和的问。 “这里有密道。”王皎示意他跟过来,走到内室的一副红梅傲雪的壁画旁边,毫不犹豫的掀开壁画,按动后面的机关,只听得齿轮吱吱闷响,整面墙向下沉去,露出了墙上的洞口。 “快去吧!这里的出口在镇子东面的老山林里,非常隐蔽。”王皎催促道。 黑衣公子目光微动,点点头,道了声多谢,走到洞口时,忽然回身抓住了王皎的手腕,盯着她道:“跟我走吧。你把最后逃生的密道留给我,你怎么办?” “说什么傻话,我是堂堂的王家小姐,过几个月就要大婚了,和你走什么?”王皎想挣脱他的手,却没有甩开,他的手虽然很消瘦见骨,但是十分有力。 黑衣人微微垂下眼,低声问:“你对你的未婚夫很满意吗?” “自然,江宁陈家的大公子,如今可是二皇子身边的一等侍卫,我有什么不满意?”王皎看着他,微笑着说。 “你不知道他因为嫌弃你是小镇里没见识的姑娘,想要和你退婚?” 王皎微笑都要撑不住了:“那又如何?我这一生,除了我的阿弟,还有什么指望?难道我要指望一个素未谋面的夫君对我倾慕有加,千恩万宠?” “那你为何不跟我走?看你今天这样子,恐怕和你继母已经是鱼死网破了。如果不走,恐怕,这辈子都别想走出府了。”黑衣公子目光犀利,一语道破她的处境。 王皎终于甩开了他的手,退后一步,冷笑着说:“那又怎么样?我死——也要死的光明磊落。我是王家的女儿,是王明瑞的姐姐,是陈敏若的未婚妻,我就算死,也不能带累了他们的名声。” 黑衣公子神情复杂,沉声道:“名声有那么重要吗?如果重要,你又何必冒着被人发现的风险费尽心思救我?” 王皎冷冽的目光终于有了波动,她无所谓的笑了笑道:“是啊,当日你迷失在阵中,还观摩了我和继母交锋的好戏。你身体要害处的伤口都是皇宫内侍才用的带血槽的利刃所伤,十分难止血,如果不是周家的祖传止血秘药,神仙也难救你。” 黑衣公子没想到王皎竟然从伤口上推测出兵器,有些惊讶的看着她。 “为什么救我?” 王皎直直的看进他的目光里,似是在看他,又像是在透过他的眼睛看别人,她轻声说:“你的眼睛,和我未婚夫的很像。他在二皇子身侧,我希望有一日他遇险之时,也能有人像我一样帮一帮他。” “你,见过他?” “走吧,希望你好好活着,不要让我这段时间的努力白费。”王皎避而不答,催促他快走。 黑衣公子忽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坚定的说:“跟我走。” 忽然窗棂一响,有人从窗外飞入,直扑向黑衣公子。王皎十分机敏,推开黑衣公子转身便以身堵住了洞口,低声喝道:“快走!想要我被人赃并获吗?” 扑过来的人到底不敢伤了她,一个回转翻身落下,正是金侠士。 门外传来凌乱的脚步声,王皎伸手按下机关,然后随手拔下头上的金簪,抵在咽喉处,低声向金侠士道:“这位壮士,想过去,就踩着我的尸首过去好了。” 金侠士在她拔下簪子,头发披散下来的时候就避开了目光,此刻更是不敢看她,只是答道:“我不为难你,自有仙君来定夺。” 王县令跟着仙君等人进来时,只见机关墙已经完全封闭,他目瞪口呆的看着披头散发十分狼狈的女儿,颤声道:“我儿,这是怎么了?” 小周氏在一旁厉声叫道:“这墙后面有什么?你把什么藏在这里了?” 王皎轻蔑的看了她一眼,却不说话。 仙君目光示意了一下金侠士,金侠士仍是毫无波澜的道:“禀仙君,这墙后面是一个密道,刚才有个男人从密道里走了。我怕伤及王小姐,并未抓捕。” “你果然藏了野男人!”小周氏几乎疯狂,用力扯着王县令道:“你看!这可不是我杜撰的!分明有个野男人——”还没等她说完,王县令一把甩开她,怒道:“你这个毒妇!往自家泼脏水泼的还不够吗?” “去追。”仙君被他们吵得脑仁疼,冷冷的吩咐道。 金侠士刚要上前,王皎一抬下巴,金簪压的更用力了,朱红色的血迹缓缓流下来:“想过去,就从我身上踏过去吧。” “小姑娘,这男人,是你什么人?若是萍水相逢,值得你用生命去护卫吗?”仙君问道,声音十分清冷寂寞。 “我今日不救他,也活不成了,何必再搭上一条无辜的性命。”王皎十分平静的回答。 “我儿,冲撞五小姐的事情,是你母亲做的!你莫做傻事!快放下簪子!”王县令慌忙喊道。 王皎看了看自己的父亲一眼,笑着笑着便流下泪来:“父亲,我确实在水榭里藏了个男人,您说,该怎么办?” 王县令一时语塞,满脸的焦急,这么多外人在,总不能说没抓住人,死不认账就行了啊!就算嫁不出去,也好过没了性命啊!于是含糊的说道:“说什么傻话!一个大家闺秀,把男人挂在嘴边成何体统?” 王皎对自己的父亲,其实感情很复杂,既恨他薄情,误了母亲终身;却又敬爱他为人宽和,对子女培养照顾上十分尽心。爱恨交织了这么年,此刻,看到他焦急而又装糊涂的样子,敬爱终于占了上风,她终于肯原谅他了。 “爹爹,您多保重。” 陆霜秋站在一旁,心里是十分崇敬这位王家小姐的,敢爱敢恨,敢把府里搅得天崩地裂,这是个人物啊!她正想着,忽然发现王小姐要自裁,还没叫出声,就见仙君广袖一挥,王皎倏然倒下,金簪脱手,滚落到了一边。 “去看看。”仙君向陆霜秋道。 玉兔忙过去抱起了王皎,陆霜秋掀开壁画,扫了一眼机关盘,是星盘机关,直接按开了机关,又顺着洞口进去检查了一下,发现里面落了封口石,便回来禀报:“仙君,这是一次性的逃生密道,已经落了封口石,除非人力挖开,不然打不开了。” 仙君点头不语。 但路霜秋十分奇怪,仙君明明可以第一时间在封口石未落下来的时候去捉人,为何任由王家小姐拖延时间,留下放走人证的隐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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