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王携王妃一同行至幽州自然是在将军府歇下,及至第二日天明,瑞王一行抵达幽州的消息已经是人尽皆知,不论是否有心攀连,凡是幽州有头有脸的人都来赴这接风宴。将军府门前的往来马车是络绎不绝。言绥与陆珩下车之后便被侯在大门处的侍者分别领到男客与女客的宴客厅。 许是眼前的侍女被敲打过,走的极慢,言绥也乐得安逸,亦步亦趋的打量起这将军府的景致来。心中也不免赞叹这樊烈住的将军府竟是比之当年言氏祖宅的那座将军府来得更加精致,园中许是种有梅树,言绥鼻尖闻见一丝若有似无的香味。 回廊两侧被绣屏遮住,寒风受了阻挡也没那么骇人了。细细打量,这回廊的半腰雕花栏竟还有些江南的感觉,忽而想到樊烈的夫人幼时似乎就是在江南一带长大的,那便也没什么奇怪的了。穿过月门,在青石路的尽头有一临水而建的亭子,此刻亭子四周被烟色的绣屏遮住,隐约还能听见亭子里银铃般的笑声。那侍女小心翼翼地撩起绣帘直至言绥恰好能够通过,也刚好露出亭子内的情景。触目所及,亭子正中坐着一个烟紫色华服女子,却是言绥没有见过的面孔,而她身旁正与她交谈的女子言绥却是认得的,那是樊烈的夫人张氏。坐在亭子下首距离言绥较近的夫人循声看过来有些疑惑,片刻后便反应过来笑着朗声道:“原是世子妃到了。” 所谓一石激起千层浪,话音刚落,言绥只觉得亭子中所有的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有惊叹的,也有恼恨的,言绥将那一双双眼睛挨个看过去却在看向那位素未谋面的瑞王妃时顿住,那双眸子里除了兴趣十足再也找不出旁的什么情感了。 几乎是在言绥思索的瞬间,之间那位瑞王妃已经站了起来,面上带笑迎了上来,说道:“进城时听见传闻里的妹妹是姝色无双,今日一见果然是不同凡响。不过话说回来,世子的眼光向来是顶好的。” 言绥扯扯嘴角,皮肉不笑的行礼道:“见过王妃。” “叫王妃多生分,我名唤元薇,妹妹若是不嫌弃直呼名字便可。”边说边拉着言绥坐下,又问道:“妹妹闺名?” “言绥。” 梁元薇用手中手绢掩住嘴轻笑出声,似乎是极为高兴的,“可是‘绥我思成’的‘绥‘字?” 言绥点点头,心中暗叹此女果然非常人,作为名正言顺的瑞王妃在面对她这个传言中的安王世子的未婚妻本不该是这般热络的,毕竟,言绥并没有得到皇家的承认。可见此女对言绥的热络并不是因为言绥日后极有可能成为安王世子妃,而是直奔陆珩而去。正所谓无风不起浪,不管言绥是否真的会成为安王世子妃,便是眼下陆珩对言绥的态度,单从有谣言四起却不作解释来看,对上言绥她就必须热络起来。因为她的热络并不是在讨好言绥打好关系而是在讨好陆珩。 换句话说,今日站在这里的人不是言绥而是其他女人,这梁氏也会是这般相见恨晚的热络。 言绥心中了然,也不扭捏,顺着梁元薇的介绍与樊烈的夫人张氏见礼,张氏连忙将言绥扶起来直呼“不敢当”。 因着言绥并不是名正言顺,众夫人只好称言绥作“言姑娘”。 笑闹中,张氏确实忍不住的盯着言绥看,这让梁氏大为感兴趣,打趣道:“张夫人莫不是太过痴迷于言绥妹妹的容貌了?竟是不肯移开视线?” 张氏被梁元薇闹得尴尬不已,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只是觉得言姑娘太像一个故人了。不过也有可能是我记错了,那位故人我也只是见过一面而已。” 这么一说,梁元薇更加感兴趣,问道:“敢问夫人那位故人是谁啊?” 张氏的脸瞬间苍白,吞吞吐吐的推辞道:“逝者已矣,王妃莫要追问了。” “夫人莫不是不将本妃放在眼里,我不过是好奇有何人能够长得言绥妹妹这般仙资,夫人仍是不肯相告么?” 本不过是再平常不过的交谈,梁元薇却在这个时候步步紧逼,声音不急不缓却充满了不容抗拒的威压,言绥皱眉,只觉得梁元薇有些怪异。霎时间亭子里安静下来,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张氏迫于无奈,只好咬牙说道:“荣清郡主。” 梁元薇忽而笑了,拉住言绥的手说道:“说来也巧,荣清郡主嫁予的荆北言氏,竟与妹妹是一个姓氏。”言绥笑着摇摇头,“能够面似荣清郡主是言绥的福分。” 梁元薇转头意味不明的看了看张氏又说道:“我之前也是奇怪感觉妹妹似曾相识,想来也是因为荣清郡主的缘故了。我虽未曾见过郡主真人,却也是见过郡主的画像的。”说着又转过头看这言绥,语带惋惜地说道:“妹妹真应该看一看郡主的画像方知你与郡主是如何相像。说起来,我也应该尊称荣清郡主一声姑姑的。” “不过不要紧,待妹妹嫁入王府,我必定带妹妹去赵王府见一见荣清郡主的画像。” 言绥疑惑,若要说画像,武怀王府有那并不稀奇。但是,“赵王府?” 梁元薇吃惊地掩住嘴角,对着言绥歉意一笑,说道:“瞧我,还未喝酒便已经糊涂了,是武怀王府。妹妹别见怪。” 言绥心中瞬间波涛汹涌,指甲掐进掌心的刺痛感让她留有一丝清明,梁元薇欲盖弥彰的说辞绝不是空穴来风。冷静下来的言绥打量着正在与张氏说话的梁元薇,暗叹此女心机之深,自她来到这亭子,梁元薇看向她的第一眼所展现出来的兴趣在此刻言绥才终于明白不是因为陆珩与她之间的流言而是她的长相。 如此一步一步的将张氏引入圈套,进一步施加压力逼迫张氏提及荣清郡主,在此时不经意间提及赵王府,再然后是欲盖弥彰的说辞坐实之前的言辞的可能性,勾起她的好奇心。不得不说,这梁元薇若只是为了将她的注意力引向赵王府无疑是成功的。 和言绥分开之后,陆珩便领了燕亭和言纯一同前往男客所在的宴客厅,刚一进门便听见一声轻嗤,果不其然下一秒一道懒懒散散的嗓音传来,漫不经心地说道:“十一,来得迟了啊!” 陆珩嘴角微勾,瞬间变得吊儿郎当起来说道:“九哥别来无恙。“ “无恙,当然无恙,不然哪儿来的力气带着你嫂子游山玩水。“ “那九哥便是来错地方了,这西北边陲之地,不仅不安全而且还冷,便是九哥受得住也得考虑一下嫂子的身体不是?” 踏进正厅,只见坐在主位的瑞王,今上第九子陆璜斜坐在榻上,一双眸子里透露着狠戾,全然不是语气中那么吊儿郎当。 “哟,今日带的人比往日多了些,怕我吃了你不成。” 陆珩看了陆璜一眼,说道:“两个小舅子,九哥竟这般没有眼力见么?” 听着两个身份尊贵的皇室子弟迎来送往般的嘴仗,坐下的人大多是些武将,只觉得如芒在背,坐立难安。倒是樊烈站了出来当了和事佬,说道:“二位殿下当真是兄弟情深。” 陆珩与陆璜同时看向樊烈,难得的同说道:“樊将军心中的兄弟情深当真是与众不同。” 这话说得不知是劝和还是嘲讽,天下皆知,安王世子与瑞王水火不容。 “说起来,坊间传言你有了一个未婚妻可是真的?” 陆珩扬起笑容点头。 陆璜有些奇怪的说道:“何以不带来九哥见一见。莫不是见不得人?” “我却是不知还有对弟媳感兴趣的兄长,九哥当真是给了我一个警醒。” 陆璜脸上的笑容僵住,随即笑得更加肆意,“你那所谓的未婚妻还未见过王叔吧,那便做不得数不是么?十一所言未免太过早了些。” 陆珩在樊烈安排好的地方坐下,也不答话,自顾自的喝了一口刚沏上的茶,赞叹了一句“好茶”,“这是雨前龙井吧樊将军。”瞧见樊烈点头之后,随即又对着陆璜说道:“谨言出行时蒙皇伯父厚爱,特许我自己做主选择世子妃。这事无需惊动父王,更何况父王向来是事事迁就我的。” 陆璜彻底没了退路接话,安王宠溺世子是京中妇孺皆知的事,同时,陆珩也是一个极得圣宠的宗室子,有时便是皇子也得避其锋芒。这世间讲求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了圣谕便是这父母之命有了着落,这媒妁之言想必也是难不倒安王府的,看来这传言中的言氏除非是陆珩不要了,否则便是坐稳了这安王世子妃的名分。 陆璜心中冷笑,这下京中那些筹谋已久的人想必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那些抛出橄榄枝让他帮忙打探消息的兄弟姊妹这下子可是要失望了。那双透着暴虐的眸子扫过在场的所有人,在看见陆珩身边的人时顿了顿,不着痕迹地扯了扯嘴角。再看过来触及樊烈有些惶惑的神色时,当即出口问道:“樊将军神色不大好,可是旧伤复发了?” 樊烈神色一僵,将余光从言纯身上收回,尴尬的说道:“这几日风雪肆虐,身体旧疾隐隐有些复发的迹象,谢殿下关心。”面上苍白,他不知自己是否是暴露了什么,直觉上却觉得陆璜话里有话,或许那“旧伤”非彼“旧伤”也未可知。扫了一眼坐在下首的杜兴,见其人镇定如斯便也稳住心神。 只是心中仍旧是不安得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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