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意孤在止步崖旁走走停停,一不小心踢掉一块石头,看着石头坠入烟雾缭绕中没声没响,头皮一麻。春尹看着花意孤在前面,心里又是着急又是害怕。 白小邪若是在百年前真的从这里掉下去了,当真是必死无疑啊。 “花姑娘,你往后一点,小心悬崖啊!”春尹道。 花意孤听到春尹嘱咐,便走回身来,不料被一块石头绊倒,一下子摔到了一个枯草堆上。 春尹吓得赶忙走过去。 两人一边收拾着衣衫上的枯草,花意孤突然感觉手下一块石头有异样。她想要将那块石头拿起来,然而发现却像长在地里一样,根本拔不起来。 花意孤便俯身下去,用手拨开上面挂满的层层枯草,抚开灰尘和泥土,看见石头上面赫然写着“白青阳之墓”。下面一行小字写着“吾遍寻汝身而不得,只得仅以衣冠葬之。奈何,奈何。白风秋。”字迹老道深刻但平添一股苍凉之风。 “吾遍寻汝身而不得,只得仅以衣冠葬之。奈何,奈何。白风秋。”花意孤轻轻念着这句话,纤指轻轻擦过上面的泥土。 这块墓碑竟是孤身面对着止步崖和止步崖下的滚滚悬海大瀑,在这雾气弥漫中存在了百年。 花意孤低头,她看着这块墓碑,悲从中来。当哥哥的亲手杀了弟弟,又不敢为弟弟立一块面向人迹的墓碑,只能把墓碑面向瀑布和悬崖。 这样无人读过的墓碑,像极了一百年前在这里裙裾飘飘看似仙人的那个白小仙。他们一样的孤独。 花意孤回头道:“春尹,你去将我们带来的那包十花糕拿来。” 春尹从木盒中拿出,一脸困惑地看着花意孤。 花意孤掏出手帕,将这块墓碑擦了个干净。之后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泥土,接过十花糕,走到白小邪衣冠冢后面,恭恭敬敬地将其放在墓前。 春尹惊讶地看着花意孤擦拭后的墓碑上面的文字:“花姑娘!这白青阳白小邪是武林的大忌,你为何要祭他?还是在风秋山之上?” “没有正大光明的墓碑,也要有正大光明的祭品。才不枉了白小仙百年前的一番苦心。”花意孤拍拍手笑道,“事情都过去一百年了,你们也宽宽心吧,何苦还要再计较。” 春尹仍是瞪着眼睛,看着花意孤:“可.......这盟主看见了可如何是好啊.......” 身后传来脚步声。 花意孤回头看见长孙紫宸一袭兰袍,衣衫翩翩。身旁一身着蟒袍的人,衣着高贵但举止亲和。两人身后是层层叠叠的随从。 身旁春尹低下头去,道:“二皇子,盟主。” 花意孤起身问道:“你就是那个皇子啊。” 李从珂有些惊讶,过了一会儿向长孙紫宸笑道:“我就当是她和我打招呼了。” 长孙紫宸笑笑,道:“这便是我信里和你讲过的花姑娘,她救下了我的母亲。” 李从珂低头看了看地上的那团用纸包住的东西,问道:“这是什么?” 春尹紧张地低头,偷偷瞥着花意孤。花意孤则坦然地很,道:“给白小邪的祭品,你身前就是白小邪的衣冠冢。” 李从珂一怔,看着长孙紫宸。长孙紫宸也是有些惊讶,他看着那堆杂草曼生的废地,道:“这是白小邪的衣冠冢?却为何没有墓碑?” 花意孤点点头,道:“这衣冠冢的墓碑紧挨着悬崖,我刚才也是不经意间发现的。” 李从珂走过去,绕过一棵松树弯腰探身果然看见了一块陈旧的墓碑。他读完上面的文字,掸了掸长袍,面色凝重起来。 他凛然道:“你可知道这白小邪是何人?” “我知道,一百年前的大恶人。”花意孤道。 “不想白小仙前辈竟将他葬在风秋山上。”长孙紫宸喃喃道。 “风秋山乃武林盟主的居所,又是举行武林大会的地方,是正中之正。怎么能容他的坟墓立在这。”李从珂道,“祭拜,便更是不许了。” 花意孤听罢,语气冷冷地道:“白小邪是千古罪人不假,但也是白小仙的弟弟。白小仙如此费心地隐瞒众人的目的,不过是给弟弟立一块墓碑罢了。看来皇子你虽有兄弟,却不懂手足情深的道理。” 话音一落,周遭将士无不噤声,面面相觑。 长孙紫宸面色一沉:“花姑娘。” 李从珂紧抿嘴唇,看着这个比他小了八九岁的女孩,突然仰天一笑道:“这位花姑娘看起来娇滴滴的样子,倒是一个如此口齿伶俐的人。说出的话真是让人不能还口。” 长孙紫宸见李从珂并未挂心,面色稍缓。看着花意孤,想起李从珂在军中向来都是杀伐分明的人,自己刚才不知为何竟有些替她紧张。 皇族王室中最忌讳提的便是手足相残之事,想不到她为了保全白小邪的衣冠冢竟敢以此讽刺,真是出人意料。 “好罢。我本早就该走了,远离朝廷总是怕生变故。”李从珂道。 “回吧。”长孙紫宸道,“我送你。” 李从珂挥了挥手,身后的将士便齐齐地转身,发出兵戈铿锵的声音。 他转身走去,快要淡出花意孤视野的时候,她看见他回头瞥了一眼自己,那一瞥并没有敌意和杀气,而是惊异和纳罕。 长孙紫宸顺着李从珂的目光亦是回头一望,看见花意孤衣衫单薄立于山巅,衣衫翩翩,玲珑的身姿若隐若现。 “大师兄!大师兄!”外面跌跌撞撞跑来了风泾川。 “什么事进来说。”门内传来一声低沉的声音,慵懒又冷淡。 门外两个门童见了中正六子,屈身行礼,将门推开了。 风泾川手中握着一张信纸,大步踏进屋内。转过屏风,又向前走过曲折的一乔书阁,方才看见左诀侧卧于草塌之上,黑玉般的长发散了满襟。他身后点着青铜香灯,绵绵悠长的香冉冉升着。 左诀一瞥风泾川手中的信纸,道:“皇宫出了乱子吧。” 风泾川抹汗道:“对对对,那个,那个皇上不行了。” 左诀微微抬眼道,“果然病危了吗?” 风泾川道:“是啊上次师兄你让我们留意,说皇上也就这一阵的事情了。果然,听说他熬不过两天了。” 左诀点点头,翻了个身,道:“皇上与师父生死一场。想必会宣师父进殿看看吧。” 风泾川道:“是啊,皇上宣师父和三师兄今夜入宫。可…师父上次因子良哥哥出关后又大怒一场,现在还躺在床上呢。这可怎么办?” 左诀道:“刺客仍没有音讯,师父即便再想见皇帝也不可离开中正。这急诏,我代他便是。” 风泾川听罢,俯身道:“是,大师兄。”说罢,转身想要离开。 正要跨出那道门去,就听见左诀冷冷的声音沉沉道:“六弟。” 风泾川立刻回身,问道:“大师兄还有什么吩咐。” “散布消息,说师父会去皇宫。越多人知道越好。”说罢,合眼揉了揉太阳穴,“另外,好生安慰着师父。” 风泾川眼睛一转立刻会意:“是,大师兄。” 风泾川的背影渐渐淡出左诀的视野,左诀低沉道:“来人。” 仆从迎上来,俯身道:“首座有何吩咐。” “准备朝服,另外去叫上四子和我一起入宫。” “是。” 白日的皇宫巍峨绚丽,然而在夜里,琉璃金壁却流淌着冰冷的光。衬的那未亡的君主,孤单而寂寞。 左诀和石敬瑭走在冰冷的青石板上。月色洒下,将二人的影子拉的好长。身前身后跟了几十个宫女太监,但都不敢靠近。 石敬瑭大病初愈,走的久了四肢便酸痛起来。看着左诀冷峻的侧脸,他忍了忍道:“大师兄,为何我听说今夜是皇上是诏师父入宫。” 左诀开口道:“刺客应该也听说了。” 石敬瑭点点头,道:“好计策,引蛇出洞。” 左诀道:“上次你说你在沐烟峰遭逢的那个少女不像只是个下人,是吗?” 石敬瑭道:“是,那少女将我们引入石阵之中,又催动石阵。这其中的机关应该极为机密,不像是一般的下人能够有权知道的。” 左诀道:“你既然见识过沐烟峰的武功,那今日你随我来,更重要的是辨认一人。” 石敬瑭沉吟许久,突然抬头道:“大师兄,是觉得刺杀师父的刺客就是沐烟峰上的人?” 左诀手抚着冰冷的璎珞,道:“不然就太巧了。你们刚刚惹怒沐烟峰的人,下一刻师父就遇袭。我想,应是有关的。” 石敬瑭听得脸上一阵发烫,道:“大师兄神机妙算,四弟一定尽力辨识那人的武功。至于私闯沐烟峰一事,四弟再也不敢了。” 他背后生了一层冷汗,心下暗暗佩服,左诀说话不轻不重,寥寥几句却直指要害。 一行人渐渐走到内宫大门处,左诀的声音在朱门旁听得格外冰冷:“师父本是要你们入沐烟峰递上拜帖,不知为何你们竟硬闯沐烟峰惹下大祸。此间是非,明日后你需给我个交代。” 石敬瑭立在原处连连点头,又生了一层冷汗。 左诀能十年如一日的稳居于江湖高位,在众多复杂权力中游刃有余,带领中正成为天下第一大派,除了他天生的聪慧之外,从来都离不开“杀伐决断”这四个字。石敬瑭虽然是他的四师弟,但也不得不忌惮。 左诀推开门踏步向前走进去了。 一滴汗顺着石敬瑭的右鬓滴下,一个内侍上前低声道:“驸马爷,你还好吗。左首座已经走远了。” 此话一说,石敬瑭才缓过神来,道:“快引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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