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拿了我的东西,要记得还。” “姓左的,我问你,我从何处来,为何要杀你师父。这些你现在定然不知。你肯杀了我?” “左诀,你有本事自己去查明。查的出来,我花意孤认了。若是查不出,即使杀了我,我也不告诉你!” “左诀,盟主哥哥不会把我给你的。” 回忆中,左诀笔端停滞,墨色晕开了大片。等到凉凉的墨漫到手腕之处,他才忽然回神。看到一片黑色弄脏了自己之前写的所有字,他皱了皱眉,将这纸揉了揉扔在地上。 无论何时想起她,她都是站在朦胧的月色里,隔了他好远,可望而不可即。 左诀不知为何一想起这个女子胸口就会无端烦闷起来。 她到底是谁,为何要来刺杀师父。 “子倾。”一个温婉的声音响起,“子倾,你还好吗?” 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江湖中除了师父,只有一个人这样唤他。 一个女子端着一碟子点心,静静地走过去,将点心放落在他案上。 “小灵,你来了。” “是,我来看看你。”那女子在他身边坐下,“眠风庄的线人听说你和盟主兵戈相见了,吓得赶紧过来告诉我。” “眠风庄果然消息便捷。”左诀淡淡道。 “是啊,我这个庄主想知道的,即刻便会知道。”风灵儿看着左诀,一字一句道,“任何关于你的事情。” 左诀听了,并不回答,只是默默喝了一口茶。 风灵儿见左诀并不接话,便笑道:“瞧你,我是开玩笑的。中正派、眠风庄、七叟阁列为都城三大派,你们有事情,我们自然是最先知晓的......” 左诀回眸看她,并不言语。 风灵儿两颊上染了薄薄一层红晕,一时语塞。 烛光摇曳下的风灵儿,双颊绯红煞是好看。但左诀只是瞥了一眼,便回头继续写了起来。 十岁时初入江湖的他还是个无名小辈,被人打过骂过侮辱过。那时的她是眠风庄的少当家,拉着当时她父亲老庄主风双清的手,走到自己身前。 “阿爹,你看他好可怜啊。我们给他些东西吃吧。” “小姐,脏。我们快走吧。”一个老奴说道。 那时的他纵使饿的虚弱,也倔强道:“对,我脏,脏得很。不要给我东西,脏了你们的手。” 她身边几个奴才听了转眼便要拳脚相加。 是她一声娇叱,让所有的奴才退下。又亲自去旁边买了一个烧饼蹲下送到他嘴边道:“对不住啊小哥哥,你快吃吧。” 后来,他成了中正首徒,她则继任眠风庄庄主。 十年来,她对他默默无闻的好,她认为他一直知道。她也一直以为自己的温柔,终将静水流深。 “子倾,你为何和盟主闹到这个地步?” 左诀纤长的手指停在书沿,“没什么。” “都传开了,听说,你们是为了一个女子。那女子还是盟主的恩人。” 左诀蹙了蹙眉,道:“我本怀疑她就是那日刺杀师父的刺客,奈何找不到证据。” 风灵儿微微笑道:“我当是什么。眠风庄号称无所不知,江湖上什么事情我们不知。那女子姓甚名谁,回去我细细查查。” 左诀沉沉道:“还是我亲自去查吧。” “你还是那个倔脾气。若是你查不出,可以给我捎个信。”风灵儿温柔的一笑。 “深夜在这里待久了不好。”左诀抿了一口茶,拿起案上的公文。 “好罢,我这就去。” “嗯。”左诀没有抬头。 两旁婢女给风灵儿披上一雪狐皮的大氅,那大氅垂地,光泽华美,衬得里面的人温婉可人。 风灵儿几步走出乔氏兄弟居住的断箫阁。再走了几步,不禁又回首望望。左诀俊朗的侧影落在窗纸上,她呆呆地看出了神。 “小姐。”身旁的丫鬟笑道,“小姐这真是一步三回头啊。” 风灵儿垂下眼睑,脸上泛起红晕:“喜儿莫要胡说。” 喜儿嘻嘻笑了起来,道:“不过,喜儿听说,那女子可是被左公子怀疑与沐烟峰有关呢。而且前一阵中正三子石敬瑭、中正四子邱离、中正六子风泾川都是从儒州方向回来的,而且还身受重伤。喜儿觉得,这事情没有那么凑巧。” “儒州就是沐烟峰的所在。中正三人从儒州负伤回来,紧接着中正掌门遇刺,刺客还被子倾怀疑与沐烟峰有关。”风灵儿喃喃道,“若真是有关,那可是件大事。按理说,沐烟峰人世代镇守明灭经下卷,只有当盟主不德时,才可以下山。” “可是,长孙紫宸盟主才登任不久,为人温厚可亲,哪里会有什么不德的行径呢?”喜儿道。 “是啊。或许是子倾多虑了,根本不是沐烟峰的人。毕竟沐烟峰自创立以来,就不曾涉足过江湖。”风灵儿道,“喜儿,你回去吩咐眠风庄上下,密切监视长孙盟主身边那女子的一举一动,一有异样便来报我。” “是。” 长兴四年,李从厚在李嗣源灵柩前继位为帝。 李从厚记得,那一天是个温暖晴好的日子。文武百官身着丧服,自内殿而外,跪了满满整个内庭。那山呼万岁的样子,李从厚从没有忘过。 弑兄父亡,终于等到我做皇帝。 功高盖世的皇兄李从珂李从荣和妹夫石敬瑭面前,他显得那么的势单力薄。他赢得父亲的宠爱不过是因为他与父皇格外相像的容貌。 然而,朱弘昭、冯赟已助朕杀了对王位虎视眈眈的李从荣。 现在,朕才是皇帝。朕,才是真正的皇帝。 他回首一瞥庭下跪着的机要大臣,冷冷道:“都下去吧。朕有话,要对朱弘昭、冯赟两位爱卿说。” 身边站着的朱冯二人听了,脸上显出微笑,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大臣。 待多余人退下,李从厚抬首看着他们,眯了眯眼睛:“今日白天朕刚登基,夜间两位爱卿就来找朕,可有什么事?” “啊这个……”两人相互看了看,跪下叩首道,“臣有罪!臣不知当不当讲。” 李从厚从御案旁走下,走到两人面前,慢慢蹲下:“爱卿想的,可和朕想的是同一件事情?” 朱弘昭轻轻道:“秦王李从荣因蔑视圣上已被铲除。但臣觉得,还是不够。” “哦?”李从厚玩着手中的玉佩,道“说来听听。” “臣等觉得,潞王李从珂和驸马石敬瑭还是皇上的大患。尤其是李从珂沙场征战多年,早就在朝廷中有大批党羽。不能不防!” “另外李从珂为节度使掌地方大权,其侄李重吉掌中央禁军大权。叔侄二人狼狈为奸,一手遮天。” 朱弘昭叩首道。 “爱卿所言正合朕意。”李从厚冷笑道,回到御案上,摸着拇指上碧绿的扳指。 “传召下去,夺李重吉的禁军之权,改任亳州刺史,调离京师。” “大师兄!”门外砰砰地敲起了门,“大师兄!” 左诀打开门,看见石敬瑭和邱离一张失色的脸。他抬眉道:“怎么新皇帝动作这么快?是拿李从珂,刘知远还是你动手了?” 石敬瑭汗水涔涔而下:“我与大师兄自十五岁便认识,离弟也蒙大师兄照料,在中正有了一席之地。后来娶公主,立军功无一没有大师兄的出谋划策。如今……如今敬瑭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左诀轻轻吹了吹杯中的茶叶,道“慢慢说。” “内宫有消息传来,说……说李重吉已经被,已经被夺去禁军之权,改认刺史了。”石敬瑭擦了擦汗道,“大师兄,李重吉可是李从珂的左膀右臂,这来势汹汹。我怕……” “你怕你明天就被削了脑袋?”左诀抿了口茶。“公主与李从厚向来交好,他一时不敢动你的。” “可,他若动了杀心……我……”石敬瑭道。 “我记得你身体一直不好,那为何不卧榻休息呢?”左诀饮了一口茶。 “这……”石敬瑭与邱离相视一眼。 左诀淡淡地看着二人。 两人明白左诀意思后,行礼谢道:“多谢大师兄。” 待这两人走了,左诀推开窗子。望着月光,这银光轻泻了一地。 今夜潞王府恐怕一夜无眠吧。 只是,若是李从珂不保,长孙紫宸也在劫难逃。唇亡齿寒,就是这个道理。 花意孤和长孙紫宸坐在桌旁,听着信使来报。 “圣旨说调李重吉的禁军之权,改任亳州刺史。” 李从厚来势汹汹直指李从珂而来。花意孤看着长孙紫宸的侧脸,不知觉在桌下伸出手去,握了握他的手。 李从珂与长孙紫宸,这种亲如兄弟的关系江湖人天下人都知。 李从厚会不会针对长孙紫宸呢? 等等。 屠城,契丹,太子,京城…… 花意孤心下悬着的事,现在明白了起来。她一直对东平城被屠怀有疑虑,东平在都城不远,竟险些被契丹人大摇大摆地夷为平地。契丹人怎能少有阻拦的南下,怎能在都城旁边作威作福?虽然现在乱世,契丹扰乱常有发生,但,此事还是过于蹊跷。 一切都慢慢明朗了。 原来李从厚盯上的,不只是几位手握重兵的朝臣。还有他。 花意孤一个激灵,虽然没有证据。但,新帝的矛头早就在未登基之前瞄准了长孙紫宸,瞄准了这个愿全心信任自己,从而愿为自己担下所有事情的男子。 登基前弑兄,屠城,登基后削职,调任。假若长孙紫宸真的在屠城中被人杀死,如今再断了李重吉这条臂膀,李从珂当真是孤立无援了。 李从厚这计划真是阴毒至极。 花意孤打下主意,在长孙紫宸身边只到他再无危险。为了长孙紫宸对她全心全意的信任。虽然很久之后她才知道,那不是信任,而是另一种她后悔明白的东西。 长孙紫宸将她的小手拢在掌心,他带来的温度依旧温暖。 “意孤,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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