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盟主,盟主。”一个小武僮进来,手里拿着一封鎏金皇缎的圣函。 长孙紫宸道:“又有什么变动吗?” 那武僮抹了一把汗,露出一排白白的小牙,笑道:“盟主啊是好事。” “好事?”长孙紫宸沉吟道。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花意孤穿着狐皮的短坎,搓着双手道:“哎呀天啊,好冷的天气,真是冬天到了。”她看一眼长孙紫宸道:“盟主哥哥,出来吃饭吧。” 长孙紫宸微笑道:“你当我是你,睡到近午时才出来吃早饭?” 花意孤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道:“昨夜实在太冷了,好久才睡着的。” 长孙紫宸走到她身边,将自己身上披风解下,双手环绕过花意孤的双肩,给她轻轻系上了。 花意孤冲他一笑,问那个武僮道:“我才在外面听见,像是有什么好消息的样子。” “是啊意孤姐姐,皇上说要我们入宫,他摆了宴给我们吃呢。”那小武僮回道。 “什么?”花意孤心忽的被扯起来,“同宴还有谁?” “啊都是些武林一流豪杰,像......中正掌门携六子,另外都城两大派七叟阁、眠风庄的掌门人,还有......一些皇室啊将领什么的。” “可否有二皇子和六驸马?”长孙紫宸问道。 “有的。”这武僮道。 鸿门宴......花意孤忽的抓紧长孙紫宸的双手,长孙紫宸为她整理披风的动作停下来。 他看着她。 “不成,你不能去。李从厚狠辣,此事来的蹊跷。你不能去。”花意孤低语道。 “邀请的是整个都城的江湖人士和朝廷上的机要将领。”长孙紫宸安慰道,“没事的,意孤。他不会怎样的。” “按例武林盟主本就是要觐见君王的。”那武僮听得一头雾水。 花意孤放脱他的手,踱步道:“昨夜新帝刚刚对有李重吉大动作,今日居然就召从珂大哥觐见,一定是为了试探。盟主哥哥,你可要千万嘱咐他,不可露出任何不满的神态。” 长孙紫宸点点头,道:“这些我已写信快马送到潞王府了。另外,如此多的一流豪杰都会参加......新帝怕是要在武林面前立个威风了。” “恩?小言,左诀也会去的吗?”花意孤问道。 武僮的回身道:“是啊,花姑娘。” “哦。”她慢慢坐了下来。 这个男人,有着倾倒武林的容貌。他与她不过两面之缘,第一次,她从他手中逃走。第二次,他要杀了她。如今,这第三面,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花意孤有些紧张,却不知为何竟也有些好奇或说.......期待。 长孙紫宸俯身看着她,道:“意孤?” “唔?” “有我,别怕。” 花意孤又一次走进皇宫,先帝去世,皇宫被满目苍白的缟素覆盖。风吹过这些,像吹起冬日河边的芦苇,僵硬而哀凉。 今日是皇帝宴请武林的大日子,皇宫一时鱼龙混杂。 不少男子经过花意孤都不禁多看了几眼,即使身着素白,她的姿色还是照人。一番清冷的姿容更是让她看来倍增美艳。 “盟主,您来了。”一个装束不凡的太监前来道。 长孙紫宸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道:“正是。你是哪位公公?夏大监呢?” 那太监笑道:“我是新任的掌印太监,姓茅。那个姓夏的私收贿赂,早就被处死了。” 不过是换了皇帝罢了,讲什么私收贿赂。 长孙紫宸不语。 那太监陪笑道:“您随我来。” 几人来到一个恢弘壮丽的宫苑中,匾额上写着“清圣殿”三个流金溢彩的大字。几个宫女托着小案,道:“请盟主解剑。”长孙紫宸与花意孤相视一眼,叫所有随行人将自己的武器解了下来。 几人坐定,花意孤摸了摸衣衫下藏着的匕首。她回首看见西边中正一派也坐定,郭崇韬坐在中正六子之间。然而最引人注意的还是左诀,他虽身着素袍,但却衬的他那张脸格外俊美。他身旁坐着一个鹅蛋脸低眉顺目的女子,观之可亲,举止也柔柔弱弱,真是水一般的佳人。她与左诀不时低语,一双美目还向自己这边瞟来。 “喂,这女人是谁?”花意孤问身边的冠义。 “哪个?” “就那个左诀身边的。” “是眠风庄庄主,风灵儿。眠风庄是号称江湖信讯之中枢,眼线遍布天下,无所不知。”冠义道,“哦,还有哦,眠风庄是做黑道生意起家。现在呢黑白道通吃,手下还有好几个镖局。现在啊,财主们但凡要运送个大宗货物,都要孝敬眠风庄一笔不少的银子。这眠风庄可有钱......” “眠风庄庄主为什么和中正派的人坐在一起?”花意孤打断道。 “啊?”冠义看过去,“你说左首座啊,他们俩经常成双成对的。估计关系不一般吧。” 花意孤点点头,饮了一口茶。她看向远处与人谈笑的长孙紫宸,他和左诀还是淡淡的。 不过,郭崇韬亦来了。但人数众多,可怎么下手呢? 时间过了一会,宴席渐渐坐满了人。冠义在花意孤身边小声说着,这边是七叟阁中的三叟,这三人在武林中是人人敬仰的老人物。那边是眠风庄的这个舵主,那个舵主。前面是皇室宗亲,李从珂石敬瑭列席而坐。那边是几个大将军,以骁勇善战的刘知远为首。 冠义还补充道:“这么多将领,可能一半都与郭门有关。这也是中正派笑傲天下的原因。” 花意孤听了微微点点头,眼光还在风灵儿身上转转停停。 渐渐地,众人谈话声渐渐停了下来。仪仗高擎,直刺蓝天。一丛人浩浩荡荡,跟在一个面容冷冷的人身后。 那人身着龙袍,步伐坚定。额上系着白麻布,双目一扫四下,微微眯了起来。身后一应宫女太监哈腰低头,谦卑地下的样子衬的这人格外的威严、高不可攀。 李从珂看着这人,咬了咬牙。 “皇上驾到!” 宴席上众人听闻,纷纷离席下拜。 “见过皇上。” 李从厚抬抬手,道:“中威爱将爱卿请起。” 碧绿的扳指闪烁着冷酷的光。 众人起身,李从珂却仍伏在地上,大家的眼光不禁都看过去。 长孙紫宸心中一沉,花意孤双目紧紧盯着李从珂,握紧匕首。左诀看了看李从珂,回首看了看花意孤。 不会生变吧。 在席众人都听说了昨夜李从厚的一纸诏书,不禁都有些紧张。 李从厚道:“皇兄可还有事?” “臣有罪,臣请皇上治罪。”李从珂仍是不抬首。 李从厚从龙椅上慢慢站起身来,走到跪拜的李从珂面前,道:“你有何罪?” “臣教侄无方,引得皇上动怒。臣,有罪。”李从珂一字一句地说。 左诀余光中,花意孤松了一口气,与长孙紫宸相视。 李从厚面上露出笑容,道:“果然二哥是朕的肱骨大臣,事事为朕为社稷着想。” “李重吉治军无方,确实该受惩罚。”李从珂俯身道。 他的尊严像被人扔在地上,狠狠践踏。可他,别无办法。 “此事到此为止,朕恕你无罪。”李从厚笑着转身,并没有扶起他。李从珂仍是俯身的姿势,并不敢起身。 众人注视下,一个姿容清丽的少女离席,上前几步,扶起了李从珂。 花意孤在李从珂耳边,轻轻道:“从珂大哥,快起来吧。” 李从厚回身看那少女,双目微微眯了起来。 人群中一道深沉的目光注视着花意孤,左诀默默地望着花意孤。 李从珂有些意外,轻轻道:“多谢花姑娘。” “花姑娘?”李从厚开口道,“可是我听说的那个花意孤?就是引得中正与盟主不和的那个女子?就是你扰的江湖不安?” 此语意在降罪,李从厚冷目瞄着花意孤。 众人噤声。 “误会。” “误会。” 两人齐声道。众人看去,武林盟主长孙紫宸和中正首座纷纷离席。长孙紫宸一向待人温和,他起身求情不怪。 众人惊讶的是,左诀这一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人竟会起身解释。 花意孤有些惊讶地看着左诀。 “这么说,你果然就是花意孤了。”李从厚冷笑道。 “左首座来解释一下吧。”李从厚接着冷冷道。 左诀道:“是臣那日识错了人,将花姑娘与一仇敌认错了。是臣的错。” 花意孤一怔。 众人于四下纷纷私语道:“怎么左首座也有低头的时候。” “这左诀,也有认错的时候啊。” ....... “哦?”李从厚挑起眉毛,道,“既是左首座自己认错了人,那便向长孙盟主和花姑娘认个错吧。朕也想让二人重归于好,武林太平。” 李从厚饶有兴趣地看着左诀,他倒是想看看这个平日里傲极了的人偶尔受辱的样子。 左诀听了并不动声色。仍是一副冷冷的容态,他缓缓站直了身。 风灵儿与席上站起身来,看着他,想要说几句话。 左诀不理众人的窃窃私语,转向长孙紫宸与花意孤,缓缓拜了下去,道:“花姑娘,是左某看错了,请你和长孙盟主不要见怪。” 他......明明是知道我是刺客的,怎么,会反过头来道歉。 以这左诀一直以来的为人,怎么会当着这么多人向我道歉。 她站起来走上前,刚想说几句话。结果便被一个温暖的手掌按了按肩头,长孙紫宸缓缓站了起来,将手掌放在她的肩头,轻轻搂住她,回道:“罢了,原是看错了,也不打紧。” 左诀默默看着一切。 说罢,长孙紫宸拉着花意孤的手,道:“意孤,我们走吧。” 左诀慢慢站直身子,看着长孙紫宸拉着花意孤的手从他身边离开。花意孤像是有话要对左诀讲,但他回头便坐回宴席,半句话都不留下。 回到宴席,冠义笑道:“这下啊,左诀可是丢了脸喽。原来之前是他看错了,到引得我们都差点起了疑心。” 长孙紫宸笑笑,道:“是啊,不然我还想着要怎么解释呢。” 花意孤嘴角扯起笑容,但心中却还是疑惑。 这人,不会单单是为了救我吧? 可他为什么救我,他难道不应该置我于死地吗? 李从珂道:“好罢,原是误会一场。看来江湖中除了盟主外,还得有朕调停呢。”说罢笑道。 “朕此番云集诸位豪杰才子,一是为了续先帝之遗愿,二是为了请诸位为我大唐江山出出力。先帝出身戎马,与在座的多位英雄都有不浅的交情。然先帝病发突然,未得与老友相见便驾崩。朕按孝道,请诸位前来一聚。诸位之前于先帝麾下效力,此后便要与朕多有交集。望诸位多多指点。”李从厚说罢一揖。 席上诸人站起身来回礼道:“皇上谦言。” “另外,朕还有一事。”李从厚看向李从珂,道,“朕是看着惠明郡主从小长大的,她出落的粉雪可爱。而朕膝下并无女儿.......” “皇上,臣的惠明已经出家,再不是郡主了,已是明清散人了。”李从珂听罢,沉沉说道。 花意孤心中暗叫不好。李从珂本是怕李从厚向自己家人下手已将四岁的女儿送至庙堂出家。这李从厚不会连出家的人都不放过吧。 “二皇爷,您别急啊。我们皇上啊已经赐了惠明郡主还俗的圣旨了,不仅如此啊,还召惠明郡主入宫由太后抚养呢。这惠明郡主也被赐为惠明公主了。”身边那个姓茅的大太监扯起一张假笑的脸道,“这可是天大的恩惠啊。” 果然,要将已出家的女儿调回宫中做人质。 长孙紫宸皱眉道:“不成,惠明我是亲眼看着她长大的,怎么能这么小就软禁在宫里。” “盟主哥哥,别急。”花意孤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李从珂站了良久,终是撑起表情,笑了笑道:“谢皇上隆恩。” 石敬瑭拿着酒杯的手微微抖了起来。刘知远等大将,不仅都面色沉重起来。 “这惠明郡主,也是可怜。那时三哥常常带了她到中正来玩,大哥你不是一向很疼爱她吗。”左诀身边中正二字竹靖说道。 “恩。”左诀点点头。 因为是李嗣源丧期,所以歌舞未上。李从厚当众又说了几人的官职调动,又打赏了众人。大家寒暄几句,吃了几口薄酒素菜便走了。 听冠义介绍说,李从厚此番将自己的亲信往机要处培植了不少。花意孤望着众人轻轻叹了叹,一朝天子一朝臣罢,讲什么赏罚分明。 副使白子阳在一旁道:“李从厚此为杀鸡儆猴,是警醒我们不要轻举妄动。” 花意孤看着长孙紫宸面色沉郁,心中明白李从珂与长孙紫宸亲如兄弟,长孙紫宸待李惠明也是如亲生一般。此番李惠明郡主入宫之事,确实让他颇为难过。 “盟主哥哥。”花意孤牵了牵长孙紫宸的衣袖,“关于惠明郡主的事情,意孤有一计。” “何计?”长孙紫宸问道。 花意孤道:“就是看盟主哥哥你能不能配合一下。” 冠义小声说道:“姑娘有心,盟主就是豁出全部身家也要救惠明郡主。那我们是......直接从押送抢人吗,我这就去准备?” 长孙紫宸摇摇头,道:“不妥。” “冠哥哥你且想啊,若是我们直接抢人,那皇上会怎么想?”花意孤道。 “会怀疑是与李从珂有关的人做的。”冠义恍然大悟。 “是了,这样不仅帮不到从珂大哥,还有可能害了他。皇上正愁没有由头杀了他呢。”花意孤道。 “意孤的意思是,掉包计?”长孙紫宸问道。 “是了。”花意孤笑着拍了拍手,“只是,这准备需要好好做了。盟主哥哥需给我准备一个四岁女童的尸体,按公主的礼仪穿戴好。还需要几个好手。除此之外,我们回去再看看押送郡主的路线。” “李从厚下令后天一早郡主便要入宫了。今天已经是晚间了,还有一天的时间,我们需好好准备。”另一副使白子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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