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在说笑之际,老妈子在一旁叫道:“太太,估摸着时间菱粉糕也快蒸好了,太太可要过来看看?” 楚太太走到灶台边,老妈子掀开蒸笼盖,楚太太从陶瓷筷笼里拿出一支竹筷,往一个菱粉糕上轻轻一按,点点头道:“是差不多了,赶巧儿大家都在这里,就不用捧去大厅了,赶紧盛起来给大伙儿尝尝。” 老妈子们捧出一只只白瓷盘,将整大块儿的芭蕉叶搁上去,芭蕉叶虽经蒸,依旧碧绿,上面列着一排排小巧玲珑、粉蒸玉嫩的菱粉糕,远远望去,倒像是翡翠白玉雕。中湄叹道:“这么漂亮的东西,怎么舍得吃呀!” 老妈子笑道:“等夏小姐闻到这香味,不舍得也忍不住要吃了。” 大家走近了细细一闻,果然清香宜人,先又了三分垂涎,迫不及待地夹起来一吃,细软甜糯,果然美味。 慧因道:“伯母真是好手艺,等有空了可要教教我是怎么做的。” 楚太太笑道:“其实也不难,只要将菱角晒干,再剥了壳,将菱肉磨成粉,再加上糯米粉、桂花、洋糖,揉匀了用印板印成一小个一小个,蒸熟了就行。” 老妈子也插嘴道:“关键是我们的菱角好,太太在璀霞山下的湖里种了不少菱角,今天用的菱角粉,是不久前刚采来的菱角磨的,新鲜着呢!” 中昱笑道:“有伯母在,我们这些人可真是有口福了。” 楚松卿捋了捋山羊须笑道:“既然大家都喜欢吃,晚上就再蒸几盘吧。” 楚太太见大家都称赞她的手艺,自然高兴,可又有些为难,道:“菱角粉已经用完了,要再做,还得再去璀霞山下再采过。” 中湄忽然拍手叫道:“不如我们就去采菱角吧,夏日里去湖上划小舟去最好玩了!” 暑日里到湖上泛舟采菱,的确是又几番趣味,众人听了也都说想去。 楚氏夫妇最喜欢热闹,见众人兴致勃勃,也起了兴致,笑道:“好,好,不过现在日头那样毒,去外面晒着是要中暑的,还是等太阳下山了我们再去。” 等到黄昏时分,暑气退了许多,一行人跟着楚松卿夫妇,兴高采烈到了璀霞山。 山下有一大一小两池碧湖,一池栽满荷花莲藕,一池植满红菱角,湖中还都养着鱼,一尾尾穿梭在水草中。 两湖的田坎间有一竹屋,住着楚家派来守湖的人。那人听了动静,便从竹屋里走了出来,是个枯瘦的老头儿,毛蓬蓬的胡须咬着杆旱烟,很不耐烦的样子,一见为首的是楚松卿夫妇,马上换了副笑脸:“哎呦,老爷太太怎么亲自来了?” 楚松卿道:“老程啊,我们来采菱角,你去把小船备好。” 那姓程的老头赶紧应和着,去湖边的桩上解下三条小舟,又从竹屋里拿了剪子竹篮分放在小舟上。众人上了船,划桨到了湖中,放眼望去,水面上碧叶连天,长满了翠绿欲滴的菱角叶;菱花朵朵如白玉,迎风吐香;桨声悠悠,山水一色,倒是有几分诗意。 楚劭南在小舟一头摇着木桨,中湄已剪了一大串菱蓬蓬,密密匝匝的菱叶下,是一个个小巧玲珑的菱角,却是青绿色的。 楚太太笑道:“这个不行,还不能吃,你得挑深紫色的剪。” 中湄“嗯”了一声,又开始寻觅,走至楚劭南旁边,看到那一处有一株硕大的菱蓬,藤叶茂盛,菱角也是各个色深饱满,很是兴奋,俯身就去剪,无奈那茎干太粗,剪子都剪不动,她微微一恼,便扔了剪子伸手去拔,恰巧这时小舟一摇晃,中湄一使劲儿,“啊呀”一声叫,人要跌了出去了。 “中湄!”楚劭南惊叫一声,忙去拉她,小舟晃得更厉害了,两个人“噗通”一下,一起摔倒在小舟上,中湄只觉得被溅了一身泥水沫子,脸上也是凉凉的,睁眼一看,那一耙子菱蓬竟被她连根拔起来。 她激动极了,也顾不得痛,举起菱蓬对楚劭南眉欢眼笑地道:“你看你看,好大一株!”说完就见楚劭南也是一脸淤泥点子,忍俊不禁,咯咯地笑了起来。 楚劭南正欲说她几句,却见她眉目弯弯,那样肆意天真地笑着,几丝黑发散落在脸颊上。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起沈涵初来。璀霞山的黄昏花雨里,她也是笑得这般灿烂无暇,像个孩子似的旋舞着,扬起一头乌丝。 沈涵初,沈涵初,一想起她,他徒然寂寞了起来。四周明明挤挤压压地全是人,他最亲近的人,可她不在了,这儿好似不像他的家了。 他出了神,心神恍惚,眼睛就一直这么呆呆地望着中湄。恰巧楚太太一转身,见了楚劭南这般神色,心中诧异,且不去作声,回转身顾自去剪菱角,之后却暗暗格外注意起他们的行动来。 夜里,楚松卿在书案边站着上,紫檀云龙纹镇尺下压着几方写满字的蝉衣宣纸,他则又挥笔在另一方宣纸上写字。他近来得了块上好的菊花石,爱不释手,准备写了字篆刻上去。 楚太太在坐在一旁的花榈木田字凳上,给一件蜀锦旗袍绣滚边。她虽然贤惠大方,知书达理,可一涉及到儿子的终身大事,倒也琐琐碎碎起来了。最近因为婉筠的事,她一直有些闷闷不乐的,直到今天看到劭南和中湄在小舟上的样子,心思才又活络起来。 楚太太将那蓝丝线收针后,对楚松卿道:“你说劭南不想和婉筠成亲,会不会是因为中湄?” 楚松卿拿起桌案上的菊花石看看,又朝他刚写的字看看,漫不经心地说:“谁知道呢……” 楚太太又拿起另一根穿了彩线的针,在那铜底座马蹄灯下照了照,继续说道:“中湄是招人喜欢,只是性子太闹了些。到底没婉筠温柔沉静,会照顾人。” 楚松卿却并搭楚太太的话,只是搁下手中的菊花石,把那一叠宣纸都拿了起来,走到楚太太身边道:“你帮我看看,这几张字,刻到那块石头上,哪一张为好。” 楚太太将手中的旗袍往桌上一搁,微嗔道:“你呀,整天就知道捣腾你那些石头,劭南的终身大事,你真是一点都不着急!” 楚松卿抚了抚她的肩膀笑道:“我的太太哟,他们年轻人的事,还是让他们自己去折腾吧。你在这里操碎了心,也没用。人生苦短,还是多享享清福为妙。” 楚太太含笑道:“好好好,我瞎操心。你这做父亲的都不急,我也没什么好急的。”说着拿过那些字看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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