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先在宫里歇着”景和帝拉过柳如歌的一只手,对她说。 “儿臣入宫还带了侍卫,怕是有所不便”柳如歌低着头,声音像云纱拂过耳畔。 闻言,景和帝低头轻笑了一声,“乔国送来的侍卫不都是女子,就算住在后宫又有何不便。”语气并没有什么异常。 柳如歌自然不会信他当真一无所知。就算他不知道暗阁的势力,他也绝对不会相信先王后未曾为这个独女有过一点打算。 “是母后之前身边的人”柳如歌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神色自如看着自己的父皇。 皇上眯着眼睛笑着点了点头,整张脸的的线条微微柔和起来,“无妨,今日先在昭和殿歇着” 不入后宫自然也是个办法,但几乎从未有人留宿昭和殿。柳如歌一时也拿不准她这个父皇究竟是个什么心思,只是乖乖的点了点头。 父皇,她只敢拿他当皇帝,那里敢把他当成自己的父亲。 “行了,先下去吧”景和帝拍了拍她的手。 柳如歌跪下行礼,退到门外。 梅时雨正在外面候着,见她出来,弯着腰伸了伸手,示意柳如歌随着他走。。 柳如歌若有所思的跟在他身后,低着头只能看见他抬起落下规律的脚步。 “梅公公”柳如歌轻快起来的声音飘进自己的耳朵里,下一秒就看见她小跑两步站在自己的身侧,伸手要拽自己的衣袖。 梅时雨不动声色的弯腰往后退了退,面上却是一片恭敬,“王爷有何吩咐” “诶?离得近了才发现公公好像长得挺高的呢”柳如歌真的惊讶似的笑着感慨,不知是不是因为乔国的血脉,这身体一米七的个子在这华国女子里实属少数了,梅时雨却还是高了自己半头。 听了她完全不知所谓的一句话,梅时雨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什么变化。只飞快的抬眼,匆匆一瞥间看 到她微微发红的耳尖。脑子里突然想到乔国特产那种叫美人指的葡萄,也是通体晶莹只在尖上染了浅红。 “王爷玩笑了” 柳如歌抿了抿嘴,趁机凑到他身边去,碰了碰他的手肘,示意他接着带路。 他还是顶着张大白脸,面无表情的样子,转身往昭和殿的方向走。 柳如歌就站在他的身边,左右张望着宫内的景象,华国重兵宫室挺拔而雄壮,气势非凡。天气渐凉,没了晌午的暖阳,纵然深红墨绿,也是一片的肃穆。 秋风袭来的那一瞬,梅时雨察觉到身边的人似乎吸了一口气。柳如歌再往他身边凑,还是被他不动声色的躲开。 幸亏自己有内力在身,总不至于真冷。 对上这个油盐不进的人,柳如歌还是决定无视身后的一众太监宫女开始尬聊。 “只记得小时候,宫门口的九龙壁高的遮天蔽日,正殿的玉阶好似永远登不完,如今回宫,似乎又和记忆里的全然不同”柳如歌语气轻柔,不知是在回忆还是感慨。 “王爷出宫之时尚小,自然记得有些偏差”梅时雨在一旁答到。 “是啊,竟是几乎要忘了母后的容貌” 一旁的梅时雨没有说话。 “梅公公在母后身边也待了几年吧”柳如歌转过头去,看着梅时雨。 “整三年”梅时雨在一边答到。 “我就记得,梅公公明明也没大本王几岁嘛” 梅时雨自然知道她是在套话,却仍是语气如常的答到:“奴才十一入宫,十二便跟了先皇后” 柳如歌低着头,半晌笑了,眼睛里却一片落寞:“想来,关于母后你记住的都比我多些” “王爷多虑了”梅时雨顺嘴接了一句,仍是快步往前走着。 柳如歌跟在他身边:“我却知道,母亲应该是不常穿鹅黄的衣服的” 说完低着头又笑了笑,“今儿个才知道的哦” 自己记忆里的那个身影向来是一身青绿,柳如歌自然不会真的今日才知道母亲不喜鹅黄浅粉这种颜色。 她这句话说得慢,声音就像是刚泡开的糖桂花,一片的温吞。 “大概,少见的东西往往都记忆深刻,梅公公你说是也不是?”语气微微的上挑,便成一派天真的样子,说着抬着眉看着梅时雨。 梅时雨舔了舔上牙,这个小王爷倒是机灵。面上却只是勾了勾嘴角,点了点头,一副“王爷说得都对的模样”。 “出宫之后,便不常见到母后,每每见到,又总能见到梅公公”柳如歌说着又凑到梅时雨的身边,“也算是少见了,所以总能记得公公那时候的模样” 身后跟着的小太监似乎踉跄了一下。 “梅公公一直都这么好看”柳如歌伸出手去撩路过门海里的水,沁凉。 梅时雨满面的笑意,像是真的被人夸赞了一般“王爷谬赞了”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银蓝织金云纹的帕子,捻着帕子低着头给柳如歌擦手。帕子的触感一片柔软,柳如歌低头才注意到他捻着兰花指线条柔软雌雄莫辩。 这位,是不是有点太自然了些。 梅时雨一脸正经的收回帕子。 柳如歌便也收回了手,似乎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腰间轻抚而过,像猫尾轻轻扫过鼻尖般的感觉,让柳如歌下意识的紧了脊背。 梅时雨向前半步的带路,斜着嘴角迁出丝笑意,眼里却一片的森然。 柳如歌大步跟了上去,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左顾右盼着。 阿遥和菘蓝在院里等着,替柳如歌送走了梅时雨,闪身进了屋。两个人看着她,抿着嘴一脸紧张。皇上身边不知要有多少高手,柳如歌那里敢带什么暗卫,他们自然也无从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一言不发的坐到锦屏前,伸手拿起茶,入口一片清苦。柳如歌放下杯子,看着那影青瓷光润的釉彩,想着竟有人在深秋伺候上来一壶瓜片。给自己泻火么,难免觉得有些好笑。 “刚才可来了什么人” “几个宫女,说是梅公公派来收整的” 柳如歌挑了挑眉。似乎还在邺城的时候,正好那大夫说过自己是内力乱行心火上浮的一天之后,他曾说过城外山寺,最适清心养性。 刚才细看他的脚步,确有功夫在身,可莫非,当真到了掐一瞬的脉门,就能知晓自己身体隐情的地步?想要断症,望闻问切缺一不可,更有可能,他早就知道了些什么。 想到这个人,柳如歌就难免头疼。 阿遥见柳如歌没有说话,难免担心,还是决定开口“圣上那边可是…” “没有,比我想象的好多了”只是多少有些奇怪他对自己这个女儿的态度。他虽一身威严,却不像是会把自己扔到北疆的样子,况且自己仅仅是穿了身鹅黄他便那般的反应,也不像对母后全然无情。 阿遥听了似乎是松了一口气。 “找人在王府好生照顾着小白和黑子”柳如歌嘱咐阿遥。 “知道,就一晚上出不了差错的”阿遥答到。 就一晚吗?柳如歌笑了笑,低头又喝了一口那杯中的茶,倒是品出几分香气来。 梅时雨再次出现在柳如歌的面前的时候,柳如歌斜靠在丹桂树下的躺椅上。 隐隐的香气和穿堂的微风让她难得的有几分轻松。还没抬眼,只看到那赭红外袍边角上焕光的宝花卷草纹就知道又是这位,难免有些厌烦。 “今日倒是折腾公公好几个来回”柳如歌笑着坐起身来,并没有相迎的意思。 梅时雨只是笑了笑,停住脚步,让身后的太监上前来。那人跪在地上,双手将托盘举过头顶,呈到 柳如歌面前来。 一件燕颌蓝云纹提花的深衣,前襟绣的是云雷纹衬底的鹤鹿同春。 “这是”柳如歌睁大了眼睛,语气中难免带上了几分惊讶。 “回京半旬内本是休沐,听闻王爷明日便要上朝,便特意送了来。”梅时雨答到。 “这东西,一件便是小半年的功夫,梅公公倒是有心了” “王爷哪里话,当朝所有王爷的朝服内务府都是备着的,怎会有什么例外呢” 柳如歌难免沉默一会,自己还不算个例外吗。 “去年照着当初先皇后的样式去做的,前两日又让人加急改了改,不知是否合适” “难为梅公公和如歌一起在路上,还要照顾着这宫里的事情。” “职责所在”梅时雨像是没听出柳如歌话里有话,弓腰行了行礼。 “突然想到在邺城还欠着公公一顿环玥楼,改天如歌应该请公公喝酒才是”怎么说也要试着打探几分的。 “那便多谢王爷赏赐,奴才先行告退”,梅时雨只是勾了勾嘴角。 “阿遥,送梅公公”,阿遥走到梅时雨身边,伸了伸胳膊请他。梅时雨朝跪在地上的太监看了看,那人恭恭敬敬的将托盘放下,起身低着头小碎步的跟着一行人一起走出去。 柳如歌看着他们身影一点点走远,低头拿起了那件朝服。 这种事情那里瞒得过父皇?所以他一开始便是打算让原身上朝的吗? 先以历练为名送去北疆,回来走上朝堂,或许某一天触了什么逆鳞,便丢了王爷的封位。 名正言顺。 见过景和帝的柳如歌并不是怀疑他对子女的感情,只是她知道这些许的感情,相比家国天下,不过是晴空云影,浅淡的很。姨母至今只有过两个早夭的孩子,他不可能让乔国皇室嫡系唯一的血亲登上高位的。 手里的布料一片滑腻,柳如歌却想到了祈元城外的五十多具尸体,握了握拳头。 难道真让她甘心做低伏小?可她那里生了那样的性子,不把所有东西攥在自己手里,又有什么安宁可言? 为今之计,该怎么让父皇信任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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