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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只听秋风在空旷的宫室里呼啸而过。    柳如歌躺在床上,层层帷幕遮蔽了月光,阿遥在边上的暖阁,菘蓝在门外守着,晏离正在这屋里不知何处。    她多少知道他们都醒着,却都默契的保持沉默。    就这么熬到第二天的晨起。    入秋了,未及上朝之时,天色还是深沉。阿遥给跪在门外的宫侍开了门,他们便捧着大大小小的东西鱼贯而入。柳如歌随着他们伺候自己洗漱,穿上沉甸甸的朝服之后,东方才微微泛出幽微的日光。    她坐在镜前,不免觉得好笑。镜中人分明还是那弱柳扶风样子。许是昨日休息的不好,一片莹白的肤色唇色浅淡,唯眉毛长得清俊,调整着自己眼里的神色,倒是生出几分玉山将颓的意思。    阿遥站在她身后为她束发,青丝用白玉束在头顶,正好露出她额角的碎发。放下手里的梳子,往镜中看去,阿遥竟是有几分的怔愣。    未亮的天色总带着湖光般的幽蓝色调,桌上升起一缕袅袅香雾,浮云般的遮去柳如歌半边眸子,转瞬化作无形。    那个人年少的时候,也应是这样吧。    柳如歌站起身来,整了整衣襟,挺直了腰杆,两肩向下压,往门外走去。    刚走到门边,便看到外边早已经有车撵候着。一边低头等着的太监看着有几分眼熟,见到柳如歌便规规矩矩的跪下行礼。    柳如歌笑了笑,上前道:“替本王谢梅公公考虑的周全”    小太监忙说些不敢不敢,伺候着柳如歌上了撵,跟在一旁。    车撵离承天门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停了下来,柳如歌自然知道规矩,下车往左掖门处走,那太监提着灯跟在自己的身后。    转过个弯,人就多了起来。左掖门是一众文官,穿着赭红或钢青的官袍。三五成群,都各自耳语讨论着什么,可毕竟人多,听着便是一片的嘈杂。纵然看了百遍的情报,看到几百人聚到自己的眼前,柳如歌多少还是蒙了。    身边人注意到她,却是莫名的安静了几分。    宫中除非王公大官,早朝之时严禁随从打灯。承天门后地方旷大,周边纵又数盏宫灯,但两门前还是光线幽暗。众人看见她的朝服,脚步难免又犹豫上几分。    还没等柳如歌做些什么,远远地听到右掖门传来几声打马的声响。隔着人看见那边竟进来一辆马车,转身下来三两个侍卫,跪在车前,车里人掀了帘子踩着地上小厮的背下了车。他的身边打起十几盏角灯,鲸油长明,灯上镂空嵌贝。    整个承天门霎时灯火通明,恍然若梦。    斯人一出可与日月争辉。    人群之中那人一身远山蓝的织银素袍,身边一人扶着。一众文官上前问候,却无人纠缠。右掖瞬间一片秩序井然,连这边的一众文官都安静下来。    殷既明。    华国仅剩的一位异姓王爷。祖母曾是当时最风头无量的长公主。    说来,他应是见过母后的。如歌出宫另立的第三年,母后最后一次带兵西凉,皇上御笔亲封他骑都尉,领兵马八千,硬生生在先锋杀出条血路来。    之后,便是十年的戎马,功勋赫赫战无不胜,关外一呼,莫有不从。稽山一战三万轻骑对战敌军十万,血雨腥风,旌旗染尽,却仍是乘胜而归。可惜作为主将的他一箭正中前胸,刀伤无数,卧床整  整一年,再没踏上战场。    因为他,华国也的确多年没再有战场。    柳如歌低着头,看不清眼里的神色。她知道,西南镇军的虎符还在他的手里。    到了时辰,朝班已成,柳如歌只得不做声的往前排走去。    只见前排有一太监正提着角灯,他身侧那人身穿晏紫官袍,身高八尺有余,虽已过知命之年却仍眉目烁然,直身而立,一副刚正不阿的气派。    柳如歌连忙凑到他的身旁,微微行礼,“右相大人”    右相细细的看了看来人,看到她身上不同寻常的官服的时候眼中划过一丝光芒。    “微臣见过王爷”后退半步,微微弯了弯腰行礼,“听说王爷昨日回了京城?北疆数年,不知王爷可还好”    “多些右相记挂”柳如歌笑着去扶右相,“昨日回京便进了宫,歇在宫里,今早便直接来了,未及见皇兄们一面呢”    “应该不过一会就能见到了”右相说道。    华国皇室并称不上枝叶繁茂。    柳如歌头上是三个皇兄,一个皇姐,下面还有两个小妹。在边疆时听说当朝皇后又诞下了皇子,想来今年也已满六岁了。    二皇兄封土南疆。前两日传出的消息,大皇兄不是犯了什么事,被幽禁府中,柳如歌却装出一副毫无所知的模样。    许是听了右相的话,一时间便又有些人上前行礼,倒都是些在位已久的当朝大员。面上,丝毫看不出他们对自己这尴尬的身份有些什么想法。母后啊母后,你到底是怎样一个人物?多大的心理阴影,才能十年之后余威尤存?    有那么一会的空闲,柳如歌往右掖门那边望去。殷王爷换了宫里的轿撵,随从站在轿外提着角灯,仍是光芒万丈。正发呆的时候,却突然感觉到有人靠近。    “如歌”声音一片温柔中带着些许的惊喜。    柳如歌转过头,直接抱了上去:“三皇兄”    三皇子华璟,母妃生产时便因产后发热,几天人就没了。未到一岁,乔瑾安成为皇后便将三皇子过到膝下,他可以说是看着柳如歌出生长大的。不论怎么说,先套近乎总是好的。    被柳如歌抱了个满怀。尽管之前这个妹妹就男生似的和自己混在一起玩闹,但到底十年未见,三皇子脸色难免发红,伸手把柳如歌拽了下来。    她倒是和小时候一个样,总是在人前学母后板着长脸。    正这个时候鸣了鞭,满朝文武列为左右两班,各以次过桥,诣承天门丹墀,柳如歌索性跟在三皇子的身后。    在往前走,过了启和门,上廊内正中设御座金台,丹陛左右钟鼓司设乐,左右禁卫皆著明铁甲胄。御道左右及文武官班后,都各自跟上了校尉握刀布列。    队伍肃穆了起来。    天色微亮,正让柳如歌得以见到身后列队的文武百官,从正殿向下看心中难免激荡。    乐起,先是一众近侍持着伞盖团扇,自东西升立座后左右,而后是两内使,一执伞盖,立于座上,一执武备。    钲磬之声在大殿之中久久不散,景和帝一身玄黑却丝毫没被金碧辉煌的大殿夺去风采。    殿内殿外的众人齐齐的下跪行礼,声音震耳欲聋。    站起身来的时候,柳如歌正看到右列武将的前排,身穿赭红官袍的武官正扶着殷既明起身。    “启奏”内侍的声音传遍整个大殿。    皇上没对柳如歌这突然出现的王爷说一句话。柳如歌也只是静静地低着头站在三皇子的身边,细细的听着他人的奏禀。    “咳…”只听到不知是谁轻咳一声,朝堂之上顷刻安静下来。    “各县武试皆已结束,所用支出已由礼部递交户部,折子昨日呈到御书房,只等明年开春了”殷既明开口,语气沉稳。    “好”皇上听了,只嘴角微微一笑,声音低沉的说道,“这事有你在朕再放心不过了。来年会试前不过剩些琐事,不如交给三皇子吧。眼看着天气也凉了,殷王注意身体。”    殷既明微微点了点头:“谢陛下关心”    “诶!谢朕做什么,朕可是给尔找了大麻烦啊”景和帝轻笑一声,一脸的调侃。    “哦?”殷既明配合的嘴角衔笑,露出疑惑的神色,却没有抬头看向皇上。    景和帝仍然是笑着,眸色却深了深,视线看了一会殷既明随即转开:“今冬,是先皇后十年的忌日”    柳如歌听了一惊,差点把这一茬忘了,抬眼偷偷看着景和帝,却没在他脸上看到任何表情。    “乔国有来使,正好一同商议近来南境寇乱”,皇上低着头,转动着自己手上的扳指,“兼任礼部右侍郎,爱卿觉得如何”。    “是”,殷既明低头答到。    柳如歌看见景和帝抬起眼来,却是看向了自己,正对上他似乎含笑的眸子,顿时心里一紧。下一秒不详的预感便成了现实:“如歌刚刚回朝,若有什么事不如带上她。”    此话一出,大殿之上便升起一片低声的嘈杂。    殷既明的眼神有那么一瞬间似乎飘到了自己的身上,柳如歌回过头的时候却看见他面对着皇帝拱手应下。一时也猜不中自己的父皇存了什么心思。    她固然是存了要和殷既明接触的念头,可接待乔国的来使?自己占着乔国的身份,看着是方便行事,可其实只要稍不经心,便会惹火上身。    还是父皇,根本就只是想试一试自己。这第一天发生的事情,未免有些太多。    之后的事情柳如歌无心再听,转头便听到内侍宣退朝。    柳如歌跟着众臣跪在地上,皇上从龙椅上起身,刚刚迈出去半步,想起了什么似的回身过来,“中秋宫宴,不如一并交给如歌吧”,语气微微上挑,说完一甩前襟跨步离殿,身后的内侍跟着一同退下。    没人知道柳如歌花了多大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没有抬起头来。    中秋宫宴,开朝以来向来交给皇后或长公主主办,母后协理朝政,不屑于后宫内务。宫宴便交给太监总管,五年前就由梅时雨接任。    父皇,你是想告诉所有人,我永远不会和母后一样吗。柳如歌正低头想着,一旁的三皇子拉着她起身。    她站起来冲他笑了笑,两个人什么也没说往殿外走去。柳如歌正想找机会和殷既明搭上几句话,却来了一群大臣向她问安,转身再看殷既明已经上了马车。    远远地看见拐角处来时的那个太监。    柳如歌转身看向华璟:“改天找三皇兄一起喝酒”    华璟好笑的看着她;“喝酒?吃饭还差不多”    “哪里有什么区别?”柳如歌笑了笑,“我还要去进见皇后”说罢低着头扯了扯自己的衣角。    这倒不是在扯谎,昨日傍晚,皇后便派了人说今日正赶上大皇姐回宫,请她去景祥宫用膳。    华璟看她这幅样子伸手摸了摸她的肩膀,“那皇兄先走一步”,说完,转身向宫门外走去。    柳如歌转身往转角处走。    大皇姐嘛?相传大皇姐的母妃生前得了鬼疾,时而一动不动僵若木人,时而滔滔不绝折腾的整个宫内不得安宁。大皇姐也有这毛病,喜怒无常,却还是被皇上嫁给了殷家的庶子,殷既明同父异母的哥哥。    如今二十有七,身怀六甲。    柳如歌第一次听说这种症状的时候,便知道是躁郁症。悲凉到好笑,除了笑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皇家公主,也不过别人嘴里被父皇送了人的疯子。    记忆里,只隐约记得小时候皇姐永远低着头浅笑,不知再见是怎般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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