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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起清平,埙声有余音。    林太守公务太过繁忙,在这种节日里也没踏出书房一步。阿沅端着鸡汤去看他时,正好瞧见他在看《论琴》。    “阿父,歇会儿吧。”她将鸡汤放到书桌边,抽出他手里的书,“您别看啦。”    她知道她阿父对不会鼓琴有执念,可没想到他现在还在看这种理论书。被女儿撞破这事,林尚有点不好意思,清咳一声道:“咳没大没小。”    阿沅可不怕他,将《论琴》塞进书架里。林太守在喝汤,她就站一旁帮他分类公文,处理好的就放一边,有疑虑的筛出来等核查。    林太守边喝汤边与她说话:“阿沅今日之行如何?程家二郎其人如何?”    “他带我去了觅曲宴,名不虚传,人挺好的。”    听到女儿还算满意的评价,林太守不满意了,放下汤就与她讲道理:“这小子怎么带你去那宴会?简直胡闹!我就说他不靠谱,你年纪这么小,可别被带坏了。”    “阿父,”阿沅停下手,跟他对视,“您还和他说我会吹埙,您这不是骗人吗?”    这几日公务繁忙又想着要提升自己,林太守差点忘了这茬事,现在经她提起才意识到自己还挖了个坑没有填,“这个,我这不是为你们培养共同兴趣嘛。程让一个武将之子都会弹琴,你看你都不会。明日我就为你寻个先生,教你吹埙,不难的。”    对于林太守的嫌弃,阿沅没法反驳。因为原来的林沅体弱多病,林尚和徐氏生怕她夭折,平日里都不敢让她学太多东西,乐器这类费神的东西她碰都没碰过,就怕她累。可定了亲之后就不能这般娇养她了,也幸好大夫诊断林沅现在的身体好了许多。    “可是阿父,您为什么跟他说吹埙,不说吹笛、吹箫、弹箜篌?”    林太守问她:“你会吹笛、吹箫、弹箜篌吗?”阿沅诚实地摇摇头,她生病前会弹钢琴,但现在并没有钢琴。    “这就是了嘛,反正你都不会,那说你会什么有什么要紧?”他抚了把胡须,“会吹笛的姑娘很多,可会吹埙的就很少了。为父不会鼓琴,也不想强迫你学琴。吹埙简单些,而且埙音朴拙抱素,乃君子之音。”    林太守致力于忽悠女儿学吹埙,甚至不惜自曝其短。阿沅叹气,“都听您的,可我还和程让说改日向他请教琴艺。”    林太守眉头一皱,“你若要学琴,我便为你找个琴师回来,何必向他请教?他若能教导你,也就不会被我唬住了。我一个外行人跟他讨论琴艺,他都不知反驳。”    “谁说您是外行人?”阿沅浅笑,“阿父您可不要谦虚,您的琴艺理论可比他强多了。我若有不会的,一定先来请教您。”来自女儿的真心恭维最让人舒心,特别是贬低对手的,林太守缓了表情,心里甚为自得。    阿沅端着喝完鸡汤的空碗正要走,林太守突然叫住她:“阿沅,最近清州海边不太平。”说了这么一句后,他看见女儿懵懂的眼神,又后悔不该说出来,“算了你不懂,你回去吧。”    阿沅嗯了一声,将书房门关好,神色自然地回到自己院子。    清州海边不太平,她怎么会不懂。程让父亲是程亭,现任云麾将军,平日驻守在清州清城,这也是太守府所在地,清州的军务大部分由他负责,尤其是海防。现在海边不太平就意味着他必须马上从清城赶到海边军事重地嘉台,也许现在已经秘密离开清城了。    不知道程让会不会跟着去?如果他真的去了前线……阿沅深吸一口气,想到资料里写的“年十五即随父从军”,她赶紧转了了珠子,召唤十九。    “清州海防有危险吗?”    “嗯……我只能说任何战役都是有危险的。”    “十九,你知道我想问的是什么。”    十九犹豫了下,回答她:“程让不会去嘉台,但是……”她没有说下去。    阿沅听到程让不会去还松了一口气,“但是什么?你卖什么关子?”她有点不好的预感。    “对不起。”她听见十九叹气,“阿沅,我不能告诉你。”    通话被单方面掐断了。    她看着自己的银镯子良久无言,窗户没关,帘子被风拂开。绿绮走过去关窗,看了眼天色道:“快要下雨了。”春季多绵绵雨。    阿沅回过神来,轻声道:“山雨欲来风满楼。”不知道清州这场不太平会导致怎样的风雨。    “姑娘?”绿绮没听清,以为自己听漏了她的吩咐。    她笑笑,“无事,你下去吧,晚膳再叫我。”    等绿绮出了房间,她在书桌前坐下,摊开摆在那儿的书,认真看了起来。无论风雨多么激烈,目前的她显然无法改变任何状况。    过了大概两刻钟,有人敲了敲窗户。阿沅莞尔一笑,会敲窗的只有她阿姊。她合上书走过去,也敲了敲窗,这是姐妹俩的小暗号。    对上暗号后,她小心从里面推开窗,林泠正对着她笑,“今日过得如何?”    “阿姊有崔家哥哥相伴,都忘了我了。”阿沅似真似假地抱怨,小女儿家的娇态让林泠觉得心里软乎乎一片。    她轻轻捏了下阿沅的脸蛋,“好吧,是阿姊对不住你,明日带你出去玩。”    “只有我们两个人?”    “阿兄也一起,他明日无事。”林泠从窗边走开,绕到门前进了房间,很自然地就坐在书桌前准备检查她课业,“咦,你什么时候喜欢看医书了?”她看着桌上的《黄帝内经》十分惊讶。    阿沅道:“闲来无事随便看看,”她佯装不在意地将书随手放在一旁,拿出自己的课业给林泠看。    林泠也没追问,边看她的课业边点评道:“最近练字效果不错,字形有力许多。先生叫你背的书可背了?”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一之日觱发,二之日栗烈……”    “行了行了,没要你背,对着先生能背出来就行。”    阿沅歪歪头,开始闲话道:“阿姊,阿父让我学吹埙。”    “吹埙?”林泠惊讶道,“为何?”纵然与林太守生活了十几年,她还是不能完全理解他是怎么想的。在她看来,她的妹妹样样都好,完全不必学那些东西。    “因为——”阿沅拖长尾音,“程让精通琴艺,但阿父一窍不通。”她说完,两姐妹同时“噗嗤”一声笑出来。    林泠忍笑道:“为你请乐师就要告知阿娘,阿娘会笑话他的。”她轻啜了口茶水,又道,“说到程让,我听说他大哥程诩最近要回来了,程让与你说了吗?”    “没有。”阿沅摇摇头,程让一整日都没有提到过他家人。如果不是十九还会给她资料,她对程家几乎一无所知。而且十九说了许多,却从来没提到过他还有个大哥。她知道程让生母早逝,继母生下了他的幼弟,家中没有姊妹。    “程诩当年也是清城赫赫有名的人物。”林泠说起当年有些怀念,“武艺超群得当朝太尉赏识,成了太尉府长史,然后又娶了江太尉的爱女,年纪轻轻就独自在京城闯荡。”    听起来颇为励志,且其中穿插的爱情又给人留有想像的空间。    “他孩子该有一岁了,也不知会不会带回来……”林泠讲着又有些跑偏。    阿沅及时打断她,问出自己好奇的问题:“太尉府长史应该很忙,为何他还有空回乡?”    可惜林泠也不知道答案,“也许……为了公务?”    林泠待到快晚膳时分才走,因为她要回房换身衣服再去大堂。阿沅在纸上写下程诩这个名字,她有种强烈的直觉,也许这就是十九说的“但是……”。难道程诩会跟着程将军去嘉台吗?他作为太尉府长史,应该并不需要上前线。    晚膳快结束时,林太守坦然地在夫人面前宣布要为阿沅寻个教吹埙的乐师。    “因为程家二郎会琴?”没想到徐氏一语道破他的心机,“若阿沅想学,我自然也同意。若是为了你那面子,我就带着阿沅回娘家了。”    万万没想到夫人脾气这么烈,林家三兄妹都愣住了,正想说点什么时,却被阿娘一个眼神给制止了。    “别动气,别动气,阿沅啊,你说……”林太守转向自己女儿求助,徐氏却打断他道,“阿沅今日应该累了,早些回去歇息,阿泠你带妹妹回房。阿潮你也回去吧。”    生气的阿娘不容挑衅,阿沅投给自家阿父一个抱歉的眼神,及时退出大堂。    等三兄妹都走了,林太守咳了声,“咳我也是为了阿沅好,你看程家二郎一个武官之子都会弹琴……”    “我儿会习书作画。”徐氏冷哼。    “这就是夫人你的不对了,自家孩子怎么看都好,可阿沅都定亲了……”    还没说完再次被打断,“还不是因为你,这般早就给她定下程家二郎。不然的话我还可以多留阿沅几年,细细给她挑。她本就身子骨弱,竟还要嫁给武官……”    “程家二郎不是武官……”    “他会是。”徐氏淡淡道,程家不会出现异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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