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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亲远道来,无意乱初心。    上巳节刚刚过去,没了节日的热闹气氛,街上骤然冷清了许多。清晨雾蒙蒙时分城门刚刚打开,一行车队便悄无声息地驶进清城。    马车在云麾将军府前停下,府门口等候的管家恭敬地上前行礼,“见过少夫人。”    车内人嗯了一声,由侍女扶着下了马车。这是一个美丽的女人,眉眼温柔、身姿曼妙,讲话时轻声细语:“劳烦管家带路。”她身后的马车又下来一人,手里还抱着个孩子,孩子应该还睡着。    管家忙道了声“不敢”,赶紧将人请进了府。    “公爹、婆母可起了?我何时可过去拜见?”    管家道:“将军和二少爷正在后院习武,夫人还未起身。将军吩咐过了,少夫人您舟车劳顿,让您先歇息,不拘这些俗礼。”    “多谢。”    虽然江芸香和程诩成婚后一直住在京城,但她之前也曾来过清州的将军府,对府里也算熟悉。    “这怎么多了一片鱼塘?”她奇怪道,虽然和程家其他人接触不多,但她知道这府里并不爱养鱼。    管家笑道:“这是二少爷请人挖的,许是心血来潮吧。”    顺着他的话,江芸香想起了这个小少年,她夫君经常提起的弟弟,个性张扬豪放却极好相处。他们年岁相差并不大,她却总觉得他小了一辈。    “小叔真有兴致。”她笑笑,却不信管家说的“心血来潮”那话,程家人做事绝对有自己的考量和计划,她深有体会。    阿沅醒来时已经不早了,但她还是有些沉浸在睡梦中,迷迷糊糊的。    绿罗边伺候她梳洗边和她讲话,好让她尽快清醒,“厨房里的刘大娘说她早间去买菜时看见好多人进了云麾将军府,应该是程家大少爷回来了。”    阿沅早知道他要回来,因此并无多大反应。    “不过刘大娘说她没看见程家大少爷,倒是看见一位夫人。说那通身气派,一看就是京城来的。”绿罗说着忍不住笑了,“刘大娘就没出过清州,哪知道京城人什么气派。”    阿沅浅笑不语,那位夫人应该就是程诩的妻子、当朝太尉的千金了,也不知是怎样一个人物。她想了下,不忍绿罗一个人自说自话,便问她道:“阿姊可过来找我了?”    绿罗一下子被她转移了话题,“来过了,可姑娘您还睡着,大姑娘便让我们不用喊您,让您多睡会。”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梳妆台上,阿沅知道时辰已经很晚了,估计府里除了她,没人能睡这么晚。可昨日阿姊还邀她今日一起出去游玩。    “可是今日还要出门……”她低声道,咬了咬嘴唇。    绿罗一看就知道自家姑娘现在很沮丧,立时心疼了,“姑娘您别急,大姑娘让我告诉您今日不能出去了,大少爷临时有事。”    阿沅听到林潮临时有事还有些遗憾,转念一想便知道应该和程诩有关。之前她以为程诩回来只是探亲而已,可探亲却没有和夫人一起回府,那只能说明他有公务在身,不方便和亲眷同行。    “可有说是什么事?”    绿罗帮她梳了几缕头发出来,正细致地编辫子,“这倒不知,夫人今日也忙,大姑娘也忙,只有姑娘您最闲了。”    全家就她一个闲人,阿沅弱弱反驳,“我下午也要上课的……”只不过早上起晚了。    “姑娘早膳要吃什么?”    “随意即可。”    课业对阿沅来说并不是难事,目前除了课业她又无事可做,想了想,她还是把那本《黄帝内经》拿出来看。她之前只看了一小部分,未能完全理解。都说久病成良医,不知她病了这么多年,能不能成为一个好大夫?    她记得程让“淳佑八年病逝于朔州,年仅二十四岁”,想想也是挺惨。不过她又想到要是没这个救助计划,她估计还不能活到二十四岁……这么一对比,自己明显更惨啊。完了,心理失衡,不想救人。    她边看书边在另一张纸上写注解笔记,不过一会功夫便写了大半页。写着写着就有些走神,她无意识地在纸上写下“淳佑八年病逝于朔州”一行字,回过神来想要划去时突然想到今年是定安十年,程让刚十四岁。那他二十四岁时,算起来应该是定安二十年。    因为穆国当朝皇帝在位期间只会用一个年号,年号变了就意味着皇位上换了个人坐。阿沅算了下,这十年间若换了个皇帝,那现任皇帝的在位时间大约只有三年了。可她想着现任皇帝不过四十来岁,怎么也不像要退位的样子啊。    最主要的是如今并没有太子,皇后膝下只有一位公主。四位皇子生母身份各有不同,最小的才十岁,最大的已经二十有二。也不知是哪位龙子一朝得变真龙?    阿沅想了半天,无奈对穆国的政治形势并不太了解,最后只能叹口气还是看书去了。    下午上课的是位女先生,学识渊博,虽然在课业上挺严厉但为人很和善,阿沅挺喜欢听她讲诗。    “我们今天不讲诗。”可惜木先生刚坐下便说了这么一句,阿沅有些遗憾。    木先生今日什么都没带,倒是一把团扇不离手,她轻巧地扇了扇,将面上的发丝拂开,“今日讲些不一样的,阿沅你可知程亭程将军之职责?”    阿沅愣了下,但还是答道:“驻守清州,佑我山河。”    木先生却摇摇头,“你讲得太笼统。”她手伸进袖袋里想掏什么,结果发现自己今日什么也没带。    她收回手补充道:“他的职责应该是在战时部署作战策略,随时奔赴前线。比如说现在,我们还坐在这儿谈天论地,岂不知嘉台已经风雨飘摇。”她叹口气,语气竟有些悲悯。    阿沅认真听她讲,偶尔点头回应一两句。她从嘉台又讲到朝堂,甚至连当今天子、朝廷派系也讲了些。    “阿沅你虽是女子,但也是清州太守的千金,未婚夫又是程家二郎,我希望你能够知道一些朝堂之事。往后,”木先生顿了下,又说下去,“总会用到的。”    阿沅点头道:“多谢先生教诲,阿沅感激不尽。”她真的感谢林太守和徐氏为她寻了这么一位先生,胸襟开阔、目光长远,不囿于后宅浅见,不惧于市井流言。    “若每日看这太平盛世歌舞升平,哪晓得暗里动荡邪祟横行。”木先生叹口气,抬手在纸上写下四个大字——不忘初心,她拈起纸张吹了吹墨,“望尔勉之。”    阿沅恭敬地接过那张纸,看着忍不住赞叹一声,木先生的字可写得真好,胸中锦绣、笔走龙蛇。    “好了,今日就到这里。太守夫人说你今日还要练吹埙,我就不打扰你了。”    阿沅起身笑着送她出去,“先生慢走。”待木先生出了院子,她才回到案前坐下收拾书本。    绿罗进来帮她收拾,她便停下手问道:“刚才先生说我还要练吹埙,这是怎么回事?”    绿罗手里动作不停,“夫人为您寻了个乐师,想让您先看看到底要不要学……”    “不学就打发了人家吗?”阿沅好笑道,“既然已经请了乐师来,我当然要学了。”    阿沅在府中凉亭里见到了这位乐师,是一位青年儒士,沉默寡言,看见她只略点了下头。到底是男女有别,徐氏特地将授课场所安排在这开阔地方,不让人说闲话。    徐氏在百忙之中还抽了空陪在一旁,“阿沅快过来见过先生,这位是何先生。”    阿沅乖乖叫了一声,行了个后辈礼才坐下。何先生点点头,问道:“看过埙谱吗?”    “未曾。”    他把桌上那卷书推到她面前,“那就先看看,三日后我再来。”站起身来向徐氏拱手道,“在下告辞。”    何先生颇有个性,阿沅沉默地看他远去,徐氏出于礼节还出亭子送了几步。    “阿娘,何先生他……”    “何先生是位有大才的人。”徐氏道,“看来他对你颇为满意,要收你做学生了。”    这就是满意?阿沅看了看桌上这卷书,让她一个从未看过埙谱的人自己学?不过连她阿娘都说是有大才的人,却来教她吹埙,是不是大材小用了?    她难得有些心虚。    “阿沅会好好学的。”    徐氏却道:“你当个消遣就好,若不是你阿父对外人夸海口,哪用你学这个。何先生曾也是你阿父的学生,不必和他太客气。”    不过这学生和林太守政见略有不同,平日里见一面也要吵个半天。    阿沅心里记下,收了书卷闲话家常道:“阿娘,阿姊今日在忙什么?我都没看见她。”    徐氏宠溺地摸摸她头,“你阿姊要忙的可多了,你要是无聊,就下帖子请你那些闺中密友来家玩,你一个人出门我不放心。”    “知道啦阿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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