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怀抱只在一瞬,脚触地的那刻,木虞便被推开了。东方平凌目光微凉地看着她,想要再说些什么,可见小姑娘低垂着脑袋,精雕细琢的娇俏小脸此刻也被冻得红扑扑的,便只是皱了皱眉,转身离去。 木虞低头拍了拍身上的雪花,方才从树上跳下,身上沾了不少抖落的雪花。 再抬头时,只看见东方平凌远去的背影,黑色裘衣领上的厚实皮毛在寒风中微微舞动,木虞想到方才被这件裘衣抱住的温暖感觉,也不知是这衣服过暖,还是东方平凌这人暖得厉害,只是那一瞬,也觉得那怀抱暖得惊人,暖到心扉。 白沂看了看自家主子离去的身影,又看了看仍呆立在原地的小郡主,艰难开口道:“郡主可是饿了?晚膳已是备好。” 白沂虽在府中多年,可接待贵人这事还是个手生的,此时也摸不准小郡主的意思,只求小郡主开明些,这是自家主子摞下她的,莫要迁怒到了他们。 空气凝滞了片刻,白沂在心中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他每月的月银都寄给家中老母,上月王爷怜他家中还有老母,多给了些赏赐,这些银两暂时还够撑过几个月,到时候若是不够了,还得看小绿叶帮持他的老母亲了。 白沂心中已将遗书内容都想了个透,只是老房院里那头猪不知道是送哪家比较好,小绿叶都在王府中,这只猪送了她,她也不会宰杀,若是去找杀猪的,又怕到时候那杀猪的扣了肉,缺斤少两。这么想来,还是送平日里多多照料他老母亲的隔壁牛大娘和孙大娘好了。 “嗯。”木虞应道。 牛大娘丈夫刚去了不久,他这时候送猪肉过去是不是显得有些奇怪,可若是送孙大娘……脑中牛大娘来孙大娘去的白沂一个猛地一个激灵,方才小郡主是应了? 白沂俯着身子,悄悄地打量着小郡主,见她面色如常,这才确认地问道:“郡主是要去用膳了?” 木虞点了点头,看着白沂小心翼翼的样子,神色更加木然了。她来这王府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厢房的门便闭闭合合不下十次,端茶送水、添置暖炉的侍女们一个接一个,可敢正视她,和她说句话的人却是一个都没有。 自己吓人的本事似乎是越发得厉害,也难怪东方平凌避她如蛇蝎了。 木虞尝试着牵起个笑容,可嘴角刚挑起,白沂便“扑通”一声跪地,一脸的肃穆严正:“奴才若是做错了什么,小郡主只管说,只管教训奴才,奴才定然好好改正,定然不再犯。”自己也不知哪里惊怒了小郡主,小郡主这渗人的笑,倒是让他想到自家王爷沉默的时候,如出一辙的吓人。 木虞恢复了面无表情,越过他的身子,朝着东方平凌离去的方向走去,罢了…… 白沂见周身没了动静才缓缓爬起身子,也顾不上膝盖上沾满的冰霜,平复了呼吸,心中松了口气:好险。府中盛传小郡主喜怒无常,可怖吓人得很,好像确是这般。 厢房中暖炉烧得正旺,火星在炉中窜着,发出“滋啦滋啦”的声响,屋中暖和得很。木虞脱了外面厚重的毛绒裘衣,身上穿着红色的小短袄,被这艳丽明媚的颜色衬着,倒是有些孩子的灿烂模样了。 东方平凌也脱去了裘衣,身上只着一件黑色单衣,冷冷的色调,更添几分严酷。木虞盯着东方平凌的筷子看了好一会儿了,看见他又伸向那碗东坡肉,木虞吞下嘴中的吃食,道:“皇叔很喜欢吃肉?”东方平凌面前的几盘菜几乎没被动过,反而是这盘东坡肉只剩下寥寥几块。 东方平凌夹肉的手顿了顿,随后将肉放入碗中,凉凉地看了眼木虞,“生而为人,食肉,性也。” 木虞见东方平凌不怎么好看的脸色,也噤声了。王府中的规矩比她在宫中要多,看东方平凌这样子,就是一副要将“食不言,寝不语”进行到底的样子。 剩下来的晚膳时间,皆是在沉默中度过的,一桌的饭菜,二人一直静静地吃着,咀嚼间发出的声响也几不可闻。用完膳,东方平凌只淡淡说了句“好好歇息”便披上裘衣出了门。态度疏离却也确实尽了待客之礼,厢房安排人住下了,晚宴也陪同着吃了。 木虞从小绿叶手中接过杯子漱了漱口,小绿叶拿着水盆的手抖得还是有些厉害,木虞漱完将歪了要倾出水的水盆扶正。 小绿叶见自己将水抖了一地,这小郡主还未责怪她,胆子大了些,忍不住道:“郡主今晚晚膳只吃了那么一小碗的饭,夜里怕是要饿的,郡主可喜欢喝莲子羹?婢子常做这个给白……自家母亲喝。” 小绿叶低着头,温顺地露出颈后的白皙皮肤,睫毛微颤,木虞闻言道:“皇叔他夜里也处理公务吗?” 小绿叶愣了愣,明白过来小郡主怕是想捎一份莲子羹给自家王爷,暗笑道:“王爷先前可都是忙到深夜的,近来闲下来了,可也要在书房中练练字。” 小绿叶说时很是顺溜,说完才发现自己这段话多么不妥,刚刚那番话但凡被谁听去了,都是要掉头的命。王爷刚被罢免摄政王之职,王府中正是风波涌动的时刻,自己真是多嘴,什么不提,偏提这个,小绿叶不住地晃头,懊悔方才脱口而出的话。 木虞毫不在意,只吩咐道:“那一会儿端两碗莲子羹来可好?” 小绿叶忙点头:“郡主高兴便可。”从厢房中出来,小绿叶已是被自己的一惊一乍吓出了一身的汗,看了眼门内小郡主的身影,小绿叶心里叹道:这小郡主比传闻中好看些,也比传闻中好相处些。 夜里的王府也灯火通明,巡逻的卫兵在王府中反复游走。木虞端着两碗莲子羹,门外的侍卫瞧见来人,正要通报,木虞冲他摇了摇头。侍卫只犹豫了一瞬,便站回原位,当做没看见木虞。 木虞轻轻推开门,案几前,东方平凌正专注地握着笔,灯火照耀下,整张脸镀着层金光,平日轮廓分明的俊脸,此时柔和了不少。 将盘子放到案几上,木虞成功地让东方平凌抬起了头,对方目光从她脸上扫到案几上的莲子羹,云淡风轻道:“拿走吧,我不饿。” 方才距离远,现下近了,木虞看清了东方平凌写的字了。满满一页字,字字下笔劲透纸背,案几上的卷轴摆放的很是齐整,一卷一卷皆是按顺序长短规整排列的,从中可以看出案几主人的爱干净程度。可旁边的砚台四周却溅起了不少墨汁,墨迹清楚,看上去是刚溅上不久。 东方平凌他有心事?是因着朝堂之事?还是被迫告别故里的悲愤? 木虞一概不知,她将莲子羹从盘中端出,递到东方平凌的宣纸旁,哪怕她方才听见对方的拒绝,她也一意孤行。 东方平凌看着莲子羹,脸色越发的暗沉,就当木虞以为他怕是要摔了这碗时,对方拿起汤匙,浅浅地尝了一口,冷声道:“好了,东西送到了,现在,回去,睡觉。” 东方平凌最后几句几乎是以命令的语气说出的,木虞不动,指了指还在他面前的莲子羹,道:“皇叔喝了我端来的莲子羹,也要回敬些东西,皇兄常和我说礼尚往来的道理。”木虞目光毫不避讳地看着东方平凌,眼中意味明显至极。 东方平凌放下汤匙,似乎没料到她还有这么一出,道:“那玥儿要什么回礼?” 东方祁湛确实教她礼尚往来的道理了,但绝对没有到给对方施了一点小恩小惠就要对方加倍奉还的理。对方面上似是好奇,可眼底却是一片寒霜,木虞向来不知不要脸为何物,继续道:“明日我想皇叔陪我去看那说书先生说书。” 对方闻言愣了愣,沉吟半晌后,东方平凌开口道:“也可。” 东方平凌握住汤匙的手很是用力,脸上已是寒冰一片。木虞夺过汤匙,端走莲子羹,道了句“皇叔夜安”,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身后东方平凌将宣纸推到一旁,无了继续的兴致,披上裘衣回房,门外的侍卫暗惊,王爷今日这么早便出来了? 东方平凌被屋外的寒风吹得有些头疼,嘴中还有方才莲子羹的味道,想到些什么,他嘴角扯了扯,罢了,既是个孩子,何必和她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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