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焉大声喊叫起来,她的动作毫无章法,拼尽最后的力气一把将身上的人推开,她的手挥舞着,抓花了身前人的脸,刮伤了控制她的男人。 她尖叫着,愤怒的喊叫,声音沙哑又凄厉,让人心惊,让人心悸。 她身上的衣物已然不整,上衣松散的搭在身上,宽松的裤子搭在腰间,她抱紧自己,将零散的衣物将自己裹紧。她剧烈地颤抖着,泪水和汗水混合在一起,长发披散开来,额前脸上被头发遮挡,她表情痛苦,眼神失了焦距,她眼前分明看不清人脸,却依然准确的拦住了欺负了她的人。 所有人。 很难想象,一个柔弱的女子如何牵制身强力壮的三四名成年男人。 有人觉得她疯了。 她发狂了。 都说徐焉疯了,也许她真的疯了。 这一次,警察来得很快,那两名警察分别捉住了两个男人,却用更多的警力绑住了徐焉。 他们也怕了吗? 明明她什么都没做错,她才是受害者,她才是那个需要被照顾的人啊。 不过,徐焉明显没有意识到这些。 见有人围住了自己,她疯一般冲过,捉住其中一人的手臂狠狠地要下去,被呵斥一声挥开。 她重重的摔在了地上,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像被刀割一样,狠狠地疼。 她觉得自己全身的骨头都要摔碎了,一节一节的骨头断掉了,怎么都连不上。 可是,痛得狠了,反倒感觉不到。 她推开众人,又再一次朝着那个男人冲过去。 男人仍然笑着的,他的嘴角上扬,静静地,笑着看她疯,看她重重的咬住他的手臂,伤口越痛,他的心情就越是敞亮。 这才是他啊,他喜欢看着有人陪他一起痛。 凭什么?他活在深渊,其他人有什么资格长在桃源? 他是怪物吗? 他活该受人轻视,受人惧怕吗? 他早就疯了,所以他要所有人陪他一起疯。 一个许梓,一个徐焉,不够,远远不够。 她被反手扣押上了警车,回头狠狠地盯着尤新,盯住了他,仿佛在心底你将他的模样记在心底。连带着这份耻辱,痛恨和难以消解的无助惶恐深深地刻在骨子里。 可是,尤新依旧是笑着的。笑得天真纯良,一张假面下滋生了心底的恶魔,将深深地惶恐和不安隐匿其后。苦吗?痛吗?恨吗? 多好啊。 尤新突然回头,意味深长的看了躲在人群后面的身影,吃吃地笑起来。 后来,笑里又添了几滴泪,阴森森的笼罩了这片荒山林里,惊鸟纷飞,喧哗中有人捏碎了一只青笺。 网上一下子炸开了锅。 一个消息迅速在各个圈子流传开来。徐焉狼狈的身影贴上无数字字诛心的铅字被发布到各个角落。 收到消息的人们面色各异,有人闲谈时提起,不过嬉笑一句时运不济,有人暗笑连连,将这道消息推得更远,有人无动于衷,过眼云烟不追问不挂念。 一起徐焉粉丝对恶语相向者大打出手的新闻曝光不过片刻,便不再有人关注。 这是信息爆炸的时代,见证它的是忘性极大且麻木冷漠的人。 她被送进了医院,一群医生涌进来,主治医生身后跟着四五个实习男医生,紧紧地围在床边,医生掀起她刚换上的病号服,查看她身上的伤。 徐焉很不配合,她打开医生的手,大喊大叫,手脚并用将床被蹬开,扔掉枕头,将床头的柜子上的东西扫落一地。她拒绝任何人的探视,抗拒任何人的触碰,她颤抖着,眼神毫无焦距,她缩在角落里,一声不吭,将脑袋藏进臂弯里,安静的像个易碎的瓷娃娃,她不闹了,一个人呆在房间里,也不会哭。 秦姿和宁迁一同来了,被她愤怒的赶了出去。 仿佛她的世界里只有小小的自己,周围都是虎视眈眈对着她身处利爪的猛兽,势单力薄却要拼个鱼死网破,将好事者赶了出去,将同情她的人赶了出去,将匆匆赶来关心她的人也赶了出去。 似乎就是为了印证那句话。 那句在极度绝望时顿悟的那句话。没有人可以拯救她,没有人。 方南苏收到消息后就赶了回来。 明明几天前分别时,她还对着他笑,现在的她不哭不闹,安静乖巧。 整颗心被狠狠揪起,他一步步走近。徐焉抬头看见是他,整个人猛地站起来。方南苏以为她会哭,会向他倾述,没想到女孩的脸上分明的惊慌,让他不自觉停了动作,站在原地不敢挪动一步。 “徐姐姐。”他轻轻地唤她,徐焉的表情木然,她再次缩进被子里躲起来。方南苏走近,站在床边,明明是触手可及的距离,他悬空的手迟迟不敢再进一步。 “徐姐姐,你不记得我吗?” 她惊得弓起背脊,像一只被激怒的猫,她突然的动作一下子就碰到了方南苏让来不及收回的手。她终于不再安静,她惊叫起来,突然的站起来,抱着被子紧紧地裹起来,她想要跳下床,整个人却被被子缠住,动作受制,激动之下一头栽向硬石地面。 方南苏赶紧一步上前捞住了她,将她带进怀里,下一秒被她推开。 “别碰我,你走开,你走开啊。” “徐姐姐,你看看我,我是谁?” “啊啊啊啊啊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精神极度紧张之后的崩溃,压抑许久的情绪一下子迸发,泪水哗啦的落下,沾湿满面。她整个人松懈下来,开始呜呜的哭。 医院走廊外有人声经过,方南苏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慌乱间他按住徐焉乱动的手,另一只手点向她的眉心。浅蓝色的微光随着指腹进入她的身体,徐焉安静下来,只是神识迷糊不清,眼睫颤动,缓缓地,她闭上眼睛,一行清泪滑落,滴在按住她的手背,敲打入他的心里。 他看着她,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挪了挪唇,扭开了脸。 少年微蹙着眉,往日里明亮的眼眸盛满了悲伤和疲惫,见惯了她孤傲又明媚,却是第一次见她的脆弱和沉寂,窗外疾风劲吹,一阵呜呜声响打破了这方寂静的空。 他的手是冰冷的,心口却是温热一片,他的手微微使劲儿,按住手腕的力道却渐渐松开。徐焉没有挣扎,茫茫然看着他,而后又自顾自的垂下脑袋,一言不发。 她在难过。 “徐姐姐,你看看我。”少年清朗俊秀,明眸浩瀚亮如星辰遍布,他认真的看着她,眼中的关切是真的,话里的温柔是真的,冰凉的指尖传来的暖流也是真的。 少年修长的手指微蜷,食指指尖轻轻地点在她的眉心。她一抬头,先是越过额上的触碰,望入那双清明浅淡的眸,最后是映入眼帘的自己。 她依旧不说话。 少年微微欠身,右手彻底放开了对她的束缚,撑在了床边。 他微微勾唇,扯住一个明朗的笑,对她说:“徐姐姐,我来了,你认得我对不对?” 没有得到回答,徐焉只是听话的看着他,专注的,望着他的眼,看着自己的影子。 少年也没在意她有没有听着,自顾自的说:“对不起,我不该离开的。”他放下手,背在身后,轻轻地,紧握成拳,脸上的表情不变,微微笑着,“你应该不知道,我来自很远,很远很远的地方,那里的天是暗的,一天中只有8小时能见到太阳,那里食物匮乏,我们依赖营养针维持生命。那里的人强大又脆弱,生死不过一瞬,随处可见的纷乱战争,难寻一隅安静。那里的河流都是暗红的,从世界各地送来战俘和难民的尸体。” 少年眼眸微敛,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缓了缓才接着道:“穷人绝望又无助,为了保命可以易子而食,可以滥杀无辜。” 他抬起头,左手勾住她的小指,淡淡地开口:“徐姐姐,你看,不管身在何处,总会有一些迫不得已,在战火纷飞中四处窜逃,眼睁睁看着同伴最炮火烧成灰烬,见证了往日最亲密的兄弟捅向自己的胸口,自甘认命的想要死去,却被人捡回去吊着一口气。明明痛恨又怨愤的世界,却要拼尽全力去拯救。” 他说:“徐姐姐,人生就是这么的残酷,我所经历的绝望曾夜夜侵入梦魇,痛苦不堪却又无可奈何。可是你看,我依然活得好好的。” 徐焉被他拉着手,身体有一刻的僵硬,面上闪过一丝慌乱,眼中依然茫茫然,她好像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控制不住身体的颤栗。 然而,这一次,她没有推开他。 “徐姐姐,你要好好的。”他直起身,像初见时那样,歪歪脑袋,笑意盈盈,“我陪着你,好不好。”他收回笑意,郑重道:“徐姐姐,我不想回去了。那个世界的人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痛苦不堪,我应当回去的。可是,我这心里,突然……突然就不想,不想离开这里。这个世界有太多值得我留恋的,这里有了我的牵挂。” 他看向她的眼睛,少年依旧是少年模样,说话时难掩的沉重苦涩让他突然的成长,他的眼里是满满的怜惜,无关同情,无关风月,只是……只是心底突然就放下了一个人。 他自小孤单习惯了,却在这个世界里,找到了家的感觉,那种让他留恋的温暖和关切,让一个漂泊许久的人,找到了归属感。 他的徐姐姐,是这个世界上,对他最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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