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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康宫里,皇太后端了一杯沏得浓浓的武夷茶,斜斜地倚在美人榻上,多宝阁前的架子上燃着袅袅的檀香,素梅站在身侧打扇,还有一个小宫女跪在地上捏腿。    兰草自从屏风后绕了出来,在太后身前规规矩矩行了礼,才道:“皇后娘娘已来了。”    太后撩了撩眼皮,放了茶盏,道:“让她进来见哀家。”    片刻,皇后带着个捧着托盘的宫女到了太后跟前,行礼道:“臣妾给太后请安,恭祝太后万福金安。”    太后又端起茶盏呷了一口,道:“你今日倒是有空,怎么想起到哀家这来了?”    皇后笑着道:“这几日天气怪热的,臣妾听闻皇额娘这几日胃口不大好,特地命人去寻了济南那边才送上来的好莲藕来,做了道冰镇莲子藕粉,这不就想着送来给太后尝尝。”    太后笑道:“哀家这几日倒是想甜食了,你这孩子却是个有心的,命人呈上来吧。”    皇后也忙笑着应道:“是,秋蓉,还不快端上来。”    跟在身后的秋蓉立刻就躬身上前送上了一盅被粉白瓷盛着的藕粉,素梅忙上前双手接了过来,又用小碗盛了小半碗出来,半跪着送到太后手中。    太后吃了一勺,有些奇怪地“咦”了一声,道:“这藕粉和寻常吃的不太一样,倒是有股子清香在里面,哀家闻着有些像柑桔。”    “正是呢!还是皇额娘见识广博,一尝即知。”皇后微微上前一步,捧了那小盅让太后看,“这里头放了些新鲜柑桔汁,臣妾前些日子看了本医书,说柑桔清热下火,健脾开胃,因此加了些。”    太后又吃一勺,便把碗也搁在了一边,复又端起茶来喝了一口,道:“好是好,可眼下也不是吃柑桔的时令,为了这么点汁子肯定又没少兴师动众,我一个老婆子,哪就那么金贵了。”    皇后笑着倚到塌边,接了素梅手里的孔雀毛扇子来,道:“皇额娘是万金之躯,只要皇额娘吃着好,哪有什么麻烦的。而且,臣妾也还有事要求您呢。”    太后笑着拍了拍皇后雪白的手腕,道:“就知道你是来打秋风的,说吧,又看上哀家什么东西了?”    皇后撅嘴撒娇般道:“希琛前日才得了您这儿的好海参,我哪还敢再哄皇额娘的东西去了,只是想跟皇额娘要个人罢了。”    “哦?”太后笑道,“可是看上素梅了?那哀家让她跟了你去坤宁宫便是,只是还得让她常常回来看看哀家这老婆子。”    “素梅姑姑是您的贴心人,臣妾哪舍得要了去。臣妾是想着把曦月接过去,希琛和希琨那俩小子成日里在宫里鸡飞狗跳的,看得人眼烦,臣妾就着想要个安安静静的小女儿在跟前说说话儿,多好。”    太后不置可否地看了她一眼,对素梅道:“口里怪酸的,去拿些蜜饯来。”    皇后素来是个察言观色最最厉害的,当即便跪了下来,道:“皇额娘,上回的事臣妾知错了,的确是臣妾不曾好好约束手底下的奴才,才出了那样的事情,因此心里有愧,就想着……怎么弥补那孩子才好。”    太后见素梅绕到了屏风后面,那捶腿的小宫女也下去了,才缓缓开口道:“过去的事,就该你就该让他过去才是。成天为了这么些小事费心思,不如多花些功夫想想怎么管教希琛!”    皇后沉默了片刻,才垂首道:“皇额娘教训的是。”    沉寂了片刻,太后才低头道:“起来吧。”    “这孩子是我做主让皇上接近宫里来的,若不是皇上膝下没有养活一个丫头,喀尔喀部那边的事情又拖不得,这才接了她进来。一是为了稳住那边的人心,二是借着这孩子的命,压一压宫里的孩子们,说不定后头几个就能站住了。”    皇后垂手侍立在一旁,恭谨地应道:“臣妾明白了。”    素梅端了一碟蜜饯过来,太后抬眼道:“你且回去吧,哀家也有些乏了,说了这半日的话。”    -  曦月在屋子里歇完晌起来,便听香雪说,皇后娘娘刚来寿康宫走了一遭,说想把她接到坤宁宫去养着,吓得身上一抖,头又有些发晕了。    香雪忙取了薄荷膏来给她揉太阳穴,心疼道:“格格自从上回从坤宁宫回来病了一场,身子骨愈发弱了,若是挪动,又要大费周章,幸得太后娘娘没松口,免了一场折腾。”    曦月那日被兰草从木伦的住处带回了寿康宫,整个人身上都发着高热,烧了好几天才下得了床,兰草只对香雪说,红蕊伺候不周,在从坤宁宫回来的路上带着曦月逗留了许久,让曦月中了暑。    香雪气得臭骂了红蕊一顿,罚她在曦月病好之前都不许吃晚饭。曦月也得了兰草的叮嘱,说是不许把那日遇到的事情说出去,也不要说自己见过木伦,只当她自己真是在路上中暑了。    因此香雪只觉得曦月是身子不适,哪知道还有这样一重心病在里头,原本还问了几句曦月那对耳环去了哪,曦月也只说自己贪玩兴许在哪弄掉了,其余的一概只字不提。    香雪还可惜了好几日,说格格本来首饰就少,还掉了这么一对最好的,以后都没什么可以带出门的首饰了。所幸第二日坤宁宫那边便送了好些钗环玩意儿和补品过来,说是皇后娘娘怜恤曦月,特意赏给她的东西。    只有曦月知道,那只皇后娘娘送给她的足金双鱼戏莲镶翡翠的镯子,在从坤宁宫出来之后,忽然就不见了踪迹。    若是皇后娘娘再有一日问起这镯子的去向……她要如何回应才好?这一回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就已经被不动声色地拿捏成了这幅样子,说是真叫人拿到了自己的错处,她只怕是有一百条命都不够去赔罪,还要连累了阿玛。    真是头疼。    曦月软软地靠在香雪怀里,任她替自己揉着头。    红藕从膳房端了点心回来,笑着推门进来,道:“格格起了吗?今日膳房端来的好新鲜玩意儿,多了一碟奶豆腐,格格快尝尝吧。”    曦月虽是病着,一听有新鲜吃食,却又一骨碌爬了起来,眼睛放光似的道:“奶豆腐是什么?快端来我尝尝!”    红藕搬了小几到曦月窗前把碟子摆上,一碟是寻常不过的红豆糕,另外一碟却是几块白白的豆腐似的玩意儿,曦月拿小勺舀了一小口尝,又没忍住吐了出来,道:“这豆腐馊了,是酸的,快拿去扔了吧。”    红藕奇怪道:“不应该呀,膳房说这是给喀尔喀部来的小王爷备下的,一不小心多备了些,就给我们这边也送了一碟,难不成蒙古人口味奇特些,那小王爷偏爱吃馊的?”    香雪笑道:“格格年纪小,你也这么没见识,奶豆腐就是这个酸味儿,吃着像是有些馊了,但其实是最补人的,比□□还好些。”    曦月听到红藕说小王爷,心知定是那当日救了自己的小哥哥,便将信将疑地又尝了一口,果真,那微酸的味道在舌尖泛开之后,随之而来的便是浓郁的奶香,比平日喝的牛奶、羊奶都要香甜许多。    曦月笑道:“香雪姑姑和红藕也来吃点,一会儿这红豆糕也给小倪子送两块去。”    又问道:“红蕊今天去了哪里,怎么吃点心都不见她人影?”    红藕手里还端着杯要倒给曦月的茶,听得此言略一迟疑,道:“她……一大早便出去了,说是要去看看她在延禧宫做事的表姐。”    香雪嗤笑一声道:“那小蹄子哪有什么在宫里做事的表姐,我看她多半是躲懒出去玩了。”    曦月点点头,道:“那今日的点心就不给她留了。”    话音刚落,就听得外间门响,却是红蕊进来了。    曦月撑起身子笑道:“刚说你呢,你再不来,点心就要给我们仨吃光了。”    红蕊脸色却瞧着不太好的样子,也没像平素那样一见到吃的就急了眼,反倒是慌慌张张地踢翻了凳子,差点把自己绊倒在地上。    香雪道:“格格和你说话也不知道应一句,你今日去哪了?连自己的差事也不做了么?”    红蕊也不扶那凳子,也不上前来回话,只倒了茶水自己喝,道:“你们不必对我假好心,横竖我在这也呆不长了。”    曦月是个心宽的,本不想与她计较,可这时又想起红蕊那日对兰草说的话,又听她说“呆不长”,一下就白了脸,颤声问道:“红蕊,我一向把你和红藕都当我的亲姐姐看待,自问平日里待你不薄……”    “不薄?”红蕊冷笑一声,道:“格格若是真把我们当亲姐姐看待,就该想办法早些嫁人出宫,放了我们去更好的去处。我本以为到了主子跟前伺候能有多好的日子,没成想现如今还不如在底下做粗活的过得好!”    香雪怒地站起,骂道:“你快给我闭嘴,你有能耐,倒是去找你那更好的出处!你不想在这待,你又以为我们愿意看到你这白眼狼!”    红蕊仰头把杯中茶水喝尽了,道:“姑姑不必骂我,我这就走,日后我去了延禧宫当差,你们可别来求着我照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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