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蕊当晚就收拾了包裹搬离了寿康宫,也不知延禧宫那边是怎么跟寿康宫说的,几个管事的宫女都只当这事儿没发生过,也没提给曦月这边补上一个使唤的人手。曦月素来是个散漫的性子,也只开解还在生气的香雪和红藕道:“你们多少得辛苦些,以后喝茶、倒水、穿衣这样的小事我都自己来,你们有空就去歇着,也不必打扫得那么勤,横竖我这地方也是没人来的。” 天气一日日地转凉了些,曦月晨起时已能看见木窗的雕花上凝结了些晶莹的露珠,及至又下了一场雨,内务府才把之前送去的料子裁成的成衣送了来。 这次曦月统共做了三身新衣服,其中的一身鹅黄色银丝绣蝴蝶掐腰琵琶襟尤其好看,搭了一条粉色绣花镶边裙一起穿着,衬得她整个人都娇俏地像是可以掐出水来,眼角那一点泪痣显得愈发俏皮可爱。 香雪看着曦月在铜镜前试新衣,忍不住赞道:“格格真是个小美人胚子,等长大了定是倾国倾城的容色。” 说着又有些可惜地摸了摸新衣的袖子,道:“就是这内务府办事也忒不上心了,不过三件衣服,那就要了半个月的功夫!一场秋雨一场寒,眼下都是要穿夹衣的日子了,这身纱怕是穿不了几日。” 曦月不在意地笑嘻嘻道:“没事儿,收着明年再穿,横竖衣服也跑不了。” 香雪看她巧笑倩兮的小模样,忍不住在曦月光洁的额头上轻轻一点,笑道:“明年格格就该长高了,这身衣服哪还穿得了。” 主仆二人正在一处嬉笑,忽然听得外间屏风外似是有响动,香雪放了手里的衣服,道:“奴婢出去看看,兴许是红藕端了点心回来了。”,说着便绕了出去。 没成想来人却是十几日不见的红蕊。比起在寿康宫的光景来,红蕊如今确是气派了不少,一身穿的都是新衣,手腕上还戴着一串半新不旧的红麝串子,她一见香雪出来,还特意拢了拢右手袖子,似是要故意把这串子露出来显摆。 香雪一看是她便冷了脸:“你来这儿做什么?延禧宫是怎么管教奴才的,到了别人的地方都不知道通报一声。” 红蕊抬起手腕转了转那串珠子,挑眉道:“我不与你计较,我不是来和你拌嘴的,若不是主子有正事要我做,你以为我愿意来这儿?” 香雪冷笑一声,转身拿了茶壶给她倒了茶,重重把杯子放在桌上一推,道:“请说吧,说完快些走,别耽误你做大事。” 曦月听到前头的动静,这时也从里间绕了出来,看到是红蕊,脸上的笑僵了一僵,还是唤了一句:“红蕊。” 红蕊见了曦月,也是一愣,随后脸上又是那副不耐烦的表情,把膝盖弯了一弯,就当做是行了礼了,道:“张贵人请您到延禧宫说说话。” 曦月自上次去坤宁宫“喝茶说话”之后,对后宫的诸位娘娘们都没来由的添了许多恐惧,这次一听是上次为难自己吃荔枝壳的张贵人要请她去延禧宫,一张小脸更是顿时就吓得煞白煞白,退后半步紧紧拉住了香雪的袖子,道:“曦月不懂规矩,还是不要去叨扰贵人的好。” 红蕊“啧”了一声,道:“格格担心什么,依我看,张贵人待下人都宽和慷慨,对格格更不会差到哪去了。”说着就上来拉了曦月的胳臂,“格格快跟我去吧,贵人等您呢。香雪姑姑,您也去。” 香雪上前使劲把她拽开,一把将曦月护在身后,道:“你去回了贵人,说格格身子不适,改日再去拜访。” 红蕊理了理鬓角边的乱发,探身看了看躲在香雪身后的曦月,道:“格格这不好端端的嘛,还穿上新衣了呢。香雪姑姑,若是贵人那边责怪下来,你可未必护得住了。” 香雪红了眼眶,回身把曦月抱在怀里,道:“如今天气凉了,我给格格加件褙子再出门。” 红蕊道:“行,那我就在这等着,你们手脚快些。” 香雪带着曦月回了里间,匆匆随便寻摸了一件褙子出来让她自己穿上,自己则从妆奁里翻找出画眉的炭笔来,在手帕上写了几个字掖在镜台下面,才带了曦月出来。 三人一路往延禧宫去了,曦月前些日子一直病着,都曾没出过院门,如今路过储秀宫的时候,远远瞥见墙内那颗石榴树上的红花都谢了,连叶子都凋零了好些,心里顿时有些难过。 张贵人果真是在延禧宫里等着曦月,不仅是等着,还准备了好几种曦月爱吃的小点心给她,奶油炸糕、糖三角和绿豆糕,喝的是加了葡萄干的酸奶,一见她的面就亲热地拉了她的手,让她先吃点心,吃好了再说话。 曦月只战战兢兢拿了一块糖三角在嘴边慢慢咬着,连下口都不敢太重了,生怕一咬下去又是什么会让自己出洋相的奇怪的东西。 张贵人只笑着看她磨磨蹭蹭吃完了那块糖三角,才开口道:“格格,您可愿意以后跟着我?若是你养在我膝下,我必定好好护着你,等你出嫁之时,嫁妆也必定不会少了你的去。” 曦月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这张贵人前些日子不还是对她颇看不顺眼吗?若是还要和她住在一个屋檐下,怎么又要护着自己了? 张贵人见她不吭声,才有些着急地握了她的手道:“格格,你只要告诉我,那天皇后娘娘是不是指使喀尔喀部的次子去抱了你,只要你点了头,我这儿的东西你想要的都是你的。” 曦月沉默着把自己的手从张贵人手里抽了出来,摇了摇头,然后看了站在一旁的红蕊一眼。 虽说那日自己是被木伦一路抱着从坤宁宫出来的,可知道这件事的人其实不算多。且不说那日看到的人了,便是看到了她,也不一定就认识她,寻常的宫女太监都只会和那个看守的小太监一般,把她当做个小宫女罢了。 知情的人算上坤宁宫的皇后娘娘和秋蓉,再有寿康宫的兰草和太后,都不会是和张贵人通气的主儿。 当时她觉得红蕊走得蹊跷,如今看来,她倒是还真凭借自己的“本事”谋到好出路了。 张贵人只当没看到曦月的眼神,转头吩咐红蕊道:“去取我备下的东西来。” 红蕊应了,转身去取了一个托盘来,上面放着几样首饰和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荷包上隐约透出些锞子的形状来。 “红蕊,跪下。”张贵人笑着对曦月道,“是,我得罪过格格,可那不是我的真心,是那一位的意思。” 张贵人说着,指了指坤宁宫的方向,又继续道:“格格还不知道皇后娘娘为何那日要为难你吧,我这里倒是得了些消息,说是格格出生那年,是皇后娘娘出手拦着不让稳婆和太医进府,格格的额娘才因此难产没了的。格格,你还不知道吧?” 曦月的呼吸猛地一滞,抬起头来拿一双大眼睛死死盯着张贵人看,她只当皇后娘娘和太后一般嫌弃她出身卑贱,又厌恶她的阿玛,没想到皇后娘娘竟然是为了与额娘的过节。 这其中的弯弯绕绕,还有多少她不知道的事。 张贵人拿了那荷包轻轻放进曦月手里,柔声劝道:“格格,我也不喜欢她,她不是什么好女人,你若肯告诉我是皇后娘娘让那小王爷来抱了你走的,我便有办法让她不好过。” 曦月犹豫了一会儿,捏了捏那只荷包,问道:“你为什么要管我的事情?” 张贵人突然仰起头来哈哈大笑了几声,再面对曦月时,脸上已是多了几道泪痕:“格格还不知道吧,说起来在这宫里,你还有个大哥哥,他叫希琨,是我的好孩子。” “他才十岁,从还在吃奶的时候就被人从我怀里带走了,我每天在这延禧宫里都觉得自己能远远听到希琨在哭。可惜我没本事,坐不上一宫的主位,自己的孩子却要养在别人的膝下。” “若是他平平安安的,那也就罢了,可现在,有人要让我的孩子在这宫里活不下去!你要我如何安心看着孩子受苦!那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曦月愣愣地看着张贵人在自己面前哭花了妆,蓦地,张贵人抓着她的手又紧了紧,眼神锋利了起来,恨恨道:“所以啊,格格,我不只是在帮你,我也要帮帮希琨啊!” “格格若是肯帮我,事成之后,我保你直到出嫁都衣食无忧平安无事,而且,这个背主的丫头,也随你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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