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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从这热河行宫说开了去,热河西通京城,背靠蒙辽,北有广阔无垠的坝上草原,冬季漫长,夏季无暑。先帝在位时耗时十年、斥资无数人力物力方建成,取那朴素淡雅的自然野趣为格调,辅以能工巧匠雕琢而成的人工景致。    先帝于行宫建成时,曾亲自挑选风景最佳三十六处赐名,因而有烟波致爽、双湖夹镜、长虹致饮等“三十六景”。既有富有鱼米之乡柔情的江南楼阁,又有因山就水造就的北国莽莽风光。    自打这行宫建成,先帝每年快要入夏的时候便会带着后宫诸人去行宫避暑,入秋转凉了方才回京,一年倒是有小半年都是在这行宫中处理政务。    及等到如今的皇上即位后,数年来竟然未曾去过一回,即便夏日酷暑,也不过是送了皇太后去行宫颐养,自己仍留在京中处理政务。太后见儿子不愿去,自己又哪有独去的心思,也只一连几年留在京中度夏。    因此先帝时建成的这处人间仙境,数年来因为鲜少有人涉足,打理得也比往年松懈了许多,比起先帝在位时的光景来荒凉萧条了几分。    热河行宫因为是最大的一个,倒还勉强面上维持着光鲜恢宏的样子,至于从热河到木兰围场剩余的几十处行宫,竟然有许多都几近荒废了。    坤宁宫里,皇后正坐在塌上伸着一双手让宫女给自己染指甲,十根削葱根似的纤纤玉指上的指甲都让透亮的凤仙花汁子染得通红透亮,听得底下人来报,说是格格已经到行宫了,正在安顿,指头一动,白嫩的手指尖上也被染上了鲜红的颜色。    那宫女吓得赶忙用一旁沾湿了的布巾想要拭去,还没碰到皇后的皮肤,就被一旁的秋蓉一把揪开,训斥道:“怎么做事的!怎能拿这种粗砺的帕子去拭娘娘的手!”    皇后看那低头看了一眼,把手抬起放在眼前仔细看了看,面无表情道:“算了吧,这双手养得再好,不还是要戴着护甲藏起来,旁人是看不到的。”    秋蓉从一旁拿了丝质帕子来,沾了洒了香花汁子的温水,拧得半干,替皇后一点点擦去了那还没干透的红色,低声问道:“娘娘可是为了那小丫头的事烦恼?”    “呵,那黄毛丫头还到不了让本宫烦恼的地步。”皇后把手轻轻抽了出来,捡了一旁护甲盒子里的两只足金錾花凤凰展翅纹的护甲来戴上,“本宫只是略不解,为何太后突然这样照顾她罢了。”    秋蓉疑惑道:“为何娘娘觉得太后是在照顾她?那行宫久无人打理,听说荒凉得很,日子定是不如宫里好过的。”    皇后冷笑一声,又将那护甲摘下掷回了盒子里:“两个半大孩子打闹一回,这事本就可大可小,纵是有那还未定下的婚事搀和在这件事里,以寿康宫的地位和手段,还治不住一个乱咬人的张贵人?”    “这顺水推舟地把人送去了行宫,张贵人的好主意落了空,日后让那起子想滋事的人都没了寻事的由头,这可不是护着她?听说兰草还找人打通了关节,把她身边那位姑姑也叫她带到了行宫去。若是真的嫌恶她,就该把她随便扔去哪个宫里叫人养着,是死是活都不过问才是。”    秋蓉这才恍然,赞叹道:“还是娘娘看得通透,奴婢竟还以为太后这是想眼不见为净罢了。”    皇后脸上的表情愈发冷了些:“寿康宫和得一手好稀泥,可本宫就不信了,敢给本宫使绊子的人,还能叫她侥幸逃脱了去!”    说着,皇后瞥一眼墙角摆着的自鸣钟,站起身来道:“把这护甲收了,拿本宫的针线上来,一会儿希琛该给本宫来请安了。”    提到太子的名字,皇后脸上冷冽的表情顿时消散了许多,嘴角都挂起一抹柔和的笑意来,秋蓉连忙去取了皇后的针线篮子来。皇后这些日子正给太子亲手缝制一条腰带,今天再添上几针便差不多要做成了。    “皇额娘,儿臣来给您请安了!”门外响起齐齐两个少年的声音,希琛和希琨上前给皇后行了礼,才刚起身,希琛便滚到了皇后怀里去,抱着她的腰撒娇道:“儿臣想您了。”    皇后搂着怀里这明黄色团子一截粉粉嫩嫩的脖子,柔声问道:“可是在学里辛苦了?皇额娘给你做了条腰带,快来试试合不合身。“    希琛雀跃着蹦了起来,抬起两条胳臂在皇后跟前转了一圈,低头看了看那绣了五条金龙的玄色腰带,笑出两个酒涡来:“皇额娘做的自然合身!”    又转过身去问坐在下首喝茶的希琨:“大哥,你帮我看看,好看吗?”    希琨正愣愣地发着呆,不知在想些什么,猛然被他一唤,回过些神来,有些敷衍地点点头道:“皇额娘的针线自是极好的。”    希琛得了满意的答复,又回身抱了皇后的胳臂摇来摇去,撒娇道:“儿臣有一事想求您。”    皇后被他晃得头晕,眯着眼笑道:“说吧,你这孩子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希琛跑下去站在希琨身边:“我和大哥听说宫外来的妹妹去了行宫,儿臣长到这么大,最远只跟着皇阿玛到过南苑,都还没去行宫看过,下月学里休沐的时候,儿臣也想去行宫看看!”    希琨在一边点头,随着附和了几声。    皇后脸色变了一瞬,只微不可查的一瞬,又笑了起来,弯着嘴角问道:“好孩子,你告诉皇额娘,是谁告诉这回事的?”    希琛刚想开口,袖子被希琨从后面猛地一拽,到了嘴边的话便转了个弯:“儿臣……儿臣昨日去给皇祖母请安,听寿康宫的奴才议论的。”    皇后的眼角挑了挑,伸手扶了扶额头:“格格是去行宫静养的,你们两个就别给本宫添乱了,你皇阿玛前日还说这几日政务繁忙,等过段日子闲下来了,便要好好考校你的功课,你还是多放点心思在学里罢,成天只想着玩。”    希琛又笑着凑上去皇后跟前闹了一回,混了一碗皇后娘娘的红枣莲子银耳羹来吃,直到天快要擦黑的时辰,才拉着希琨退下了。    两人走到了僻静处,希琛才低声问道:“大哥,你方才拉我作甚?”    希琨长长吐了一口气道:“皇额娘若是直到你跟着我去了延禧宫,必会不悦,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与其让皇额娘添堵,倒不如蒙混过去。”    希琛瘪瘪嘴:“看来这行宫是去不成了,你又成日只跟你那个哈哈珠子一处玩,我这孤家寡人看来只有‘无处话凄凉’了。”    希琨比希琛年长一岁,个头也高了一截,揉了揉他的头道:“别胡说!你先前不是说要看我那新得的紫玉嵌宝石柄匕首吗?现在去可好?”    希琛这才又雀跃了起来,跟在希琨后面去了阿哥所,希琛又吩咐人把毓庆宫的晚膳也摆到这边来,兄弟两人一处用了膳,又在院子里比划了一回前些日子跟那蒙古小王爷学的新招式,直到毓庆宫的嬷嬷来催了,希琛才准备回去。    希琨把弟弟送出了阿哥所,希琛走了一半,想起自己方才汗湿了衣裳,换了一身,便把腰带落在了希琨的住处,又折返回去要拿。    岂料希琨住处的门大开着,人却不知道又往哪里去了,希琛熟门熟路地进了门,在屋里找了一圈,没见着自己的腰带,反而看见希琛那匕首被他脱了鞘,扔在一边,下面还垫着一块手帕。    希琛记得自己走时,这匕首还好端端挂在墙上,一时有些疑惑,凑上前去看了一看,却见那雪白的手帕上用干练的瘦金体写了两句七言古诗,颇有几分笔力。    “大哥什么时候也干起这种小女儿家的事来了?”希琛笑着抽出那手帕,轻声就着屋子里的灯光把那两句诗读了出来,“临渊垂钓复怅惘,不见鲤鳞唯见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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