嚼舌

希琛手里攥着那块洁白细软的帕子，心里一惊，他与希琨整日形影不离，便是希琨身边的伴读也都混了个半熟，这字迹……倒是有些像巴岳特家的苏和泰的！　　　　这个苏和泰这些日子与大哥走得确实是有些太亲近了，不仅是在上书房时总凑到希琛跟前，就连骑射课的时候也要寸步不离地跟着他，手把手替他扶正身子把者缰绳，倒常常显得希琛这个兄弟成了局外人。　　　　若这帕子真是苏和泰送的……希琛想起前日在上书房时苏和泰跪坐在希琛跟前恭顺地替他捏手的情形，喉头一阵发紧，慌忙把那帕子揣进了自己的袖子里，也不再去寻那腰带，慌慌张张地像怕人看见一般，又从阿哥所遮遮掩掩地回了毓庆宫。　　　　毓庆宫的宫人们本来得了消息，说是太子又折返回阿哥所去寻大阿哥去了，本以为这天都黑透了，希琛折返回去，一来一回又要不少时间，说不定就留宿在那儿了，主子不回来，宫人们灯都没点全，一群人都略有些懒怠。　　　　希琛心里有事，回了宫也没让人通报，径自一人端着袖子往寝殿走，穿过院子时，恰好有两个守夜的宫女在廊下打着团扇闲聊，一句话好巧不巧随着夜风钻进他耳朵里：“我听上书房那边的六儿说，前些日子，她看到大阿哥和那白净的伴读正搂在一处亲……”　　　　那小宫女说着说着，半截话生生噎回嗓子里，眼睛倏地睁大，手脚齐齐地着了地跪下道：“太子殿下……”　　　　“啪”地一声，希琛一巴掌把那嚼舌根的宫女掀得翻倒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嫌恶地抖了抖手，“给爷把这长舌妇的舌头拔了丢出去喂狗，都看好了，以后再有敢在这宫里捕风捉影胡说的狗奴才，这就是你们的下场！”　　　　周遭的气氛顿时冷冽了好几度，立马有几个身强力壮的太监上来，一记手刀把那宫女击昏了拖了下去，希琛冷哼一声，一甩袖子进了屋。　　　　秋风刮起几片枯叶，抖索着在院中贴着地面飞过，不过片刻就同那一滩方才留下的深红色血迹一起，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　　　　曦月这日晨起，见窗外那一大片枫树的叶子已经红了大半，不禁一时兴起，对香雪道：“姑姑，今日难得天气晴朗，我想去那枫树林子里玩玩，顺道能拾些落叶来。”　　　　她如今住在行宫西边角落里一处叫做“莺啭乔木”的地方，顾名思义，这处景致的别致之处在于一片借助自然地势建成的“万树园”，林间有常有羽毛艳丽的珍奇鸟儿成群地飞翔嬉戏，每日天刚亮，曦月便能被这林中传来的婉转鸟啼唤醒，倒是别有一番意趣。　　　　可这意趣之外，却也有不少令人为难的地方。行宫的掌事太监唤做任公公，据说和之前伺候过木伦的那位魏公公还颇有几分交情，曦月刚下马车时，便是他亲自来接的，这位公公身量颇有些丰腴，曦月当时见他一路走来满头大汗，还有几分不好意思，让香雪拿了些碎银子塞给他。　　　　那任公公得了银子，也不谢过曦月，只在手里掂了掂，又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便一言不发地把人往住处领，一路上放着铺了石板的大道不走，走的都是杂草丛生崎岖不平的小路，嘴上倒是说的好听，“天色晚了，奴才寻思着格格一路舟车劳顿也累了，抄条小路带格格尽快去住处休息。”　　　　若不是他自己身形魁梧，有可能会卡在山石缝间，曦月只觉得他是恨不得带着她俩从假山上一路爬过去。　　　　及到了住处，那肥头大耳的任公公便没了影，只留下曦月和香雪对着这一间藏在深林之间，门前扎着篱笆，深绿院墙上爬满了深绿藤蔓的僻静小院目瞪口呆，若不是知道这儿是皇上的行宫，她只怕是自己误入了某位猎人的居所。　　　　这处景致仿造的大概是江南农家的情形，估摸着是专为哪位贵人来此玩耍时忽然心血来潮要体验“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隐居生活才特意备下的，可惜这样有雅致的贵人显然许多年都不曾有过，除了最基本的维护，这处小院差不多就算是荒废了。　　　　她们初到时，院子里的落叶和鸟粪都积了大约有两寸后，香雪捏着鼻子单手抱着曦月进了屋子，好在屋子里因为常年门窗紧闭，不曾有那些污秽物落进来，只是因为门窗紧闭了太久，整个屋里都透出一股陈腐的味道，桌椅板凳和床铺上皆是厚厚的一层灰。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处景致虽是偏僻简陋与农家别无二致了，仿农家却也算仿得有模有样，后院有一口带了轱辘的水井，甚至还带了一口土堆的炉灶，香雪和曦月打了水上来，好一顿忙活，才把屋子里收拾出了个可以坐卧的空间，当晚主仆两个就在那处擦洗出来的干净地方和衣而卧的。　　　　曦月在宫里都是那副不受待见的光景，来了这行宫，自然是更不指望能有其他旁的人能来帮自己干活的，自己身家又统共只有那么些，抠抠搜搜拿了些丽嫔娘娘赠送的银子出来，才和这行宫里的宫女换了崭新的日用物什来，把这屋子里收拾得干净爽利了。　　　　木伦当日送给曦月的那些包裹盒子都是他买的玩意儿，不能当现银用，曦月好些东西都不认识，只挑拣了几件看起来贵重的收藏了，其余的只恨不能折价换了银子，在路上用来打点赶车太监就用去了些，在行宫后，曦月又挑了其中一串看上去色泽不错的金黄色圆珠串子让香雪给任公公送去，第二日竟然便有几个小太监提着扫把来把这院子里上上下下都打扫了一遍。　　　　直到后来送膳的小太监说，任公公新得了一串罗刹来的上好的蜜蜡串子，拆了几颗下来做成项链天天挂在脖子上显摆，跟挂着几颗金橘似的。曦月才知道自己一出手竟然就送了整个京城统共不过几百颗的东西出去，不知当时木伦买下时又花了多少银子，一时也是哭笑不得。　　　　好在这东西送得还算值，她虽然内疚了好几天，觉得自己把人家送的贵重礼物随意就转送出去了，转念又想着那木伦是个如此骄横的小王爷，应该是不缺银子才是，这串子可以给她换来一日三餐的温饱，在木伦手里却不过是个随手就扔了的玩意儿，倒不如让自己送出去，心里方才好受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