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现在在哪里上班?”
“矿里照顾我,让我去井下放放水。”
“什么叫放放水?”
“就是去开开机器,把井下积水抽出来放掉。”
“工资高不高?”
“你坐坐,我换身衣服。”
曹香林站起来,没拿拐杖,单腿跳去开了衣橱,拿出两件衣服往床上一丢,当着方鸣谦的面脱了工作裤,平角短裤下露出一截断肢,圆滚滚光溜溜,他套上西装短裤,看见方鸣谦盯着自己的断肢,曹香林嘿嘿一笑,把圆滚滚的断肢举起来转了两圈,动作格外灵活:“你看什么看?我这条腿灵光得很,就是短一点。”
方鸣谦被他搞得笑起来,抓抓头想起了毛有志问:“那你认不认得一个叫毛有志的,他好像也在井下放水。”
“那个人啊,老油条,你认识他?”
“是我爸爸老乡。”
“你爸爸干什么的?”
“我爸爸在二号竖井开卷扬机,我妈在废石道开卷扬机。”
“还是你们双职工家里舒服,两份工资,”曹香林喝一口茶,“我老婆在红砖厂做砖头打记件,一块砖头一分钱。”
“可我看你家里还蛮干净的,”方鸣谦说,“跟其他人家不一样。”
“人嘛,总要活出点志气来,不能因为断条腿连日子都不想过了。”
“你女儿成绩怎么样?”小大人方鸣谦问,“她好像读五年级?你结婚好早啊,我叔叔都没结婚,你女儿都这么大了。”
曹香林笑起来:“我们乡下结婚都早,我是结了婚才去当兵的。”
“那你去当兵不是好多年都不能回家?”
“可以探亲的嘛。”
“曹叔叔我问你,那个毛有志是不是坏人?”
曹香林抓抓头:“坏人也算不上,那个人就是花样多,我听说他原来搞检修的,后来出了什么事情,调到井下去了。”
“出了什么事情?”方鸣谦两只小眼发出炯炯八卦光芒,“曹叔叔你告诉我,我都懂的。”
“那你可不能乱说,”曹香林嘿嘿一笑,“他跟别人老婆好了,乱搞男女关系。”
“难怪嘛,我问他为什么不结婚,他说他不想结婚。原来是喜欢别人老婆。”
“调到井下放水,嫌工资低,也不肯好好上班,整天搞歪门邪道想发财。”
“搞什么歪门邪道?”
“矿里还有什么歪门邪道?就是在单位里偷东西嘛。”
“好吃懒做想发财,”方鸣谦说,“迟早抓起来。”
曹香林笑起来:“你个小萝卜头,讲话颠颠倒倒,乱七八糟什么都懂一点,哪个教你这些的?”
“自学成才,”方鸣谦骄傲地一拍胸脯,“我耳朵好,每次大人讲什么,我都听得清清楚楚。那我爸会不会跟这个人学坏?”
“这个说不定,你爸爸又不缺钱,他一个岗位工应该不会干这些事。”
“给你这么一说,我有点担心我爸。”方鸣谦心情沉重起来,“我爸特别喜欢钱。”
一辆卡车停在曹香林家门前大槐树下,几个人跳下车喊:“李老头,你家木料到了,出来搬木头了。”
两人走到门边,卡斗里是一车木料,每一根都有两个人那么粗,几个人开了车后板,喊着口号往下搬木头。
曹香林问:“你家买这么多木头要打家具?”
方鸣谦摇摇头:“我不晓得哎,我去问一问啊。”
他跑过去问李锡生:“公公你买那么多木头干什么?”
李锡生拿着扫把,将门前的一块地扫干净,对那几个人喊:“你们把木头搬到这个地方,堆起来就行了。”
李锡生转向方鸣谦:“不是我买的,是你小姨买的木头,要我给她打家具。”
“公公你还会打家具啊,”方鸣谦说,“那给我打一个书柜。”
李锡生拍了他一掌:“我会打家具就好了,我们从老家喊木工来,过几天就到了。”
“从老家喊木工?”方鸣谦的十万个为什么永不停歇,“这里没有木工吗?”
“江苏木工打的款式好,”李锡生说,“他们才给你小公公家打完,正好没事做,我就喊他们来。”
方鸣谦觉得这是个大工程,千里之外的木工跑来给小姨打家具,他又强调了一遍:“那喊他们给我打个书柜。”
“小赤佬,等给你小姨打完家具,木料有得多再给你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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