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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当那些人聚在院子门外,闹哄哄打听方木根去向,要求李锡生退钱赔偿时,方鸣谦就从后门溜出去,跑去曹香林家闲晃,曹家成了他的避难所,他跑进曹家,只有曹月亮一人在家,问起曹香林,曹月亮说:“我爸去战友那旅游,要过几天才回来。”

方鸣谦推上大门,帮曹月亮一起在厨房干杂活。五年级女生曹月亮,把买回来的雪里红一把把挑去黄叶,用剪刀一剪为二,在脸盆里一层层堆好,撒盐抹匀,腌过两三天后,两人像河边洗农妇那样互相帮忙,四只手拧住雪里红,一人往左一人往右,合力挤出雪里红里水分。

曹月亮在灶头上烧一大锅水,开水一勺勺浇上雪里红,小心翼翼加盐,泡成一盆墨绿色菜梗,泡上一天后,他们把雪里红捞出来,扎成一团团放进坛里,腌雪里红是曹家冬天饭桌上的主菜,方鸣谦在厨房看曹月亮做菜,她动作娴熟麻利,做雪里红烧豆腐、雪里红烧黄豆,偶尔和棍子鱼炖成一锅,绿绿的雪里红点缀在红椒和小鱼之间,颜色分外翠绿。

曹月亮沉默寡言老实敦厚,从来不向方鸣谦打听任何事。曹月亮做好饭,拿着板凳坐在门口,等着红砖厂打计件的妈妈下班回家吃饭,女人一回来,方鸣谦才跑回自己家。

一个多星期后曹香林归来,方鸣谦才走进客厅和他闲聊,曹家没有电视,只有一本本来路不明的杂志,有的缺页,有的没了封面,在墙根厚厚堆成一垛,也是要拿去废品收购站卖钱的旧货。曹香林喜欢翻那堆杂志报纸,剪下一块块文章做剪报,他的剪报是大张的旧报纸,一张张剪下的豆腐块贴满正反两面,集满三十张用针线订在一起,放在沙发中间茶几下。

方鸣谦翻看曹香林的剪报,从头翻到尾,翻过厚厚三大本,曹香林最喜欢致富故事。

“曹叔你剪这么多这种故事干嘛?”

“人活着要有个盼头,不能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曹香林拿过剪报,“我喜欢看这种激励人努力向上的东西。”

方鸣谦看着那些标题,都是一些国家级大报剪下来的报道,《西塘村的启示:物质与精神生活双“富裕”》、《刘庄富裕不比摆阔再创新业,全村90%劳力进厂当工人》、《顺外农民富裕之后》、《来自温州的故事》。

曹香林对剪报上的故事赞誉有加,一篇篇读给方鸣谦听,方鸣谦听得半懂不懂,念完报道,曹香林自己先兴奋起来,重复着字句:“大河有水小河满,小河无水大河干,你听听,写得多好,要千千万万的个体户、工商户富起来了,国家财政收入才能增长,你看看,说得多正确。“

方鸣谦听完,觉得温州是个神奇之地,像是电视里的上海滩,遍地黄金,他问曹香林:”曹叔你去过温州没有?“

曹香林激动起来:“我前几天就是去温州旅游。”

“你还有钱去旅游,”方鸣谦看看曹香林,“那你带了什么纪念品回来?”

曹香林从柜子里拿出一个鞋盒子打开,一双崭新的皮鞋乌黑蹭亮:“你猜这双鞋多少钱?八块!”

“这么便宜?我爸那双没你这个漂亮,还要二十多。”

“我那个战友就在温州做生意,开皮革店,卖皮鞋、皮衣,他说要送我,我按批发价买的。”

“你是没见到,人跟人不能比,”曹香林感慨起来,“原来大家都差不多,现在我那个战友,比你爸爸还抖,西装笔挺,手表一戴,他老婆烫个头,金耳环金项链,两个人一个月赚万把块,我们一个月工资才百来块,两个人抵我们一百个,真是不能比。”

曹香林喝一大口茶梗多茶叶少的黄汤:“我现在准备存钱,存够钱我也去温州做生意,那里现在发展很好,热闹得不得了。”

“你要去做生意?你又不是温州人。”

“我战友说,只要我有几千块本钱,保证帮我,大家一起发展。”

“曹叔,天天听你们说做生意坐生意,这个生意到底要怎么做?”

“简单点说,在外面跑,买进卖出,别人需要什么,你就卖什么。”

方鸣谦看着他空荡荡的裤管坏笑:“跑进跑出?曹叔你跑得没有别人快。”

曹香林瞪他一眼:“小赤佬,天天戳人痛处,我是瘸,但我可以打电话联系业务。”

“就跟我爸我叔那样?矿里人要电器,他们就弄电器来卖?”

“差不多是那样。”

“可我叔叔跟我爸被抓起来了,”方鸣谦说,“这个你知道吧?”

曹香林点点头:“这个要怪你叔叔,偷火车这还得了。”

“那你做生意会不会被抓起来?”方鸣谦问,“你可别学他们。”

“我去温州自己开店,手续合法,来路正当。”

“反正我们跟着倒霉,”方鸣谦摇摇头抱怨,“现在矿里人天天找我外公要他退钱,学校里一帮小鬼天天盯着我,专门笑话我。”

“那你们老师不管?”

“老师管也管,但没用,他们不在教室里说,下课有机会就在外面笑我,那几个人以前老不交作业,我记他们名字,他们现在报复我。”

“那你就这样让他们说?”

“那我能怎么样?我叔我爸是做了坏事。”

“你太老实了,”曹香林说,“这些人你跟他们客气,他们还以为你怕呢。”

“那我又不能跟他们打架,”方鸣谦竖起手指,“第一,我打不过他们,第二,班干部不能打架。”

“谁要你和他们打架了,”曹香林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懂不懂?”

方鸣谦摇摇头。

曹香林笑笑:“呐,你不要说是我教你的啊。”

“你说。”

“他们说你,你可以说回去啊。”

“我怎么说?他们爸爸又没有被抓起来。”

“我看你读书会读,这种事就一根筋了?”

“什么意思?”

“你有空就去打听打听,”曹香林说,“他们家里也总归有事情有问题的。他们抓你小辫子,你也抓他们小辫子,你抓抓他们小辫子,出出他们洋相,他们下次就不敢捉弄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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