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问你们借一万块钱,明年,最多明年就还给你们。”
“你万一亏本怎么办?你现在年纪也不小了,有家有口,做事情要稳重,方方面面都要考虑到。”
“爸,我想过了,我去罗场长那里先请几个月病假,出去看看,要是情况好我就不回来,要是情况不好,我再回来上班,这总可以吧?”
“你让我们再考虑考虑,这个是大事情,要全家讨论决定。”
方木根说了半天,李锡生没有松口。方木根气鼓鼓走掉,过了一会,李秀兰把自行车在院外一停,冲进院子来吵架:“你们不借就不借,话讲得那么难听干什么?!”
“我们讲什么了?”沈勤囡问。
“他说你们看不起他,笑话他,出他洋相。”
“我们不借钱给他,他当然要拿你出气,你跟着起什么哄?”李锡生摇摇头。
“你们为什么不借?你们又不是没有钱!”李秀兰脸颊发红,“噢,有钱给慧兰买木料,打家具,没有钱借我们?”
“他拿了这笔钱,工作也不要了去做生意,万一亏了呢?再回来就不是工人了。”
“你们就见不得他好起来,老想他触霉头。”
“万一他生意真的做起来,你又不在他身边,到时候搞出点什么事情,你要怎么办?”
“能搞出什么事情?我相信他不是这种人。”
“你脑子里都是浆糊,”沈勤囡说,“八字没有一撇的事情,就来出头。钱啊生意的事情,能随随便便相信什么老乡?人都没有见过,就要去合伙?我不同意。”
“他做过什么生意?听老乡一讲就上头了,只想着好的,你也跟着瞎起劲。”李锡生摇头。
“我都嫁给他了,不相信他我相信哪个?”
“这些年你们两个的工资,存下来的钱都在哪个手上?”
“在他手上。”
“总共存了多少钱?”
“我不清楚。”
“你什么都不清楚不知道,”李锡生说,“他讲什么你就听什么,他是三根手指捏田螺,吃定你了。”
“你们就是不想我们日子好起来!”李秀兰恼起来,“一万块对你们来说算什么?这点钱都不肯借!”
“那他自己也有爸爸妈妈,他可以回家去要钱,这个事他跟他自己家说了没有?”李锡生问。
“我不知道!”李秀兰继续发火,“反正这个钱,你们借也要借,不借也要借!”
李锡生发火拍了桌子:“你们还要养儿子呢!谦谦以后要不要上学?要不要结婚?你们什么都不考虑,光想自己,钱都花光用光,到时候谦谦怎么办?我这个钱宁可留给谦谦讨老婆,也不借给他白白浪费!”
李秀兰不再说话,坐在灯下哭起来,边哭边擦眼泪。李锡生端着茶缸走去屋里看电视,沈勤囡在厨房洗碗,木工师徒三人背着大包小包从外面进来,见到李秀兰在哭,赖健康连忙发问:“秀兰秀兰,你哭什么,出什么事了?木根出什么事了?”
“木根回来了,”沈勤囡说,“现在逼着她来问我们借钱,说要借一万块出去做生意。”
李锡生从屋里出来:“健康,你们这么早就来了?我以为你们要过了元宵再从老家出来呢。”
“早点把你这里的活干完,慧兰不是急着等家具嘛。”赖健康从包里拿出一大堆纸头包着的东西,“老家没有什么好东西,带了点土特产给你们,谦谦呢?叫他出来吃点心。”
听到有点心吃,方鸣谦从小房间里飞快跑出来:“舅舅舅舅,你带了什么好吃的给我?”
“我们老家没有什么好东西,你这个小鬼嘴巴刁,你来吃吃看。”赖健康拿出一包包油纸包的土货,马蹄酥、草鞋底,各种黄黄白白的芝麻烧饼,几大包糯米粉,黑石头从包里拿出一个大塑料壶:“这个是我们老家酿的黑米酒,放了三四年,带给你们吃吃看。”
方鸣谦把赖健康的土产挨个尝了一遍后失望摇头:“你带这些不如给我买点麦乳精和巧克力,这些老表烧饼有什么吃头,硬梆梆油汪汪。”
他们捏着方鸣谦的脸,黑石头拿了碗,从塑料里倒出一碗棕色米酒:“谦谦,过来请你喝酒。”
方鸣谦接过碗喝了一口,嘴里又甜又辣,喉咙里烧得慌。一边不吭声的李秀兰忽然站起来:“你给小鬼喝什么酒?!想害他当酒鬼啊!”
黑石头被骂得一愣,方鸣谦回头挥挥手:“你别怕,我妈是没借到钱,拿你撒气,她不是故意的。”
李秀兰从后面飞过来两个毛栗子,敲得方鸣谦后脑生疼,他端着酒碗回头大声抗议:“干嘛,不借就不借,又是哭又是骂人又是打人的,你要变得跟我爸一样了。”
院子里哄笑起来,赖健康拿了几样包在纸里的土产给李秀兰说:“你带点上去给木根也尝一尝。”
李秀兰捧着几包烧饼,气鼓鼓看着品尝土产的众人说:“那我明天再来!”
李秀兰摔门而出,她一走,李锡生才问赖健康:“健康,你在外面跑惯了,见多识广,木根想做生意这个事情,你看怎么样?”
赖健康搓着手讪笑:“你们的家事,我一个外人不好插嘴。”
“哪个当你是外人了,”沈勤囡推着方鸣谦,“让你舅舅说说。”
方鸣谦又喝了一口糯米酒,肚中火辣辣烧起来:“舅舅你发表一下意见,我们要开大会讨论的。”
赖健康点了一根烟:“我是乡下人,不懂什么大道理,老李,你女婿唯一的手艺是会开卷扬机。”
他吐了几个烟圈:“卷扬机只有你们这种大单位才有,他不在你们这里开卷扬机,想去哪里开卷扬机呢?”
“我爸想去温州做生意,”方鸣谦说,“他不想开卷扬机了。”
“人一辈子总要靠一门手艺吃饭,”赖健康说,“你爸爸不开卷扬机?那他能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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