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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能以“明夷”这个字与人煞蓝翼打招呼的人如今不过一合之数,而今这人恰好就是其中之一。    蓝翼收起起手式,淡淡地向着碧野朱家主背后的人颔首,道:“聂家主,别来无恙。”    碧野朱家主顿时脸色不好,这一个两个的小辈竟都没有将他放在眼里。居然如此旁若无人的互相抢先打了招呼,丝毫不顾他的存在。    “不知蓝家主捧着希夷是为何故?”聂家主聂平生直接挑明了这条暗道。    蓝翼笑笑,非常有其兄蓝翰风范的单手施礼,一字一句道:“我是怕有不长眼的狂犬在我云深不知处的地界惊扰了诸位贵客,特此准备。”    聂平生点点头道:“如此甚好。”    朱家主听得这话有些发急,也不管什么礼仪了,张口就是一句:“蓝翼!你姑父我千里迢迢给你送这大礼来,你就是这么招待的?”    金斐眉目冷峻,忽然一开折扇,显出“游戏人间”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十分嘲讽道:    “大礼?我今日倒是长见识了,碧野朱氏原来是将棺材作大礼的人家。看来日后该提点提点那些散人,若是有求于朱氏,送上一门厚棺材却是最好不过了,呵。”    日常拎不清的江公子如何能放过这个机会,立马跟道:“却不知这棺材里是要放何人?”    “还能有谁?不过是——”蓝翼忽然止住了数落这位朱氏家主的话语,更不可思议的是,这尊煞神居然收起了希夷琴,连带着满身的戾气都没了三分。    如果说清河聂氏的聂朝聂平生是蓝翼不得不忌惮的对手,那现下来的这位便是蓝翼在这世间唯一的逆鳞——蓝素,姑苏蓝氏百年来唯一的天生绝灵者,无缘仙途的蓝镜良。    也就是当今这位人煞蓝家主的亲姑姑。    “翼儿,莫要在聂家主面前失了礼数。”蓝素未入仙道,年纪近半百,要不是蓝翼将蓝氏的宝库翻了个底朝天,用各色天材地宝将她的寿命续着,怕是这蓝素也没多少年了。    金斐目瞪口呆地看着蓝翼一秒变得风度翩翩,半点脸面都不要的笑道:“棺材好啊哈哈,棺材棺材,升官发财!聂家主,里面请,里面请。”    江闲嘴里喃喃道:“厉害啊……”    却见那碧野朱氏的家主从鼻子里哼出一声,道:“你还知道出来,贱——”    一个“贱妇”还未吐完,蓝翼骤然化身罗刹,希夷在侧,三下两下就把这位鼻孔朝天的朱家主打下了山门千阶。    若不是聂朝中途出手拦了一把,这位朱家主怕是小命休矣。    “聂平生!”蓝翼怒目相对,指在弦上,随时都会发作。    “蓝翼!”蓝素哪里还能不知道这个中关节,当即喝止,冲过去挡在了聂朝身前。聂朝顿了顿,手中出了半寸的佩刀破妄立时收了回去。    蓝翼惨笑道:“姑姑,你可是还念着这个人渣?”    “他负你,欺你,骂你。你为何偏偏要……这般袒护于他?”    这话说得,就差没指着蓝素骂缺心眼了。    蓝素浑身颤抖,嘴角动了动,却不知道该解释些什么。    蓝翼轻笑一声,垂眸又抬首,仿佛换了一张面孔似地道:“姑姑,是翼儿莽撞了,今日是我蓝氏的大好日子,怎么能为着这些不相干的人扰了心境呢?”    金斐忍不住在心底叹了一息,冤孽啊冤孽。    蓝素憋了许久,到底是把那万千无奈给憋了回去。    翼儿为她,与那碧野朱氏已是不死不休之局。    纵然她蓝素希望翼儿能一世无忧无虑长乐平安,可是,她一介凡身,百无一用,处于蓝翼的荫庇下,如何有何资格说这话?    “姑姑,我累了,您接待着吧,我先带着几位贵客去宴厅。”说着,蓝翼也不给蓝素开口的机会,转身离去。    蓝素收了收神色,换上恰到好处的微笑,擦肩而过,只恭谨地答应了一声:“家主且放心。”    江闲默默地将这一切都收入眼底,看来蓝氏姑侄两个的感情也并不如外界所传的那般毫无破绽。    接着,他也随着金斐离开了云深不知处的山门。    不多时,仙门百家齐聚,云深不知处一派难得的热闹景象。    蓝翼的示世宴并非清谈会,是以酒水齐备,这些平素克己守一的高门仙师们都有些松懈。    金斐顶着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眸子,手捻一樽清酒,晃悠到了孤身上座的蓝翼跟前。    “蓝家主,赏个脸呗?”    蓝翼看都不看他一眼,冷然道:“说吧,有何事?”    金斐捧了捧心,戚戚道:“仙子姐姐,你不知道,这些年我有多想你!”    “……”  蓝翼差点没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幺蛾子吓得跌下主座。    “小金子!你这见了美人就喊姐姐的毛病怎么又冒了出来?”江闲神不知鬼不觉地从旁窜了出来,手上好提溜着一坛上好的天子笑。    金斐果断不着痕迹地踹开江闲,把他丢到了人堆里。那些仙士正在争执着什么问题,一见专爱干些和稀泥、断家常事的江闲江少主,当即扯住了他的袖子,让他给评评理。    “唉……”蓝翼收回视线,叹了口气,“没了魏戚,你就是这样欺负江闲的?”    “翼姐姐,你这话可不对,就是魏奴儿还在这,我也是这样对江闲这个糊涂虫的。”    蓝翼抬头觑了金斐一会,摆摆手道:“随你开心便是。”    “……”  金斐低头看见自己倒映在酒觞里的影子,深吸一口气,抬手就是一饮而尽。    “先干为敬。”    蓝翼眼中闪过一丝惊诧,当年那个总是不声不响地跟在他们后头,整天一言不合就嚎啕大哭的毛头小子,如今居然成了这般模样。    着实有点稀奇。    为着这点稀奇,蓝翼取下了玉面,将杯中酒倒了个干净。然后,又不动声色地把玉面戴了回去。    全程行云流水,不带一分尴尬。    金斐干笑了几声,道:“翼姐姐你明知道这些事吃力不讨好,又何必掺和回来。”    “……你是想问我姑姑吧?”蓝翼眯了眯眼,“这世间没有所谓吃力不讨好的事,只有想做与不想做。我姑姑待我极好,我不能置她于不顾。”    “那也……”没必要大开杀戒吧?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蓝翼忽然苦笑,“徐徐图之。”    “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翼姐姐,你莫非也是太过了。”    蓝翼抛开蓝氏子弟的礼仪,耸肩道:“碧野朱氏与那些鬼东西有所勾结。”    这句话的音量极低。但落在金斐这个浑不吝的公子哥儿耳朵里却不亚于九天玄雷,别人也许不知道这个“鬼东西”是什么,但早早接手家族之事的他却是知晓一二的。他不由抖了抖,退开三步,张了张嘴正要开口追问。    忽然门外一声巨响,平地炸得厅内众人疑惑,也阻止了金斐涌到上喉头的千言万语。    只见那云深不知处向来以稳妥古朴著称的沉香木雕花大门晃了晃,又晃了晃,最后晃了晃。    一个不堪重负,便倒了下来,差点没砸伤一旁的人。    谁?!    敢上姑苏蓝氏砸门?!    还是当着人家家主的面,还是个人煞阎王家主!    跟蓝翼一般蹲在自个座儿上饮酒的聂朝不由得心生赞许,这人冯管是哪家的,在他心里都是条汉子!    烈火焚天,碧空朝阳。    来人竟是岐山温氏子弟,通身逼人英气,几乎要让人无法注意到此人蒙着眼睛的五指白绫。    聂朝叹气,可惜这位有胆气的却是个瞎子。    在座的温家人纷纷低下头去,露出一种不可言说的表情。    蓝翼拍拍手,起身道:“温少主好大的架势!”    那温少主也不推辞,接过这顶大帽子,含蓄地笑了笑道:“哪里哪里,蓝家主谬赞了。只是你这云深不知处的大门也忒不结实了些,我随手推推就倒了。”    “……”  看来今天这事怕是没完了。    江闲第一时间寻了个安稳地界,两眼放光地看向中央对峙的两人,就差没鼓掌叫好了。    这个明显来砸场子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岐山温氏的少主温霖。    温家自视甚高,向来不肯与其余四家相提并论。自然也不曾让自家子弟入了云深不知处的私学,所以这些仙门子弟与这位胆大妄为的温少主也并无多少交集。    只是听说前些年岐山出了什么差池,竟让这位温家主捧在手心里怕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独苗被那妖魔瞎了双眼睛。    从此,这位低调得温少主就变了个人似的,成天乱窜,哪里有热闹就往哪里去。    见了邪魔外道不说除了吧,他还跟人家称兄道弟。    有时穿了个一身破衣烂衫,扛上“天/衣神算,铁口直断”的卦旗,专门混到市井中替人算命。    别人算命是正儿八经的算命卜卦测字相面,他倒好,上来就是一句——“我看你印堂发黑,必有血光之灾。”    有这样算命的吗?    他要不是温家少主,早被人打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跟之前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空有清名的温氏少公子比起来,现在这个倒真是像个十足十的疯子。    也不知道,岐山温氏是怎么容忍下他这般胡作非为的。    蓝翼再次取出了希夷琴,平静道:“温少主是没长眼睛吗?我蓝氏云深不知处的一千七百九十八扇大门,何尝有一扇是从外面往里推开的?”    听到有人拿话刺他,温霖丝毫不恼,扯道:“蓝家主此言差矣,我这瞎啊,它可不是天生的,我天生长了眼睛。云深不知处有多少大门我自然是不知道的,毕竟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做你蓝氏的女婿。”    油嘴滑舌。    额心一阵抽痛,蓝翼不知从哪里扬起一股邪火,居然抬手就是七杀音。    金斐离得近也看得清楚明白,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显然有人比金斐还能摸准蓝翼的脾气,远处传来冲耳的三声破障音,震得人耳鼓生疼。  ——这又是谁?    居然在云深不知处跟蓝家主正面对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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