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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苏蓝氏毕竟是百年的仙门大家,众人就是再不喜蓝翼这个家主,蓝氏的面子也还是要给的。    于是——    蓝翼道:“我是女子,温少主是男子,这如何使得?”    江闲道:“大家都是仙门中人,这些俗人虚礼就不必了吧?”    蓝翼道:“江公子,你还没问过温少主。”    温少主笑了笑,道:“可以。”    蓝翼:“……”    一旁的蓝素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出口道:“温少主身患目疾,恐怕不方便吧——”    温少主又是一笑,道:“方便。”    蓝素:“……”    蓝翼道:“温公子说笑了。”    温少主笑眯眯,继续道:“未曾说笑。”    蓝翼大约是打定主意,翻手按住还要说些什么的蓝素,果断开口:“……够了,就请温公子监督我。今日之事,我姑苏蓝氏必然给诸位一个交代。素姑姑,带诸位仙门同道往园中歇——”    这一番话还未说完,蓝氏门下专司各家消息的蓝河又从外头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一副活见鬼的样子,舌头打结道:“家、家、家主!兰陵金氏、清河聂氏、云梦江氏、眉山虞氏、灵山叶氏……”    向来主持杂务的蓝素像是无奈地环顾了一眼四周,看着蓝翼听得有些翻白的眼神,抬手阻止了蓝河努力地报完百家仙门名号的行动,淡淡道:“不要说那些世家了,直接说正事。”    “是。”蓝河顺从地点点头,在云深不知处,蓝素的话跟家主蓝翼的话几乎是一样的分量,谁不知道蓝素就是她人煞家主蓝翼的逆鳞啊!    “仙门百家大都传来灵讯……”蓝河含着同情暗地里看了下首的几位家主一眼,接着道,“诸位仙长家中遭到了强袭……恐怕、恐怕是……凶多吉少。”    金斐忽然一阵风一般地从角落里冲了出来,揪着蓝河的衣领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蓝翼终于还是皱起了眉头,大/麻烦来了。    “金公子请稍安勿躁,我——”蓝河辩解到。    聂平生这个暴脾气这时候居然还能冷静下来,三步两步地走上前将金斐抓着蓝河的手指一一掰开,按住他的肩膀,沉声道:“金斐,你先住手。”    江闲这时也冒了出来,道:“金公子,且听蓝家主一言。”    温霖默默地走出门,在台阶前闭着眼睛抬头望天,良久未语。    聂朝一挥手将之前被温霖一道暗劲气打飞而插于朱漆梁柱高处的破妄取下,一字一句将蓝河那番话之中的蹊跷指了出来,道:“敢问温少主,不知道这百家之中,为何没有岐山温氏?”    蓝翼转身看向温霖,晚风冰凉蹿入他的袖中,微微颤动。    温霖仰天惨笑,道:“天星十八宿,代表着我温家的那一颗紫微,已经灭了。”    蓝河顿悟:“莫非——”    难怪岐山温氏连一丁点消息都不曾传来,原来是……    灭门了!    一旁的蓝素横了蓝河一眼,蓝河骤然收声,有些讪讪地退到蓝翼身后。    蓝翼放低了声音,道:“温公子,节哀。”    站在聂朝身后的江闲这时候忽然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话说……温公子不是瞎子吗?”    “……”  一干因为噩耗而悲恸不已的仙士顿时无语,这江公子真是煞心情,自己家中都凶多吉少了,特么还有心思来注意人家是不是瞎子?!    温霖回身看着江闲,意味深长,过了一会,方才道:“眼瞎心不瞎,这就够了。”    江闲讪讪地摸了摸鼻尖,总觉得他话里有话。    毕竟是仙门中人,事情闹到这个份上,该有的礼数还是不得不有。蓝翼虽然在这一宴会上嫌疑最大,但好歹也是个家主,不能光因为嫌疑就将她如何。相形之下,倒是各家遭祸,尽快赶回去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这一桩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尸毒迷药案就这样被暂且揭过。    但是,所有人都没有料到,这一场无头公案在即将到来的仙门风暴中会占据多么重要的地位。    天,要变了?    不管别人如何,那位疯疯癫癫不按常理出牌的温少主却是因着卜星得来他温家几乎灭门的消息干脆就不回去,而是遣了一位后来追上他到云深不知处的家仆回去处理后事,独自一人在云深不知处住下。    美其名曰:协助蓝家主彻查尸毒迷药一事。    已经完全转化成凶尸的碧野朱家主被蓝翼安排锁入了后山镇魂塔下,诸家皆知这一旦尸毒入骨完全转化为凶尸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人来,是以对此即使是碧野朱氏的门生也未曾提出什么异议。    只是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地有些疑惑不解,在常年的安魂洗礼下,怎么朱家主还能悄无声息地中了尸毒?    云起,夜深,遮月,无风。    呼吸匀称的蓝翼猛然睁眼,扫了安卧于美人榻上的温霖一眼,这家伙倒是心很宽,睡得跟头死猪似的。    这世上敢在她人煞蓝翼面前睡死的,大概也没有几个吧?    温霖白日里要死要活就是不要脸地行径忽然闯入了脑海,她头疼地勾起唇角。    这人不顾男女之嫌也要看着自己,莫非是看出来了什么?    可是,她似乎也没有露过破绽。    嘶——奇怪。    正想着,悄无声息起身的蓝翼微微挑眉运起一旁的佩剑流光,将温少主掀开的被角替他重新掩好,接着又闭上眼,似乎是……又睡着了?    温霖十分乖觉,一动不动地躺在美人榻上仿佛真的睡死了一般,任人摆布。    未几,假装再次睡着的蓝翼一个鲤鱼打挺从床榻之上滚下地,起身猫腰蹿了出去。临出门前她还特地回身看了睡死的温少主一眼,估摸着他的的确确是睡着的,这才放心离去。    蓝翼甫一走远,温霖便挺尸般地起了身。    朦胧的黑暗中,他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整个眼珠子都是灰蒙蒙的一片,没有黑白之分,简直恐怖至极。    “……是你吗?”    翻过几座高墙,蓝翼从窗户翻进了处于云深不知处中央的家主书房,在到这之前她还特意绕了远路,云深不知处阵法林立,免得被温少主给跟上。    书房的墙壁上挂了一副画,画的是一座金碧辉煌的伏魔大殿,殿中一无所有却法阵密布,着实是令人摸不着头脑。    蓝翼在画前静立了一柱香,又抬手摸了摸画前供奉着的一个灵位,喃喃道:“我不会让你白死的。”  “我一定会查明真相的。”  “……你个傻子。”    云深不知处里家主的书房是为数不多的禁地之一,唯有历代家主才知道在这书房里竟然还藏了个小小的别样洞天。蓝翼走向那扇被人用灵力强行打开的密室暗门,她正要迈步进入其中,谁知道背后突然想起一声清朗——    “蓝家主夜半出门,不知所为何事?”    是温霖。    蓝翼吓了一跳,立刻转身,然而事出兀然没有站稳,眼看着就要摔倒在地。温霖霎时身形飘忽,堪堪在蓝翼落地前拉住了她的手,避免她摔倒在地,没有抱。    “你——”    温少主的手心一片冰凉,蓝翼差点被冻得一个机灵。    只见他一脸无辜地放开手,笑着道:“既然答应要协助蓝家主,我温某人怎么好一个人安享黑甜乡呢?”    “……”    “我倒是不知道,温少主何时成了守信之人。”    温霖从来都不怕跟人理论,张口就来:“我如何不守信?”    “君与我蓝氏期申正,过申而不至,是不信也。”蓝翼冷冷地横过一眼,这个温少主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吗?    温少主没有露出任何愧疚之色,反而把脸变了一变,仿佛自己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愤愤地一字一句道:“我从岐山出来,到琅琊就要半旬,琅琊到姑苏千余里地,蓝家主,怕是飞也飞不到姑苏吧?”    这话说得无可挑剔,但蓝翼的脸上就是一副“编,你继续编,你接着编,反正我是不会相信”的情形。    虽说话是如此,既然走到琅琊浪费了时间太久,以至于温少主你飞不到姑苏,那你难道不会出门就飞着赶来吗?更何况,即使是到姑苏的秘法卷轴,温家恐怕也有不少吧?    这不——    蓝翼为了挽回些脸面,也学着温霖的无赖,当即拍拍衣摆,雄赳赳气昂昂地起身,指着温霖的鼻子就道:“温公子这真是好生不讲理,仙门中人哪里有出门赴宴还要靠走的呢?难道岐山温氏连一个传送卷轴都没有吗?”    温霖十分无辜且无奈地点点头,道:“家里穷,没办法。”    “……”  蓝翼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才好,她的心里涌起一阵狂躁,温家穷?!温家穷他一夜还点得起百缸灯油?温家穷他还处处灵植仙物白玉为底琉璃为顶?温家穷他还绫罗铺地锦缎千重?    你不要以为我家里穷就不知道你们岐山温氏富得流油!    蓝翼咬牙甩开温少主的手,扶着案几,何其义正辞严道,“这是我蓝氏的禁地!”    “嗯。”  温霖点点头,接着就再没有别的表示。他转身,走到蓝翼原先站了一柱香的地方,伸手就将蓝翼看了很久的灵位给取了下来,盘于掌心婆娑。    若是他动了别的东西还好说,但这个东西,他却是万万不应该碰的。蓝翼顿时心头火起,拔剑就要刺向温霖,试图逼他放下那个东西。    温少主在那灵位正面上一抹,脸色立刻变了三变,风风火火地转身问道:“兰桡是你什么人?”    蓝翼的动作滞了滞,她分明听出了温少主声音里的失常,所以倒是最终收住了剑势,单单压低声音传入他耳中。    “放下!”    那温霖像是盯着蓝翼看了一会,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里里外外,也不知道是在看些什么。他最后突兀地勾起唇角,笑如春风地答了一个:“好。”    “……”蓝翼总觉得这厮是不是哪里不对劲,这个笑令她毛骨悚然,不知道该怎么样好。    但有些话,哪怕明知道有问题,她也是不能不问的。    “温公子从何得知兰桡?”蓝翼看着温少主放下灵位这才开口问到。    温霖笑了笑,道:“他父母便是我父母。”    蓝翼被这一句话惊在原地,上上下下打量温少主将近半刻中,这温少主也是个极有耐心的竟然就这样任她看了很久。    “难道……难道……难道你是他兄弟?!”蓝翼失声道。    温少主嘴角抽了抽,张了张嘴,正要说些什么,却被蓝翼给抢了词。    “难怪……难怪我看你这样面熟,温公子,莫非兰桡他也是前任温氏家主的公子?”    温霖胸口涌起老血,在五脏六腑来回晃了一圈。    是他自己的话不对,哪里能怪别人?    “不过,你跟你兄弟除了这张脸,倒是没有半点相似。”    温霖有些不高兴,道:“我这样一个活人,怎么比不上一个死人?”    “温公子没有你兄弟好看。”蓝翼笑得眼睛都快没了,她觉得这个瞎子逗着玩是很有趣的。    “尽管我是个瞎子,还眉目不清,其实我以为也还好……吧?”    “……温公子倒是洒脱。”蓝翼拱手。    “洒脱?要是真能洒脱……那也就好了,哈哈。”不知道为什么,原本有些恼意的温霖在感受到蓝翼的愉快之后,居然也高兴地笑了出来。    “所以,还是不……洒脱吗?”    温霖道:“反正都这样了,你们也看不出我美丑,随便长长,心里也没有负担——挺好的。”    然后,他又补充到:“更何况,一个瞎子嘛,长那么好看给谁看?左右我是看不到的。”    “那公子总是要娶妻的,给公子的贤妻看看不好吗?”蓝翼随口道。    温霖忍俊不禁,撑着一口气,道:“我的姻缘线就在你手上,这算是你的要求吗?贤妻?”    蓝翼恍恍惚惚,不啻被九霄玄雷给劈了个彻头彻尾。    她忍不住冲过去,扯着温霖的衣领子,道:“你——”    温霖顺势将她揽入怀中,轻轻一嗅,无赖笑到:“真香。”    “……”    流光在握,希夷在侧,灵光满溢,额带翻飞。    温公子,还能看到明天早上的太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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