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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当年蓝翼逃离红豆宴,出山门往西十余里到了一处湖山荷塘。    荷塘里住着个混不拎的老酒鬼,老酒鬼整日里糊糊涂涂地靠替人看那百亩荷花勉强度日。日头明媚的时候,他就会划船出去打上一壶浊酒,然后斜斜地靠在泥船里边捉虱子边抿着酒葫芦,懒洋洋的,却像个神仙享受。    那时,天气炎热,蓝翼逃命似骑着半路买来的一匹瘦马,飞一般地赶路。    豆大的汗珠直往下落,打湿了前襟,沾染了碎发,浸透了抹额。    老酒鬼也不愧是老酒鬼,他寻了个湖边榆树成荫的好地方,栓上船带着自己时刻不离身的酒葫芦慢悠悠地背着满筐的鲜嫩莲蓬踏上了官道,准备去对面摆个摊子挣两文酒钱。    也不知道该说这老头子是幸也不幸,这条官道荒废已久,两边长了许多碍眼的灌木,骑慢马来踏郊的公子哥儿自然是不会冒冒失失地撞上走得犹如龟爬的他的。    但,忙着逃婚并且不晓得路况如何的蓝翼就不一定了。    汗水顺着弯弯的睫毛滑落,蓝翼皱眉丝毫没有世家风度地用袖口抹了一把,眼前丛生的灌木一晃而过,马蹄声清脆响亮地踏得飞快。    几乎是在一眨眼间出现的老头子吓了她一跳,蓝翼急忙勒马。    瘦马虽瘦,可毕竟是匹高头大马,这时候才勒马自然是来不及的。    不过事实上也没有造成多大的伤害,背着莲蓬的老酒鬼在看到蓝翼的那一瞬间心底就冒出了一个极妙的主意,他眯了眯小眼睛,在撞到马头的刹那挑好了方向就向后倒了下去。    蓝翼终于停住了马,翻身下来看看这位长者究竟受了什么样的伤。    姑苏蓝氏不同别家有仙家习气,他们的规矩多,尊老爱幼约束子弟哪一条不是要求子弟行事慎独的?    那时候的蓝翼也是年轻,不知道世间有一种事情叫做碰瓷的。    所以,她就被这个油滑狡诈的老酒鬼碰了瓷。    “诶哟……老汉我的腰啊……”    “诶呦……我的胸口啊……”    “你们这些年轻人啊……怎么都跟投胎似的呢……”    “我——”彼时的蓝翼深受蓝氏家规熏陶,绝对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选择逃避责任,她定了定心,才道,“老爷爷,我先送您回家。”    老酒鬼装模作样地捂着胸口,打量了这个面容姣好的蓝氏之人一眼,在心里下了个定论:    二傻子,愣头青,好骗。    于是,他一副气息奄奄地样子,以退为进无奈道:“你是不是有什么急事?虽然你撞了爷爷,但……咳咳咳……爷爷本来就时日无多了……咳……你说出来,好让爷爷般你想想办法……爷爷毕竟比你多活了几年,知道的事情也要多些……你说,对不对?”    蓝翼虽然年轻,但也不是真傻,她逃跑的时候把她兄长的日常外衫衣裳给换上了,发饰也取下,仅仅只是束了个马尾。    她斟酌着,在心里默念了几遍家规,才把那个现编出来的“蓝氏旁支青年因不愿接受家中安排的跟嫡系联姻而出逃”的半真半假的故事一一道来。    老酒鬼一听这故事立马激动了,他口齿不清道:“诶呀!就是这样!老头子我当年也是逃婚出来的!他们非得逼我娶对门那个母老虎!我偏不!那样的母老虎!谁娶谁倒霉!老子才不娶呢!我跟你说啊,那个母老虎,她的腰有那——么粗!脸上的横肉啊有……”    蓝翼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老头子仿佛原地满血复活般手舞足蹈地给自己比划“母老虎”有多么多么可怕,神情变化,终究还是露出了一丝自嘲。    激动归激动,老酒鬼瞎嚷嚷了一会终于想起自己还是个虚弱的需要照顾的伤患,顶着无限的尴尬又躺回地面,捉着蓝翼的袖口,苍老道:“爷爷特别明白你现在的心情……”    蓝翼抚额,叹了一口气,准备起身,道:“老爷爷,您要是没有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她走了两步又像是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摸出一锭银子,走回去放到来不及爬起来的老酒鬼跟前,又交代了一句:“这是给您的一点赔礼,我真的得走了,再不走就要被追上了。”    湖风吹过碎影,老酒鬼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同情,他抓住了蓝翼的手,道:“爷爷有个办法,可以帮你逃脱这件事。”    蓝翼看着他,并不敢立刻相信。    不过,她没有在这个油滑狡诈的老头子身上感受到恶意。    “但前提是,你得替我看上两年荷塘,不能喊苦。”    ……    “好。”    ……    没有人能够想到,姑苏蓝氏的千金大小姐会跑到姑苏城外的偏僻荷塘里做一个看湖人。    曾经有许多次,蓝家派出来的寻人修士已经在蓝翼面前晃悠了无数回。    然而,蓝翼就不是穿着一身粗布麻衣在挖泥修塘堤,就是在泥水里摸鱼。这样满头满脸脏兮兮的泥腿子,怎么可能是以雅仪闻名的姑苏蓝氏的小姐?    传说中蓝翼的眸色是如同冰雪般的透彻琉璃,而现在这个忙着摸螺狮的蓝翼却是普普通通的黑眼睛。    蓝翼摸了摸自己湿漉漉的小尾巴,高兴地数着自己摸了几个螺狮,是不是够炒一盘菜了。有多的就可以拿去姑苏城里卖了,买两块桂花糕解解馋。    大小姐依然是大小姐,可她并没有像世人想象的那样娇气。    蓝氏子弟可以有傲骨,却绝不能自以为高人一等。    天气渐渐地凉下来,用不了多久,荷塘的东家就会派人来挖莲藕。荷塘一年四季的其它产出,东家并不如何看重,只有每年年尾的挖藕才是重头戏。    可以说,这个荷塘里的荷花就是为了吃藕才种的。    蓝翼提了一篮子的螺狮丢到船停着的岸边,转身游到湖水尚且清澈见底的地方,连衣服带人的把自己给洗了一遍。接着灵力一动,被挂在湖心的一棵菩提树顶上的流光就飞了过来将蓝翼托出水,准备回去。    然而——    “谁偷了我的螺狮?!”    蓝翼前前后后离开岸边不到一刻钟,更何况船舱里头还躺着一个醉生梦死的老酒鬼,怎么这一眨眼的功夫一大筐螺狮就凭空消失了?    只能是被人顺手牵羊了。    老酒鬼迷迷糊糊地从船舱里爬出来,边揉眼睛边道:“怎么?”    自打蓝翼来了,这个老酒鬼就没有一天是好好在干活的。每日消极怠工,如果不是蓝翼神通广大,怕是这整个荷塘被人搬空了他也不知道。    越来越不像是一个蓝氏子弟的蓝翼咬牙切齿地松了松手腕,她一点也不抱希望地看向老酒鬼,抚摸着流光剑,道:“你有没有看见那个偷东西的人是谁?”    即使老酒鬼再不着调,他也感觉到了空气中燃起的那一丝丝□□味。    他有点肝颤地摇了摇头,整个人扶着船板,大气不出。    “已经是这个月第三回了……真以为我没手段吗?”蓝翼怀里的流光剑激动地蜂鸣起来,“不抓到这个小贼,我蓝翼誓不姓蓝!”    百亩荷塘说大也不大,但真要在里面找个人对于寻常凡夫俗子来说无异于大海捞针。    可是蓝翼不是凡夫俗子。    她毕竟修仙多年,又是出身仙门大族。    真要是跟人杠上了,那必然是手段频出。    老酒鬼难得从船舱里爬出来透口气,一爬就爬到了方圆几里唯一的一座小山包上,从此处向下俯瞰,能将半个荷塘都纳入眼底。    荷塘之内也并非处处都是荷叶荷花,原本还有很多杂草丛生的荒地,如今已经被蓝翼种上了各种各样的瓜果蔬菜。    不过……    老酒鬼看着那些刚刚发芽的花生白菜,心里默默地在纳闷地思索——这些东西在今年秋天种下去,到了明年春天还能活着吗?种这些东西……哪怕是仙门也不能在这时候种的吧?    “叮铃铃……”    整个荷塘似乎被什么东西给唤醒了,铃铛清脆柔和的声音传入走神的老酒鬼耳中。    他愣了一下,好半天没有回过神。    空气中的灵力一时间浓稠起来,荷塘百亩像是被什么力量从外界分离开了,仿佛有自己意识的灵力向着某个方向流动起来,似乎是急于追踪什么。    老酒鬼有点哭笑不得:“蓝氏的天灵阵……这个小家伙居然还是个金丹?”    他熟练地从腰带上解下酒葫芦,一指挑开葫芦塞子,仰头想要喝口酒冷静一下。可惜很不幸,他的酒葫芦刚刚好空了,老半天都没有一滴酒落下。    “轰——”    老酒鬼被这一声巨响吸引了注意力,偏过头看向下面的荷塘。结果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声响太大的缘故,酒葫芦里的最后一滴酒混着渣子被震了出来。    酒滴打在他的嘴角,骨碌碌地滚开。    嗜酒如命的老头子沉默了一下,把酒葫芦抛开,站起来就往山下冲,在奔到船边的时候还不忘记自己的打狗棍,提溜起来就向灵力最浓郁的地方跑。    “臭小子!还我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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