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仰着头,看着那浩瀚的星空,努力去辨认是那些星座,时间久了就会生出一些害怕的感觉,原来寂静才是最可怕的事情,一颗颗闪烁的星星也变成了不会说话的眼睛,瘆得慌。 为什么我不离开呢?我坐在这里等什么呢? 声音的波纹在空气里一圈圈的震荡开来,抵达耳际时,一下子驱走了无数层梦境,盯着天花板上的那个斑点看了很久,脑袋里的画面一点点的消失不见,灵魂慢慢回归到身体里,那种沉重的感觉并不好受。 “洛云,快起来,今天是黄老师的课。”柚子喊着,那个关键词慢慢的放大放大,吓得我一下子就从床上弹起来,飞速爬下来。 这个姓氏在我们学院已经到了一个手指头也只能数出来一个的地步,而这位大名鼎鼎的黄老师,最最不喜欢的一件事就是学生迟到,哪怕是一秒,他都能在你的考勤记录一栏直接打零分,而他出的题目堪称年度最难,考个七十五分都算是高分了,更关键的是,我有一次在路上吃早餐,冷不丁听到后面传来一句,“女生注意点形象,不要边走边吃早餐。”我一下子呛住,剧烈的咳嗽了很久,自此之后,黄老师对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上课有事没事就喜欢喊我回答问题,很少做笔记的我还专门去买了本子,争取从宽处理。 学校食堂一到接近上课的时间点就可以媲美集中营了,一个个的都挤在窗口,估计店老板在开心的赚钱之余还是会被这个场面给吓到。我迅速瞄准了汉堡专柜,冲上去,大喊一声“一个汉堡”然后掏卡刷卡一气呵成的解决了早餐这件大事,转身之余发现旁边站着的女生似乎被我的英雄气概给震慑到了,眼神都没法聚焦了。 人不帅气枉少年啊。 路过宣传栏的时候,上面换了新的篇幅,视线不经意的扫了下,脚步一下子顿住了。 “怎么了?” 身边着急的人影来来往往,时间像是在我这里形成了一个漩涡,整个人都要被吸进去,就此成为时间奴隶了,也许一直以为,这个身份都存在着。 “大二都快结束了呀。”我恍然道。 “您老人家等上完课再感叹时光流逝行不行?”柚子急匆匆的拖着我往前走,半晌又接着说道,“你不会现在才知道我们已经大二了吧?” 我盯着旁边空旷的操场,清晨的光线照出一片金色的朦胧之境,想当年,这可是个记载着血和泪的2100米的地方,没想到一转眼,我都成了懒惰的老油条。 青春,是多么短暂啊。 “我有那么后知后觉吗?”看着学校里那些青春的背影都知道自己已经是苍老的年纪了,没了任性的资本,只是想要感叹一番而已。 “是谁过年的时候问我怎么登陆教务系统的?大学都读了两年了呀。”这个例子柚子能拿出来笑我一百次,可是没事登录它干嘛,看着自己难看的系统照片发呆吗? “那你会不会也要很久之后才知道自己喜欢一个人?”柚子颇为无奈的语气,我默默的盯着她,极端正直的回答,“不会。” 喜欢会不会有一根独属的神经,只消看上一眼就能在大脑里掀起相应的感觉来,而且后续反应根本超出了自己的控制,连停止都由不得自己。 2 两年的时间,漫长在于开始的时候就有无数的哀嚎声,还在于不知什么时候长到腰际的头发,倒不是想转型成为什么淑女,这个从我出生的时候就被扼杀的天分,而是因为开学遭遇到的那个理发师留下的深重阴影害我不敢再涉足任何理发店了,结果就变成了这个长度。 陈子墨在周围打转的时间原来也有一年多了,他似乎携带了什么屏蔽功能,说的话听不进去,再冷漠的神情也赶不走,全然不像我之前听说的样子。 开学的时候就知道大四有位风云人物,只可惜他正巧去外国当交流生了,只能道听途说瞻仰他的大名,掌握六门外语,长得一表人才,只可惜感情阅历过于丰富,最夸张的消息是只要和他距离小于五米都有80%的可能性曾经是或者即将是他的女朋友,就花心这一点,瞬间秒杀了全部好感。 下课走出去的时候,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喊着自己的名字,慢慢转身,那片金色光线里雕刻出一个人影,远山秀目,像是一幅淡淡的山水画。这样的一张脸是很难从记忆里清除出去的,从机场接机回来的路上,即便坐在最后面,车厢里弥散着婉转的法语,似乎一下子抵达了浪漫之都。 可我天生就是个不讨喜的人,就那么奇怪的看着他,佯装成不认识的样子。 在我既定的印象里,他也许是想找我们班上的哪个美女,而我就是那个传声筒而已,脑海里甚至都模拟出那个有些可笑的画面。 命运最奇特就在于无法预料这一点,那个站在窗边的人慢慢笑起来,颇有些动人之感。 脚步轻移,阳光偏转,笑影绰绰。 “在下陈子墨。” 外文系的这个名字几乎整个大学校园都如雷贯耳了,我当然知道,只是当传说中的人走到真实生活里之后,那感觉还是很不一样的,比如,他确实长得不赖,看起来绝不像是一个花心大萝卜。 差点就被这外表给迷惑了过去,笑起来的眼角像是生在江边的桃花,灼灼其华。 “你好。”苏洛云最不擅长的就是得罪人,只得摆出一副礼貌的姿态,似乎这样才显得不卑不亢,可事实上,高下早已经揭晓了,在这个道行深到看不清的人面前,我只是一介布衣而已。 那天正巧穿着我妈寄过来的高跟鞋,只消一抬眼,便对上那对笑意盈盈的双眸,他一声不吭的盯着我,似乎我脸上有什么东西,难道是刚才睡觉留下了什么铅字印记?还是谁的恶作剧? 我们对视了多长时间我都不记得了,等柚子喊我名字的时候才错开来,借着这个机会逃开这个不知什么目的的人身边,可背上分明能感受得到那道视线的追逐,像是广袤无垠的草原上无处躲藏的羚羊,而他就是那只藏在草丛背后静候时机的狮子。 3 寝室里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响,我闭着眼睛,半天才摸索到自己的手机,按下按键,微眯着眼看了下时间,慢慢转醒,坐起来,放空脑袋里装载的梦境。 嗓子有些沙哑,许是没睡醒,脑袋有些转圈,“柚子,记得帮我占个位子。” 临近考试阶段就有个主要的特点,一直都空着的教室反倒成了抢手货,八点半的时候就已是座无虚席的状态,而我这个磨蹭性子,再早起来都很难占到位子,于是这件伟大的任务就托付给了柚子。 上天就是把女人塑造得太脆弱了些,下楼梯都觉得是一件很难的差事,在宿舍楼下遇上了同班的同学,她们讶异着说我脸色很是苍白,我奇怪的看了眼门上自己的脸,无所谓的笑着,可能是没睡饱。 结果,走去教学楼的路上,额头上一直在出汗,肚子也开始发疼,身体像是被一点点的抽空,等终于站到楼下的时候,刚要感叹一声真不容易,两眼一发黑,就失去了知觉。 KFC的外带全家桶吃得正开心,周围一阵摇动,鸡腿鸡翅全都掉到了地上,就这么愤愤然醒过来,霎时间对上一张过分的靠近的脸,吓得我眨巴了半天眼睛,“你要偷亲我啊?” “鬼才想亲你呢。”柚子似乎是舒了一口气,坐了下来,我扫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慢慢道,“这难道是医院?” 柚子默默摆出一副无语凝噎的表情,正要说话的时候,门口传来一把熟悉的声音,“这是你们学校的医务室。” 我躺着侧过头,眼看着陈子墨悠闲的踱着步过来,他怎么又在这? “我这算是救了你一命吧,你打算怎么报答我?”还这么积极的邀功? 我在脑海里仔细搜索着双眼一抹黑前的场景,却没能找出这个人的身影,那看来是那之后的事情了,可这个真实性还有待考证。 “无人证,无物证。” 陈子墨的脸上现出一丝了然的笑容,“人证的话,我可以把教学楼前的监控视频找出来;至于物证,这个单据算不算,”他说着就从身后搜出一张白色的处方笺,慢悠悠的念起来,“胞宫气血运行不畅,肝肾亏损,冲任虚寒。” 我迅速拉起被子,遮住自己的整张脸,其实我应该庆幸这个医生开处方的措辞还比较委婉,可还是明显到是个明眼人就能看出来是怎么一回事,更何况还是在陈子墨的面前出现这么尴尬的局面。 平时这么能说的柚子怎么没话了,好歹也帮我说两句啊。 “请我吃顿饭总不为过吧?”某个声音再度响起。 “这周六十一点半,炊烟时代。”我隔着被子答应道,几乎立马就能想见他慢慢笑起来的神态,八成是弯着唇,眼波荡漾得很。 脚步声慢慢远去,空气一下子安静了很多。 良久,柚子的声音才幽幽传来,“这英雄救美,不是得以身相许吗?” 这句话就用错了地方,陈子墨是不是英雄我不知道,但是我很肯定的是,从小到大我就不是个美人,不管是什么类型都沾不上边。 在我还是个爱幻想的姑娘的时候,这样的情形是必不可少的养料,遭遇波折的时候,突然出现了那么个英雄,把你从平淡生活里拯救出来,可现实往往是,从此又栽进了另一个漩涡里,成为一个更贴合实际的平凡人。 “洛云,我觉得陈子墨是认真的。”过分冷静的语调表示这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的结果,我拉下被子,看着柚子一脸严肃的神情。 我回想他刚才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哪里有认真的影子?过了一会儿,我才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慢慢怔住了。 4 命运一定是个操纵人生的高手,就连时间也是它脚下的奴隶,听任差遣,可以让眼前的一切快速到根本记不清一些细节,也可以漫长到一辈子也忘不掉。我有个致命的缺点,总是希望事情能快些做完,不管是老师布置的作业,还是即将来临的考试,我总是争分夺秒的想要快些逃过那个截止日期的焦虑感,可结果往往是,那之前的时间我都处在紧张状态,反而浪费了大把的时间。 而命运总会制造一系列的巧合和意外,让事情慢慢推迟或者是延长到它应该发生的那个时间点,于是你之前花费的那些都是徒劳,那些急赶着的心绪也是白费。现在我才算明白电视剧里的那些人总说的一句话,“造化弄人啊。” 也许是这个周六有英语竞赛的考试,一向熙攘的炊烟时代今天却有了空着的位置,昏暗的灯光设计,雕花和红漆,倒像是走进了什么时光隧道。 替我引路的服务员停了下来,侧了个身,现出坐在里面的人来。 我退了一步,仔细看着外面的那个牌子,没错,是这个地方,可是这两个老人家是怎么回事,难道是陈子墨弄错了地方? 那位奶奶看着我,现出温和的笑来,“是洛云吧?” 也许天下的老人都有类似的语气和脸庞,我无来由的想到了外婆,也是这样笑着的语气,只可惜她的身子骨没这位奶奶这么硬朗,许是深受教育熏陶,浑身上下都散着一股子书香气,温文尔雅自是不用说的。 “嗯。”我仔细看着他们两个的脸,艰难的在记忆里搜索着。 “小姑娘不记得我们了吧?”爷爷的头发已经花白了,精神头却好得很,一双眼睛明亮得很。 柚子经常说我大脑的构造甚是奇特,上个学期给我们上过课的老师,下学期我就不认识了,我当时还振振有词的狡辩说是因为我上课都忙着睡觉了,根本没时间把眼神落在老师的脸上,可现在,我似乎有些认同她的观点了,也许我的脑子里真的有一只会吞噬记忆的虫子,隔了一小段时间,都能一干二净。 许是看到了我脸上疑惑的神色,他们俩都无奈的笑起来,“年轻人的记性还没我们老两口好啊。” “你们可别难为她了,厚厚的定义都那么难记了,哪还记得住别的呀。”身后冷不丁的窜出一个声音,我迅速的跳开一段距离,投递过去一个威胁的眼神,这人视若无睹的继续笑着,坐在了位置上,大方的语气很是气人,“我来介绍一下,这两位老人家就是我的爷爷奶奶。” “而这位,就是给你们画地图的苏洛云。” 画地图?脑海里慢慢闪现出一个画面来,我这才焕然大悟,记得有次遇到了两个在我们学校迷路的老人家,学校里面的路本就有些弯弯绕绕,指也指不清楚,还不如画张地图清楚明白得多,可我又怕他们看不清楚,最后就直接送到了地铁站。 我愣在原地,觉着自己的脑筋都有些扯不清楚了,这不是一顿还人情的饭局吗?怎么就变成家长见面会了? “坐啊。”整件事的策划人微笑着,像是一只披着天使外皮的狼。 5 也许长大的观念并不只是意味着承受失去,还包括我们看待这个世界的视角的变化,慢慢看透那些薄纱背后掩盖的事实,那个曾经的童话世界褪去了一派天真,充斥着虚伪和不堪,那为什么还要继续生存下去呢?我想,就是因为那些星星点点的纯粹思想,才支撑着我们继续在这条泥泞之路上走下去。 直到现在我才惊觉到自己当初错过了些什么,轻易忽略掉的梦想,就此失掉的未来目标,惶惶不知终日的平淡点滴,像是一只被关在玻璃罐子里面的苍蝇,明明世界就在眼前,却总是被阻隔开来,看不见的屏障让我们一试再试,直到最后精疲力竭,待在瓶底,苟且活下去。 “那你的梦想是什么?”柚子正剥着橘子,今天反倒是她听我在这里絮叨了,角色一下子的转换让人有种时空错乱之感。 我盯着前面空白的墙壁,浅灰色的物件阴影投在雪白上,像是一幅没有题目的画。 过去像是一个不断旋转的黑洞,只要联想到一个枝节,整个人就会被吸进去,完全的陷进去。当时的苏洛云还是个穿着校服的天真孩子,不喜欢学习,上课就打瞌睡,晚上还躲着看小说,和朋友嬉笑打闹,远远看着自己喜欢的那个人,不去做可能会失败的努力,却又小心翼翼的成为一块吸取和他相关的点点滴滴的海绵,直到命运的大手再次将它拧干。 “成为武林高手,最后成为武林盟主,称霸天下。”极度中二的时期,我爸成天看着武侠电视剧,打打杀杀,跟着看的我也不知不觉迷上了那种飘荡在江湖的感觉,朦胧的觉得自己有一天也会成为一位大侠,遇上那么一位贵人,成立自己的门派,扬名天下。 只可惜,我妈不可撼动的地位表明,我就只是一只逃不出她手指山的猴子,胆敢闯出点什么祸事来,必定会把我压在五指山下,不得动弹。 “咳咳。”似乎是被我惊世骇俗的理想给吓到,吃着橘子都呛住了,瞥过来一个奇怪的眼神,“正常点的不都应该是找到一位白马王子,陷入惊天动地的爱情里吗?” “我的理想怎么会那么庸俗,当然得标新立异。”当时最流行的爱情小说类型是一个极其霸道且多金的男主角和一个草根且平凡至极的女主角偶遇斗嘴然后神秘的相爱了,班上的男生似乎深谙其道,个个都是狂拽酷炫的样子,只可惜我们不是唯唯诺诺的女主角,于是就没了那些可能发生的暧昧。 “姐姐当年就只想成为副班长,结果三年都没当上。”柚子哀怨的咬了一口多汁的橘子。 “看来你是个学习进取的好青年啊。”官差这种事情从小到大就跟我没关系,永远都是远远看着别人的份,后来我也顿悟到一点,平凡老百姓更好,什么事情都不用管,也不要担什么责任,开心过好每一天就行了,官场也如同战场一般啊。 “屁,”某只柚子残忍的一个字就打破了我对她的良好定义,“我是觊觎班长的美色,当时都盛行班长和副班长应该是一对,每次我就自告奋勇的举手,可每次都落选了。” 想不到这里面的文章还大着呢,原来柚子也有过这么纯情的时候啊,成天看她抱着一本书在那谈人生谈未来的,我还以为她很早就开窍了,快要看透红尘了呢。 “难不成你高中时候就没喜欢过什么人?看他长得帅就一下栽进去了?” 柚子的声音变得遥远,脑海里慢慢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心慢慢战栗着,讶异于这么多年却依旧清晰的画面,记忆的神奇之处表现得淋漓尽致,以至于那些当初的小情绪也跟着慢慢复苏起来,远远看着他,唇角不自觉的绷紧,心田却开满了烂漫的花,一寸寸的生长,只等一阵轻风拂来。 喜欢这个词像是活在了另一个平行时空里,很多时候我都在怀疑那会否只是我虚构出来的画面。我慢慢握紧自己的手,才好止住那种微微的颤,和那种微麻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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