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电话那端又开始老话重提了,我妈义正言辞的觉得我应该开始物色未来对象了,而我爸则极度不希望自家的白菜被任何一头猪给拱了,在话筒的不远处唱反调,让我一定要认真学习,不要有什么二心。 镜子里的那张脸上现出一些无奈却温暖的笑容来,那种久违的家的感觉透过那个手机屏幕屏蔽掉遥远的距离,当初我要来这边的时候,我爸妈都笑着说,出去长长见识也好,他们也可以好好享受二人世界了,不会被我牵着鼻子走了。 我记得快要离开家的那天晚上,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脑袋里一些纷乱的思维在一圈圈的旋转,鼻尖慢慢嗅到被子上熟悉的味道,眼眶一下就热了起来,鼻头一酸,眼泪就下来了,在棉布上晕开一个个潮湿的点。总是要离开的时候才知道想念,失去的时候才想到珍惜。 也许很久之后,我已经想不起来这是个怎样的夏天,充斥着快把人给晒融化的烈日,大朵盛开的大花紫薇,一接电话突然语塞的眼泪的奔涌,有幻景破灭的感伤,那种奇怪的低落像是某种无孔不入的细菌,侵袭到身体的各个角落。 原来我是爱他们的,以前我把这一切当成理所当然去接受,可仔细想想,世界上没有一种幸福叫做理所当然,你们在一起的那段日子被过往的风吹得飘摇,无数个交谈的对话拼凑成一个平凡家庭的故事,然后是他们的音容笑貌。彼此曾经不理解的那段漫长岁月里,固执的彼此,却又最终原谅的彼此。很难过这场即将到来的别离,心里的海浪冲刷得越发清明,舍不得,放不下,你沿袭过来的那些习惯和动作,神态和话语,成了你日后难以忘怀的想念印章。 “学校有人追你吗?”我妈八卦的问道,虽然这个问题的答案是肯定的,却决不能让她知道,不然这次电话的后半段就会变成人生的思想教育,什么相处总能产生感情之类的话,所以只能毫无波澜的答道,“没有,你女儿行情不好。” “你又不是货物,讲什么行情,时间到了总会有的,到时候一定得告诉我们啊,免得你傻兮兮的被被人骗。”我妈语重心长的说道,倒是暖心的话语,我不由得慢慢笑起来,当初我还开玩笑的问过她希望我找个什么样的人,她沉思了半晌,慢慢说道,“首先得比你高,太矮了不行;再就是疼惜你,没什么花花肠子;不要太有钱,最重要的是要有进取心,上进。” 这一段话总结的精辟性,我脑海中慢慢浮现出陈子墨的身影,他现在应该算是在追我吧,只是不知道这热度能持续多久。喜欢一个人有多累人有多煎熬我是知道的,可被人喜欢是什么样的感觉,这似乎还是生平第一次遇到,他会记住你不经意间说的一句话,时时刻刻都在你身边打转,说起话来一点也不藏着掖着,似乎他的喜欢不是一件见不得光的事,是可以摊放在阳光下欣赏甚至是朗诵的诗歌。 人的一生,说长也长,现在绝对无法想到以后的日子;说短也短,日子一眨眼就过去了,抓也抓不住。长到可以遇见很多人,短到只够喜欢几个人。 我想起柚子说过的那句话,找一个喜欢自己的人,就好比握住了稳妥的砝码,总好过抓着一团空气,患得患失。 其实,何必那么在乎真假呢,上天特意安排的相遇总有它自己的道理,避不开的,天涯也是咫尺,而那些遇不到的,咫尺即是天涯。 2 爱,让每一个被爱的人也无可避免的要去爱,可这份爱是否是那份长久坚持的反馈却未可知,也许他辗转到另一个人的身边,完整的去爱她。 “瞅什么呢?”旁边凑过来一个硕大的头颅,一看便知是自诩没人比自己头大的柚子,似乎是有些失望我看的只是简单的日历,枉费了她一番苦心。 经过了一个暑假,柚子本以为会变瘦的梦想并没有实现,反倒是肤色因为烈日而黑了一个度,刚来的时候就被我狠狠嘲笑了一番,而我什么也不管的在家里躺了半个月的沙发,我妈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就把我赶出去找兼职了,说是不能荒废大好时光,合着她的意思是想要把这些时间变为实实在在的金钱啊。 “刚开学就想着什么时候放假,时间就会变得特别难熬哟。”她从书包里掏出一本极厚的《莎士比亚悲剧集》,依旧是优哉游哉的调子。 手机屏幕一下子变黑,外面热火朝天的声音快要盖过讲台上老师的声线了,“一二三四”喊得特别响亮,那么毒的太阳,像是要活生生脱掉一层皮似的,也不知道我们当初是怎么熬过来的,站军姿,高抬腿,列队走,偶尔放松的团和团之间的对喊对唱反倒成了难忘的记忆。 我盯着那些穿着军装,站得笔挺的身影,像是太阳底下的一根标杆,浑身上下都找不出一点瑕疵。也许当初他们也是一群未开化的小伙子,打打闹闹的觉得军人是个光荣的职业,义无反顾的成为了国防生,迎接他们的却是死板的规矩和严苛无聊的生活,是否也有后悔的时候,羡慕那些自由的身影呢? 撑着下巴的手被一下子猛推,脸一下子掉了下来,眉头刚刚蹙起来,却发现全教室的视线都围到我这里来了,包括站在讲台上的刘老师,她慢慢笑道,“你们要是羡慕那些一年级,大可以现在就出去和他们一起军训。” 慢慢垂下视线,摆出一副认错的姿态。这是长久的学生时代教会我的逃避方法,当你不知道该怎么去解决一件事情的时候,就低下头,下次你再抬起头的时候,就会出现解决的办法,或者是那个事情已经不存在了。 当初放假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一下子却又到了开学季,有人在这个假期里去了新疆,有人去了海南,有人打工赚钱,有人闲赋家中。每个人在不同的地方打转,看到了不一样的世界,遇见了不同的人,时间携带着无数个追悔的时刻,飞奔着往前,看不见消失的方向,更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些什么。 “井底之蛙。”回去的路上,经过那片被军绿色衣服占据的操场时,我突然想到这个成语。 “你想吃干锅牛蛙啦?”柚子又往美食方向扯,差一点就要把我的思绪给岔开了,好在我立马迷途知返。 “其实我们就像是井底的青蛙一样,把那个小小的井口当成了全部的世界。”他们脸上的笑容真是灿烂,正是花一般的年纪,暴风雨还在很远的前面等待着,要毁灭这世界上仅存的美好。 “对于那只待在井底的青蛙而言,它抬头看见的那个视野确实就是它的全世界啊。”柚子立马飞快的反驳了我,倒真是让我哑口无言。 那些别人口中的话营造出来的那个世界繁盛浩大,却又充斥着看不见的暗流涌动,可我们短暂的一生哪会遇到那么多黑暗,不过是沿着一条路走到底,一切全靠天意和运气。 3 “原来人和人之间的差别是这么显现出来的,男生倒是没什么大变化,还是一群屌丝,倒是班上的女生,一个个都变化好大。”柚子一边卸妆一边在发表人生的新见解,这都源于她刚参加完的高中同学聚会,还特地打扮了一番,说得让那个班长后悔当初没早点看中她这只潜力股。 “你也变化很大呀。” “比如?”某人快速的转过头,一副认真的样子,明明她自己才是最了解自己的人。也许人生在世,看不到镜子就无法准确的看到自己的样子,而我就是她两年大学的镜子。 “学会了化妆,看了很多闲书,瘦了十斤。” “就只有最后一条有价值。”那是,对于女生来说,瘦这个字眼可是有莫大的杀伤力的。 “你心心念念的那位班长怎么样,心有所属了吗?”还是在大一的一次体育考试之后,跑完2100米,坐在旁边的水泥台阶上,等着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她突然就提起了那个人,说是一见误终身,本以为上了大学之后,乱花渐欲迷人眼,就能忘得一干二净了,没想到,却被记忆的海浪冲刷得越发清晰,时时刻刻无法忘怀。 半晌都没有回音,正在我担忧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的时候,一个奋起的调子响起来了,“我决定了。” 吓得我立马转过头,看到那个抓着化妆棉的人一副英勇就义的姿态,甚至还激动得站了起来,在寝室里转了好几个圈,我不安稳的望着她,真害怕突然她突然做出什么事情来。 一会儿,她又恢复了平静,坐下来继续对着镜子认真的擦拭着。 “我们现在多少岁了?”突然问了这个奇怪的问题。 “二十岁。”尽管正是花一般的年纪,却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窝在寝室看电视和睡觉,全然没有一点生机蓬勃的样子,照我妈的话说就是提前进入了老年期,甚至比我奶奶都落后,至少她还知道出去串串门。 “按理说,我们三十岁之前就要结婚的对吧,那至少要谈个三四年的恋爱,那就意味着我们最好在二十五岁之前找一个适婚人选。” “你要去相亲?”我奇怪的盯着她,不会这么想不开吧,这得是受了多大的刺激呀。 她快速的转身,飞了一个白眼过来,又迅速的转了回去,“我的高中同桌接受了当时特别喜欢她的一个男生,可是今天她跟我说,喜欢这种事情是培养不出来的。” 我隐约猜到了些什么,柚子放下了手,语调缓慢而悠长,“也许我只是得不到我最想要的,就觉得次要的也不错,就会想要找一个喜欢自己的人,自己不喜欢也没关系,可现在想来,这种做法其实很幼稚,像是小孩子在赌气,向命运交托出自己一生的幸福。” “保尔柯察金说过,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当一个人回首往事时,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因碌碌无为而羞愧;这样,在他临死的时候,能够说,我把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献给了人生最宝贵的事业——为人类的解放而奋斗。”突然冒出来颇为耳熟的格言让我有些分神,难不成她是想要去参军? 她慢慢侧过来,眼眸里有晶亮的神采,前所未有的明亮,唇角慢慢翘起来,竟散发出一种奇特的妩媚。 “我要追他。”言之凿凿。 “要是失败了呢?”我不得不给她打一记预防针,虽说女追男隔层纱,但感情还是充斥着很多的未知因素,你情我愿才是自古以来的准则。 “没关系啊,我还是我。”她笑着,沾染了些凄凉,似乎能预想到那样的结果,“只是以后的同学聚会就不好意思去了。” “那么,祝你成功。” 每个人都是这个世界上的独行侠,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一切路却还得自己走,错误和正确都得自己去承担,更多时候,我们都只能充当旁观者的角色,而无法参与进去,因为那个世界只允许一个人的存在。 “说起来,怎么都没见你去参加同学聚会?” 时间一下子变得粘稠,一分一秒那么缓慢的游移,凝滞在空气里,带也带不走,我张了张嘴,很久才吐出几个字,“他们都有自己的事情。” “这样啊。”柚子准备泡方便面,我这才舒了一口气。 同学聚会这四个字像是带着某种奇特的光,暑假时看到群里的消息,那些熟悉的名字就那么摆在面前,真实得很,可苏洛云畏惧的关上了手机,封闭了那个接口的来源。这是她一贯的做法,像一只乌龟一样缩在壳里,以为可以就此躲过外界发生的事情,甚至将一些过往一笔勾销,可是,正是那些过去造就了现在的我们,没有以前,怎么会有当下。 当我们以为自己快忘记的时候,其实只是一种变相的欺骗和催眠,因为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继续心安理得的活下去。 4 我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这才开始收拾东西,准备起身,刚到楼梯口,有些胆战心惊的躲着看了一眼门口的位置,没人,这才敢走出来,下了台阶,却看见那个坐在香樟下面的人,他正擦着汗,一抬眼看见我,快速的站了起来。 “下课有点晚啊?”还是那个笑容,倒让我有些心虚。 我再也没办法说出那些坚硬的话,只能低着头,想要避开那道视线。 记得开学的时候,行李箱里提了超级多东西,手上还提着一个大袋子,本就是人流旺季,火车站拥挤得水泄不通,刚出站的时候,袋子一下子被拎走了,我还以为是什么小偷,正准备大声嚷嚷,却看见陈子墨那张带着黑眼圈的脸。 火车晚点了一个半小时,而现在也才不过七点,可想而知他是什么时候到了这里,可他又是怎么知道我到站的时间点的,想必是柚子这个卖友的人。 那个瞬间,胸膛里有种淡淡的苦涩和深沉的暖意,我很清楚自己并不值得他这样做,没有过人的才华,更不是学校里的传奇美女,甚至对他的态度还算不上友善,可种种行迹的积累已经足以成为感动的爆发。 喜欢能让人做出些什么事情我也是看到过的,送泡面到宿舍楼下,蹲下来帮她系鞋带,以前都觉得那些事情太过矫情,只是那些恋爱中的人彰显自己的一种方式,可真到了自己身上,却是感同身受了。 “你应该找一个更般配的人。”我慢慢说道。 陈子墨的身影停了下来,拎着的那个袋子在地上投下深黑色的一大块阴影,他似乎笑了,“你又不是我。” “感情讲究的是情投意合。”这种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场景我再也不想重来一遍了。 他转身,眼神直接的投射过来,眉眼间有一种脆弱的神色,那笑也显得有些苍白,“我在等你的意合。” 每次这样的对话总是我先败下阵来,书香门第的熏陶总是高过后天仓促的背诵,那双眸子深处的某些情绪总是带着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在那个少女的青春期里,每当她看着镜子里那张脸时,眼睛里出现的就是类似的涌动。 有些时候我都在想,时间长了,说不定我就会败下阵来,也说不定到时候他看上了另外的姑娘,反倒是我对他念念不忘了,人生的事情总是没有定准,一秒钟都能翻天覆地。 长相和家世都算得上是上乘,对我这样的姿色而言,绝对可以说是绰绰有余了,也许是月老一时拉错了红线,掉了个陈子墨在我面前,我还这么故作矜持的摆谱,挑来拣去,实在是浪费了他老人家的一番苦心。 命运一定是觉得我这段日子过得太舒心了些,偏要制造些乱子出来,或者说它一时兴起想要让我平淡的人生越发精彩些,就编写了一些额外的章节,增添到我的人生里。 下课的高峰期,校园的走道上已经是拥挤的人流,可以想见食堂又是怎样的盛况,我加步伐的往那边赶,隐约听到后面有人喊我的名字,还以为是陈子墨这个没事晃悠的人,一转身,脸上的表情霎时间僵住。 葱翠的香樟树下,那个无比熟悉的身影,那张在梦里出现了无数次的脸,像是一个一眨眼就会消失的幻觉,我轻轻的闭上眼再睁开,赫然发现他还在。 眼睛上有一层淡淡的水雾,像是那么多年的记忆开始慢慢复苏,岁月的河流倒流回来,在眼前慢慢闪现,我努力的笑着,竟然有些觉得,那之前的年月都像是一场梦,而现在,才是真正的现实。 他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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