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陷入看不见的黑暗里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没有一点声响的可怕,连一点点的光亮也看不见,我看着屏幕上的那个人慢慢被黑洞的引力吸进去,一切未知在死亡面前似乎都不再重要了,他知道,没有人会来救自己。 没有人说话,一切都是那么安静,我将视线移向并排右边的位置,她正聚精会神的看着,没有一点分神。明明只隔了四个座位,却觉得两个人之间像是隔了一个银河系那般遥远,甚至觉得要看着屏幕才能靠近彼此一点。 如果把之前的一切看成是无数场战役,那这一定是输得最惨的一次,可我不愿意把这一切当做是一场博弈,爱是不能和筹码扯上关系的,那相当于是一种亵渎的做法。那么应该说,我被抛弃了,她说了一句话,连眼神都没有看过来,就那么匆忙的转了身,像是在害怕什么,又像是要逃离什么。 昏暗的灯光无法照亮所有黑暗,他们拥抱在一起,她靠在他胸口,多好的一对眷侣。 我就那么站在不远处,黑暗成了最好的伪装,宛如踩在沼泽地里,一点点的陷下去,直到整个人都被掩埋在里面。我提前知道他们买票的时间和位置,我跟在他们身后,成了一个可耻的跟踪者,开始我以为那只是为了向自己证明些什么,现在我发现,并非如此,我只是不甘心。 和平常一样的上课、泡图书馆,我很少会看到他们,可我却偏偏要挑选那些会撞到他们的路线,麻痹神经般,我不会不断发信息和打电话,她一定会苦恼着,最后彻底断了和我的联系,尽管现在也差不多,可我知道,过一段时间,她又会心软。 自己在走向一条不归路,一条布满黑暗荆棘的路,而我像是中毒般,在那条路上走着,往着那个我认为的方向去,我总认为,一切都像是以前一样,一切都会如愿以偿。 过年的时候,我们回去给花翎扫墓,买了一束她最喜欢的粉玫瑰,一看到墓碑上面的照片,妈妈再次哭了起来,她明明笑得那么开心,怎么就变成了一个远去的魂魄了呢?爸爸站在一旁,沉默看着这个场景,接着走开了,离开的时候,他脚边多了很多烟蒂。从那之后,他离不开烟,妈妈离不开安眠药,这个家庭像是一座危楼,脆弱得很。 她也来了,躲在远处那棵树后面,以为没被任何人发现,可冬天的树那么干枯,树叶都很少,光秃秃的枝桠瘦弱不堪,自己都形单影只。她会跟花翎说什么?关于我?抑或是关于他? 妈妈精神衰弱,再加上哭了一场,在宾馆休息,我和爸爸出来买午饭,很多地方都已经关门。再次走在这个城市里,却觉得那么陌生,那些觉得熟悉的东西都被另外一些东西替代了,学校旁边的凉面店也变成了快餐店,已经不是过去那般样子了。 “小歌,你要是有朋友,就带回家来,这样你妈也不会整天都想着小翎了。”他苍老了很多,背像是被时间的重担压弯了,鬓角的发都白了,我记得刚从军队回去的那天,看到他的样子一下子怔在了原地,人怎么一下子就老了,脸色都变得灰暗,笑容都有些沧桑。 “嗯。”我知道他最近照顾我妈很累,却总是不让我插手,觉得我应该以学业为重,一个人肩负起了一切的问题。可是,如果这个人是洛云呢? 他们会怎么想?我妈看到她会不会就想起花翎,我爸又会是怎样的态度,又或许,洛云早就想到了这些,她知道走向我的话,接下来会面对什么,当可以选择光明的时候,谁会选择无止尽的黑暗呢?所以,她选了陈子墨。 2 七宗罪:虚荣(VainGlory)、嫉妒(Envy)、倦怠(Spiritual Apathy)、暴怒(Anger)、贪婪(Avarice)、饕餮(Gluttony)以及□□(Sexual Lust)。在成长过程中,这些罪行都伪装成看似规范的行径,许多人就这么视而不见,小孩子却把这当成是正确来学习,到后来,这一切都不再是所谓的罪行,反而构成了整个社会的根基。 可谁能逃过它们呢?变成一个圣人是一件太难的事情,塑造出一个躯壳,再把自己镶嵌进去,一点点削掉身上的特点,实在是太残忍了。 学生会有一次聚餐,坐在身旁的人许是喝醉了,絮絮叨叨着一个女生的事情,那时我就想到了那个经典的想吃葡萄的狐狸的故事,它站在藤架下,仰头看着那些晶莹剔透的葡萄,阳光恩赐的穿过,那么美好,可它怎样也够不到,慢慢的,那份希求就变成了嫉妒,它编造出葡萄酸的谎言,对每一个逗留在藤架下的人说。 诋毁那个人,我做不出来,这不仅是贬低了对方,更是看低了那时的自己,毕竟自己站在更低的地方。 新年烟火升腾着,跳跃到同一楼层,在眼前一朵朵盛开,那么深的寂静和黑暗里,一下子照亮了眼睛,恍然间有了奇迹的味道。这样热闹的日子,整栋房子怕是只有我们这一个房间是亮着灯的,无数个空旷的房间,只有那么一盏灯火,即便是在睡梦里,也是那么孤独。 我们坐在一起吃了饺子,还有一碗没人动,那个人像是带走了全部的热闹,剩下的三个人就只剩下孤独,即便是开了暖气,饺子还是慢慢冷掉,我们都没了兴致,很早就休息了。 快要昏昏沉沉睡着的时候,“砰”的一声响,一下子惊醒过来,零点的烟花到处炸开,照亮了整个房间,我坐起来,隔着玻璃看着,明明近在眼前,却还是那么遥远,隔绝了寒冷,也隔开了热闹。我站起来,推开窗,那种遥远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些,爆竹破裂的声音,小孩子笑闹的声音,高楼层的风声。 闭上眼睛,冰凉的空气慢慢吸入肺部,还有烟花燃尽后残留的硫磺味道,大概这就是所谓的烟火气。心上趴着一只蜘蛛,它拉出长长的丝,交织成一个漂亮的网,有一张脸就那么闪现,接着是一个身影,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思念。 点燃一支烟,红色光点那么符合此刻的黑夜,倒也很适合这时的我。 她也许正在看春节联欢晚会,现在可能正是令人发笑的压轴小品,也可能是主持人在抽奖,有多少年一家人没有坐在一起看电视了,即便是坐在一起,也是彼此沉默着,越发反衬出过去那欢乐闹腾的气氛,一切都变了。 又或许,她也被白天的春节准备折磨得疲惫不已,吃了那顿纪念性的丰盛晚饭后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被零点的烟花给吵醒,拥着被子坐起来,迷蒙的看着那些吵人而绚烂的烟花。 以往过年回爷爷奶奶家,一大家子人说着笑着,花翎总会拉着我去放烟花,结果就变成我在那名副其实的点燃烟花,她和一群小孩子站得远远的看着,活脱脱的观众席。她最喜欢买很多的仙女棒,一点燃就炸开细碎的星星,其实不过是些迅速消失的火花,却把他们逗得那么开心。 一根烟燃尽,那些盛放的烟花还在一朵接一朵在天上盛开,不知道在窗边站了多久,直到世界再次变得冷清寂静,这才发现手肘已经僵硬了,身体被那寒冷包裹,关上窗,好久才坠入梦境里,本以为新年会有一个美梦,却也不能如愿。 3 感冒时的状态还真的像是脑袋里塞满了棉花,本打算启程去天文台,这下只得告假,呆在寝室里不知道睡了多久,有时睁开眼发现外面的天色昏暗了下去,却不知道这是夜晚还是黎明,有时还能将就着睡过去,有时却清醒得很,脑子里就开始闪现一些画面,乱七八糟。 拖了五天都没见好转的迹象,最后还是去了医院,打了两天点滴,坐在走廊上,看医院里的人来人往,到处都是苍白的颜色,竟然无端想起了小时候待在医院的情景,是很热的夏天,有几天总是拉肚子,时间久了就把整个人都拖垮了,被送到医院,现在已经不记得是什么病了,只觉得医院比外面凉快多了,明明也是一样的电风扇,可那股子药水味混合着满目白色,还真的就让人的心都安静了下来。那时对一切都感到好奇,看到急匆匆推着病床的医生和护士就会睁大眼睛,想对那些神秘的房间一探究竟,就那么一间间摸索着,有一间房间在地下一层,门把手都一阵阴冷,都是些盖着白布的推床,踮着脚小心的掀开,看到了一张苍白至极的脸,就那么怔住了,怎么回的病房都忘记了。很多年后,参加葬礼的时候,再看到那样的面孔,心脏收紧,一下子想起了很久之前看到的那张脸,两张脸像是交叠在一起了。 死亡,不知道该怎么去定义这两个字眼。他们看起来像是陷入了深沉的睡眠里,安详的表情带着欺骗的性质,可每个人都知道他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再也不会回来了。而关于花翎,无法找到她的尸体,更无法亲眼确认那个悲伤的事实,整个家庭就此分裂成为三股力量,妈妈一心欺骗自己,想着她在未来的某一天一定会回来;而爸爸似乎是接受了那个事实,可陪着妈妈的时候,却又像是认同她说的话,或许也是欺骗自己的一种方式;至于我,从那天之后就觉得一切都像是一场梦,一场很久都没有醒过来的梦,以至于每次醒来我都要确认很多事情,那种恍惚间就度过漫长岁月的感觉,久而久之就产生了一种麻痹之感,就这么继续梦下去吧。 去天文台实习的第一天,我做了个很奇怪的梦,回到了穿校服的高中时代,花翎还在,洛云也在,三个人不知在说什么,什么声音都听不见,只是那画面却是说不出来的动人,做梦的我自己却像是一个局外人般看着他们,置身事外的感觉一点都不好。 一觉醒来就睡不着了,就那么一寸寸梳理起来,她看我的眼神总是带着一种仰望的姿态,似乎我是什么雕塑,后来也渐渐熟悉起来,却还是有些怯生生,直到她说,“不试怎么知道结果?”从出生到现在,我都习惯了按照那些沿袭下来的经验规则去办事,而忽略了内心的感受,也许是太多事情都不费心力,没有那种极度渴望的感觉,自然也就慢慢变得漠然了。 物理,化学,还是数学。这些都无法在心底激起波澜,可提及天文,那一潭死水就泛起了涟漪。或许,那就是所谓的爱好,于是,递交转专业申请,考试面试,一切都顺理成章的进行着,直到那一支意外之箭一下子射中了命运的转盘。 大学里见到她的第一眼,似乎不再是过去那个女孩子了,那副黑框眼镜不见了,尽管神情还与过去一致,大概是她的内心产生了变化,连带着看起来也不一样了,等我终于意识到原因,却发现自己像是被什么束缚住了,在军队里养成的约束自己的习惯再次袭上心头,忙碌的跟进自己落下的功课,心却始终处于浮躁的状态。 那种较地心引力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力量,眼看她慢慢抬头,视线相对的那一霎那,原本的躯壳慢慢瓦解崩溃,却还是想着拖延。 也许是不相信自己会被什么给牵绊住,顺风顺水的路就此窜出一样东西来,靠近,即是远离;隔开,反倒更亲近。 恍然想起江边的那番对话,像是一个罪人摊开自己的心,陈述自己所犯下的罪,不过是不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爱罢了,顾诗诗说的话字字珠玑,可惜的是,就差了些什么,一切就都对不上了。 她可能根本不知道,那时在拥挤的公交车上我曾拉过她的手,烟花升腾的那一刻,短暂得很,却又慌张的立马松开。上天总不肯留给人一段领悟的时间,等他终于醒悟过来的时候,木已成舟,而他站在岸边,找不到一条到对岸的船,就那么苦苦等着。 4 大四下学期,大家都被即将毕业的恐慌支配,要么在四处投递简历参加面试,要么就是在应接不暇的教室里准备考研,要么就是在肆意挥霍为数不多的快乐时光,一切越发像是一场虚构出来的梦境,每个人物都真实至极,又像是从自己性格里面剥离出来的一部分,总能看到自己的影子。 在寝室呆了一段时间,被那种焦虑感包围着,整个人也像是站在了热锅上,不知道何去何从,正在这时,天文台的老师打电话来,就收拾好行李过去了。洛云似乎说过,这里的生活像是一种脱离人世间的日子,有山有水有鸟鸣。她看着远山的景色,慢慢沉静下来,那背影里有一种悲凉的味道,半晌才传来一个轻轻的声音,“或许是我们颠倒了所谓生活的意义。” 很多时候,我都觉得,她展现出来的那个样子似乎只是成长过程中被周围环境所锻炼出来的,过于平凡,似乎这就是她学会的一样技能,不显眼就不会遇上别的灾祸,也不会脱离整个大群体。记得有一次她在花翎房间,不知在说些什么,两个人笑得那么开心,倒是第一次听到那样的笑声,似乎那时才讶然发现她并不是那么呆板的人,只是岁月长久雕塑成的一个外壳而已。 像是被一层层包裹起来,一个平凡不已的外观,若她允许你走近些,你会发现一个乐观的形象,总觉得那深层处有一个极少对外展现出来的她自己,像是融合了全部黑暗,聚集了对这个世界的悲观情绪,那中央也藏着一点亮光,即便是被周围的暗色包围,也无法全部消失,或许那就是赤诚之心。 从小到大,最讨厌的季节是冬天,那呼啸的冷风和臃肿的衣服成为了额外的负担,而最喜欢的季节则是夏天,没有春天那么舒适的气温,更没有花团锦簇或是落叶铺地的壮观景象,到处都是炽热的光和流不完的汗,可也只有这个季节,有最为壮观的星空,浩瀚壮观,无论花多少时间多不够。 小学去天文台参观的时候,那个引导员说,你现在看到的星光或许存在于许多光年之外,而你现在看到的任何一颗星星,也许早就已经不存在了。当时只觉得那么神奇,每到晚上就搬个小板凳站在外面,怎么看也看不够,对着星座书去找那些奇怪的星座,北极星在勺子的顶端。 当时,似乎听到了那片无边无际的天空有隐约的声响,而当时那个小孩子还未长大,他不知道那是喜欢一件事的心情,更不知道长大后的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只是那么简单的遵从心的意愿,它说想看星星,他就不顾蚊子的叮咬,站在一片黑暗里仰着头,现在却似乎做不到那样天真简单了,做一件事总会想太多前因后果,总会被一些顾虑牵绊住手脚。 毕业的前一晚,学校里到处都是乱糟糟的人群,勾肩搭背,胡言乱语,我站在宿舍楼顶的栏杆边,第一次发现原来这样能望到很远的地方,黑暗里已经无法看出颜色的树,房檐边缘挂起的黄色条灯,被LED灯照亮的足球场,橡胶草坪上四处摊放着一堆人,走过无数次的校园走道上也有很多身影,成群结队,或是三三两两。 当一件事情快要结束的时候,心里总会涌现一种感觉,像是走到了某个临界点,前面已经没有路可以走了。而现在,就已经到了那个所谓的终止线前,我慢慢闭上眼睛,想要就此和无尽的黑夜混在一起,不去管前面有没有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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