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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太黑了,看不到任何东西;太静了,一丁点声响都没有。不知道在沿着什么方向走,兜兜转转,到最后已经分不清哪边是哪边了,只是往前走,却不知道前面会否有光等着我,会否有个所谓的出口。  时间太长了,我疲累得不想再走了,慢慢闭上眼睛,想要陷入更深的黑暗里,视网膜上慢慢掠过一些光点,不同的颜色慢慢闪烁着,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我看到了很小时候的情景,应该还是在幼儿园,很多人都在滑梯那边,视线一转,树荫下面坐着一个小孩子,远远看着热闹的拥挤处,一脸冷淡的神情,接着便走开了。  那个穿着校服的身影坐在最后一排的位置上,翻着手里的书,依旧是那副不讨人喜欢的神情,似乎全世界都没有能让他皱眉头的事情。  熹微的晨光里,站在那张全年级大榜前,扫视一番,迈开了脚步。  骚乱的操场,远去的两个身影,摊开掌心,那个四叶幸运草的书签,他的眉头轻微皱起来,似乎是在疑惑,又像是困惑着什么。  抬起的手落下了一道长阴影,接着出现了一张睡着的脸,他的动作停止在那一刻,时间施了个暂停的魔法,他脸上的神情也被慢慢冻结起来。  “对不起。”  所有的画面宛如拼图般慢慢瓦解,也许是时间那双推翻一切的手,过去建立起来的虚幻城堡一下子崩塌,成为了地面上那堆无从辨别的碎片。  谁在说话?  “对不起。”伸长耳朵去捕捉那个声音的来源,却又觉得自己好像正处在一个声音迷宫里,它像是来自四面八方,找不到一个确切的源头。  黑暗中有一阵细微的声响,像是烟花点燃之前那一段引火线,让人心惊胆战,不由得屏住呼吸,等着它燃断后停息的那短暂一瞬,接着便是炸开的命运,无可挽救的毁灭。  垂直下落那前一秒的等候,黑暗中靠近脊背的呼吸声。  回忆像是一个破了洞的箱子,里面的水缓缓倾泻出来,原来以为封存的东西原来一直都没被忘记,只是被想当然的掩藏在很深的地方,可终究有一天会被揭开,就像那个罪恶的潘多拉之盒,带来一场席卷的风暴。  找不到出口的屋子,不知在何处的呼吸声,手指触摸到的潮湿,畏缩着抱紧自己,努力平息自己的恐惧,可是没有用,没人会来救自己,那么漫长的黑夜,除了自己,还存在另一个声音,断断续续的响起,似远似近。  “救救我。”他小声念着这三个字,仿佛它拥有神奇魔力似的,慢慢放大,可是没人听到,直到最后他昏死在这片寂静里,也没人能听到。  他把脸埋在臂弯里,周身包围着寒冷,身体还在颤抖,那种极度害怕和紧张的心情像是一枚不□□,快要将他逼疯。  为什么没人来救我?  为什么没有人?  腿上感受到一阵奇怪的气息,他的手指深深陷进皮肤里,血液快速奔流,他站起来,快速跑起来,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很快到了尽头。  黑暗中正逼近自己的东西是什么?  他强迫自己睁开眼睛,你已经不再是那个胆小的孩子了,什么都不能吓到你,看看是什么东西,直接面对它。  猛然闯入眼睛里的光线太过刺眼,像是从深陷的海底一下子被捞上来,呼吸也变得真实起来,这里是真实的人间。  2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无一例外的藏得很深,甚至有些人骗过了自己。  我迅速意识到空气中那股淡淡的消毒水味和入目的白色象征着什么,连带着回想起一连串画面,响起来的电话铃声,被鲜血染红的白布,垂下去的手被时间抛弃,那条走廊像是一个套环,慢慢展开,蔓延那么长的距离,匆忙的脚步声清楚回响,整个世界慢慢被颠倒过来,我走进了地板砖上的倒影里。  那不是梦,真实到每一个细节都能找到确切的痕迹,连感情的松动也没放过。  孤独,彻底的孤独。  我闭上眼睛,想要再次沉入那片无法摆脱的黑暗里。有人拉住了我的手,是谁?  “曲方歌。”是谁在喊我的名字?  那双眼睛里蓄满某种情绪,再次清楚解释了一切的真实性,或许我应该假装疑惑的样子,可我明明清楚的记得,那个软弱的人点开手机里的联系人,在这个名字上停留了那么久,楼顶的风那么冷,灌满整件衣服,脑袋开始慢慢晕眩起来,胡言乱语起来,意识消失之前我甚至有了一丝安全的心情,我知道她会来。  可现在,面对那样关切的神情,我却有了一种抵触的情绪,那种让人不舒服的怜悯和同情,仿佛从云层之上伸出的手,当初打电话的时候我是在期望些什么呢,现在这个场景不是早就已经预料到了吗?  “我没事了。”很平静的语气,宛如没有波澜的海面,“你走吧。”  那一刻的人性是多么自私,我似乎忘了自己现在是个一无所有的乞丐,呼唤着让她过来,我不是早就明白,陪伴是多无效的一件事情,被另一个见证悲伤的过程又该有多难熬,而当她看到这一切,当然会心软,多么冲击性的命运,多讽刺的人生,善良的本性会让她留下来,安慰我,可世界上最无用的话可不就是安慰,倒不如一个人呆着,习惯了那种冷漠的面具,全副武装起来,谁也伤害不了我了。  没有回应,我看过去,她正看着窗外,像是在神游,不知是否在思考我说的话。  当时我说了多么可笑的话,一个没有任何信仰的人竟然想要另一个人来拯救自己,如果说之前我还算是站在昏暗里,现在几乎可以说是全然的黑暗里,连我自己都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又怎么能那么贪心的把别人也拉近这片虚无里来呢?她属于干净无暇的白色,不该被牵扯进来。  “你不是一个人,”我觉得自己的手像是一块僵硬的石块,被她这么抓着也没有感觉,“叔叔还在ICU。”  我疲累的闭上眼睛,如果我还是个孩子,我可能会相信所谓的奇迹,可现在却变得那么麻木,一切都会失去,都会失去。  世界上最准确的,命运的子弹,从无虚发,一下就能击中,将人生锁链里至关重要的一环给击落,一切都崩落开来。  周围再次安静下来,我们没再说一句话。她还是会来医院,陪我站在ICU的外面,隔着玻璃看着那个被重重仪器包围的人,我明白一味的拒绝无法击退她的倔强,只能一遍遍给她讲道理,毕竟是我把她喊来的,现在却要那么努力赶她离开,可我似乎低估了什么,她还是不愿意走,有各种各样的说辞,总能把我的劝告击退,我开始无比后悔当时打了她的电话,我似乎正在一点点搅乱她的生活。  3  记得每个故事里都有一句推论的话,很久很久以前,或是从此以后,那时似乎还有些怀疑,现在却觉得那些简单的语句是多么令人羡慕,一下子概括了太多岁月,遑论难过还是开心,通通过去了。可这个愿望却很难在现实生活里实现,不管主观愿望如何,时间还是按照它本来的速度在进行着。  就这么天天等在外面,等着医生所说的慢慢好转或是突然苏醒,白天让一切疲惫和失望的情绪都无处躲藏,住院处等候在外面的人那么多,都是一副麻木的姿态,被生命这个命题逼迫着,却找不出一个好的答案。夜幕降临,果实渐渐腐烂的味道,树叶之间摩挲的声响,均匀的呼吸,那些苍白而微弱的光线,一切都交织成一张会给人带来错觉的画像,似乎希望的光就隐藏在某个看不见的角落里,只要认真去找,总能找得到的。我睁大眼睛,在那慢慢消逝的消毒水味道里寻觅着一个未来的景象,却总会再次回到父亲戴着呼吸面罩的脸和那个残忍的画面,生活就只剩下那个微弱的等待了。  第二天醒来,步子刚迈到病房外,却发觉那张病床已经空了,心里轰的一声响,本来就所剩无几的基石再次崩塌了一些。身边有个身影靠近,是洛云,我有些惶然无措的避开她,快步往护士站走去。  “手术中”三个字闪着红光,我仿佛出现了幻觉,看到了一个黑色的背影,拿着把镰刀,正慢慢穿过那道门,我一下子站起来,走到那扇门前,却被挡住了,那或许只是我的错觉,并不是真实的事情。  我已经不记得在外面等了多久,盯着地板上那个倒映出来的灯管发呆,再看一眼手术室的门口,紧紧攥着双手,无意中成了一个祈祷的姿势。命运似乎用心编织了一个网,为的是让人一下子坠落其中,很少有人能从其中逃脱。  彼此沉默着,似乎任何话语在这样的情形之下都失去了作用,只剩下等待和所谓的奇迹发生,至于我,我甚至不去期望什么奇迹,只期望一切至少能维持现在这个样子,还有一位亲人在这个世界上,而不算是孤苦无依。  医院的夜晚那么安静,整栋住院楼只剩下零星的声响,我想着医生说的话,烟蒂烧到了手指才发觉过来,掐灭后扔进垃圾桶,再次看着眼前那片幽深的夜色,像是在看我自己的人生。  “如果我父亲一辈子都醒不过来,你还要继续陪下去吗?”掌心的脉络像是深深陷进去,搭在外面的指尖感受到了深夜的寒意,灵魂开始慢慢颤抖起来。  没有回答,可我知道她就站在消防通道的门口,那阵淡淡的香气掠过鼻翼,像是一个独特的标记。  “同情改变不了现实,你也没办法拯救我。”我转过身,看着她。  树的影子在墙上慢慢晃动,组成了一副动态画景,她站在那里,脸上弥散着一阵难以读懂的情绪,眼底有什么在闪烁,像是被月光照亮的海面,一层层波浪的粼粼光线。  她慢慢走过来,光线一寸寸变幻,她脸上的表情似乎也在随之变化,慢慢变得坚毅,阴影落在她下颌处,淡淡的灰色,她慢慢张开唇,什么话也没说,在下唇上留下了一个深色的轮廓。  我忽然在她眼神里觉察到了什么,下一秒,那身影慢慢倾斜过来,唇角印上了一个温热的吻。  4  所谓分享是否只是一种无稽之谈,小时候总被教导要懂得分享和谦让,可长大了之后却慢慢发现,自私才是最为真实的人性,不管我们做出什么伟大的事情,也只是为了那时内心感受到的那种满足感,说到底,还是利己主义。若是真正喜欢一样东西,怎么舍得把它让出去,更不希望和别人分享与它相关的一切,而更想在它的周围修建一座城堡,围绕起来,最好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而自己所体验到的一切也被完好的封存起来,构成了两者之间紧密的联系。  “你知道自己选择了怎样一条路吗?”我垂下眼,看着那张依然平静的脸,她慢慢抬起眼,两股视线在空中交汇,静默无声,或许是那一刻的月色太温柔,抑或只是我的错觉,她的唇角慢慢弯起来,那笑容夹带着无数种颜色,幽深的黑色,迷幻的紫色,沉溺的红色,忧郁的蓝色。  那天晚上我梦到了海,黑暗中潮湿的岩石,粘在脚上的细沙,天上翻卷的暗夜云朵,倒映在海面上的月影,粼粼波光恍若一场虚幻,却看不到一颗星,我就那么站在岸边,等着浪花一阵阵的冲刷脚面,双脚一阵浸泡在海水里,一阵踩在沙地里,像是一个等待救赎的人,又或者该解读为一个受刑的人,一遍遍重复,直到所有的新奇被磨灭,只剩下麻木。  我很清楚自己正把她拉入怎样一场噩梦里,无尽的黑暗,根本看不到曙光,而她明明可以选择另一个人,那光明的路途,我已经自私了那么多次,或许这一次我应该善良一次,放开我内心那无谓的执着,做一个她以后会笑着想起的人。  我瞒着她办理了转院手续,一切都应该画上句号了。  一个月的请假期限已经快到尾声,可现实展现出来的一切并不允许我若无其事的回到之前的生活里去,父亲还躺在病床上,而母亲的葬礼还没办,再晴朗的天空也无法照亮头顶那片阴霾。  一切是什么时候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从那个电话开始,还是那年夏天就已经有了预兆,什么都无法改变那颗灾难的彗星的轨迹,它注定要撞上我的命运,注定要把仅存的美好撞得灰飞烟灭。  家里的亲戚都流露出一样的眼神,惋惜,同情,这就像是一出舞台剧,我是那个遭到众人怜悯的可怜人,而他们都掌握着成为救世主的权利,可我推让拒绝他们的好意,不想要让自己习惯这样依赖的想法,这会成为一种戒不掉的毒,而我只能奉劝那个快要投降的自己,迟早你要自己走下去,你必须自己走下去。  狭窄的楼梯,潮湿的房子,简陋的装修,迈上楼的时候,我脑海里慢慢想着这几个词语,听着就足够组成一个灰暗的世界,待我垂着头走到门口,掏出的钥匙僵在手上。  她站在门边的阴影里,像是一个幻觉。  最近频繁失眠,我一下子找不到该说的话,迟疑的站在原地。  她慢慢走近,整个人逐渐被光线镂刻得真实起来,头发剪短了,越发显得一张脸格外的小。  现在这个画面好像被倒置过来,她拉起我的手,走到了楼梯处,看着那一层层往下延伸的台阶,那张侧脸上又参杂了某种熟悉神情,我拉紧她的双手,她转过脸,悄然笑了,却让我一阵发怵。  她松开我的手,转了个身,脚后跟站在台阶的边缘,慢慢闭上眼睛,身子开始向后仰,像是一出惊悚剧。  手已经率先拉住她,快速揽进怀里。  “你知道自己现在选择了一条怎样的路吗?”那个声音慢慢响起来。  唇角变得那么苦涩,或许,我们都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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