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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沅和明尤这一病将全家都吓了一跳。    “嬷嬷说你一醒便乱跑,闹你哥哥做什么?不知他受了伤吗?”饭桌上,秦氏不停数落明沅。    明致远见明沅低头扒饭,心疼女儿,夹了一块儿腊肉到明沅碗里,道:“阿沅刚好,你说她做什么?”    他说着,目光移到儿子身上,却是变了脸色。    明尤瞥见一向慈爱的老爹看向自己,心头一紧,蓦地想起来:父亲一向疼爱自己的,回回出事都是骂哥哥来着。    现在自己是哥哥哇!    果不其然,明致远用过饭漱口后,淡淡道:“明尤吃好了到我书房里来。”    明尤一直提防着,冷不防听父亲叫哥哥的名字,身子一僵,放下碗筷跟着走了出去,他临跨出门前,回头看了看哥哥。    秦氏说归说,到底心疼女儿,正给她布菜。照明沅往日的性子,早对她说“不吃了不吃了”,她一直嫌弃自己手臂上肉多,拿刀累赘。如今哥哥占着她的身子,对母亲恭敬有加,给什么吃什么······    会越吃越胖的啊!    “你看什么?”明致远在她身后道。    明尤不敢再看,赶紧应付父亲那一头。    明沅接过母亲夹来的糖醋排骨。    妹妹嗜甜,饭桌上总少不了一两道偏甜的菜,糖醋排骨又是她第一大爱。看着那道离自己远远的青菜叶子,想今日这顿饭,那苦叶子与她无缘。    她放下筷子,挡开秦氏给自己擦嘴的手帕,正襟危坐,咳嗽一声。    ······    夏朝女性地位较前代高些,男子满三岁,女孩满五岁,皆可入书院上学。他们在书院读了几年,妹妹基本的经书倒是会,可是哥哥大她四岁,哪里会他所学的文章?    二人出门之前,已在屋里合计过一遍。知道父亲有这一关,哥哥叫妹妹背了十来道题。    猜的极准,明致远十个问题,便中了七个。    明尤自己含糊答了一个。那是有一回下学时,站在学堂门前偷听到夫子讲授过的。    可惜明致远对明尤要求严苛,他见明尤难的会简单的问题却不会,气急败坏,“整日里不务正业,玩物丧志,看看你都学了些什么?夫子还说你聪明,今年可以报名县试,今日看来,那不过是场面话。你学成这个样子,是想做个膏粱子弟吗?”    明致远出身京都明氏,算是有几分名气的世家。明家长房五子一女,明致远为四男,三个哥哥良莠不齐,累得他也仕途坎坷。    他刚参加科举的那一年,约十七岁,明家的嫡次子明致善将忠义公府的三公子打傻了。忠义公是开朝元老,在金殿上痛哭流涕。皇帝大笔一挥,责令当年明家子弟禁考五年。明致远的大哥已入仕,一个位至四品礼部侍郎,不敢与忠义公抗衡。    五年之内,包括明致远在内的三名明家子弟受到影响。那一年秋闱明致远刚得了“解元”之名,家中便传来噩耗。他的科考之路就此止步,直到三年后,才由大哥斡旋,由吏部调了个县官职位。    可恨、可恨。    当年给他安排的原是京都里的位置,却不知怎的被忠义公家的人知道,便暗中使劲压了他们一头,将明致远调到了蓬莱州安阳县。    十年寒窗付诸东流,自此,他心灰意冷,后与秦家小姐生了情,便在安阳县安家落户,本本分分守着个县官位置。    明尤自知触了父亲逆鳞,又不能像往常一般撒娇,一时可委屈:夫子夸哥哥聪明,哪里是场面话?白白挨骂,这些是哥哥的事,与他无关啊!    好在他往日掐准父亲命门,知道父亲吃软不吃硬,借着喉咙的痒意剧烈地咳嗽起来,接连几声,肺都抽抽的疼,才道:“父亲,孩儿知错了,从今往后,必定好生读书。”    说罢,又装模作样咳嗽几声。    明致远的语气这才好些,“罢了,你才刚好,我也不说你。”他话锋一转,问到他们船上之事,“吴伯说你们遇到歹人,他醒来以后你们也晕在船上,到底怎么回事,你与我细细说来。”    明尤知道爹爹定会问此事,便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当然,除了换魂之事。    “这几日苍连山上雪化了,晋江上游水源丰沛,水流速度渐快,那人死后尸体必向下游漂泊,咱们安阳县与晋江相接之地甚广,爹爹派人在水流平缓的田野浅滩查探,许能找到那人的尸体。”    这番话也是哥哥教的。    明致远点点头,“此事我会着人去办,你们刚好,这两日就将养在家,书院那里暂时不必去,你自个儿在家里温书,好叫你母亲放心。”    明尤悻悻然:又让哥哥猜中了,父亲果然不许他们出门。  哥哥想换回身体,妹妹却不以为然。    他是不务正业却事儿多的大忙人,玩性儿大,一日不出门便没了精神气儿。    向父亲告退,临走时也不知脑子里哪根弦儿搭错,问道:“那明沅可以出去吗?明日城里那个杂耍团耍大刀的胡子大叔要走了,她说······想去送送。”    明致远知道女儿常去那家杂耍团捧场,又尤其喜爱舞刀弄枪之人,道:“她可以去······”    明尤:······    明致远又道:“你先别跟她说此事我已同意了,先劝她在家安抚母亲,那孩子懂事,好生教她,她不会出门的。”    明尤:······    终于明白,为何自己总被家里人几句话就堵得心慌难受了。    爹妈都是一环套路一环!    明尤出了书房,问了哥哥,啊,不,自己身体的下落,追到母亲那屋,正好见到哥哥在给秦氏捶腿。    哥哥从前对明氏是恭敬而疏离的。因两岁时被人牙子拐走,八岁才回到明家,在外过惯了清苦生活,懂事得过分,从不向明家夫妇撒娇。秦氏对他素有亏欠,百般讨好,却适得其反。    有时候,哥哥更愿意呆在花房里养花种草,都不想和旁人多做接触。只有对家里缠人的小丫头没办法。她恁小,跟个小尾巴一样成日在他身后,久而久之成了习惯,二人才真正亲近起来。    如今身份对调,二人占着对方的身子。一来便被母亲拉在怀里说话。虽是些家长里短,却听得呆了,觉得什么外公家的新生表弟,秦家小舅舅的泼辣舅妈,都被母亲讲得格外生动有趣。    与往日吃过饭便跑得没踪影相比,安安静静坐在她身旁的明沅尤其招人怜。秦氏一边叹女儿今日乖,一边喂她吃水仙香饼儿。    ······    水仙是他们换魂之前,自己亲自栽种的。妹妹瞧着好看,吩咐厨娘做成甜饼。丫头一年四季总能想到些新奇玩意儿作吃食,七八岁大的时候就把蚱蜢往油锅里滚,吃得嘎嘣脆儿。    花花草草,全由她糟|蹋。甚至有时候,自己还亲自下厨给她做好吃的。那几年在外过得苦,收养他的人家是庖丁出身,虽然他如今学着礼仪之道,却不喜那套“君子远庖厨”的道理。    书院里的夫子说他们,“男儿,女儿,不尽本分事。”    明沅趁夫子睡着,割了夫子一缕胡子。    但因有夫子那句话,明沅一直觉得,自己和哥哥把身体弄错了。    明沅爱骑马射箭耍大刀,明尤爱养花种草进厨房。    哪家孩子像他们呢?    ······    明尤在门外闻见甜香,抬脚跨入门槛,屋内二人的说笑声戛然而止。    他闷闷叫了声“母亲”。    秦氏对儿子道:“阿尤,爹爹又说你了吧?你不必理他,读书这种事,尽力就行······不过你也别怪他,昨日你祖母从京城来信说是病了,我昨日看他又添了些白发,也是辛苦。”    明尤一时没有接话,目光转向明沅。    身子对调了,仿佛在看着自己。    他们是那样默契的,只需要几个眼神便能交流。    做哥哥辛苦吧······    嗯······    还想做哥哥吗?    明尤的小眼神儿又飘起来。偏生的这时候外边传来秦氏贴身丫头素冉的喊声:“秦姑娘,是来找我们小姐的吧?夫人、公子和小姐都在里头呢。”    秦氏给女儿擦了擦嘴,“你爹不许你出门,姑娘们就找到家里来,你哟,比你爹爹事儿还多。”    明尤听见外头那姑娘接话,嘴角上翘,转头与明沅对视,方才黯淡的目光已经不见了,兴奋得跟夜里的绿眼珠子的猫似的,扬着尾巴,转身迎出去。    “霞霞表妹······”    语调轻|浮,像个浪|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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