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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氏一门算安阳县首屈一指的豪强大族,族史可以追溯到到百年前的前朝。秦氏出了位“神箭将军”,百步穿杨,神射无双,一把弯月羿弓过千军万马。    前朝败落后,将军带族人隐退安阳,弥留之际将神弓传与后人,并嘱后人不得入夏朝为官。    明沅的外公秦正是如今秦氏族长,膝下三子一女,儿孙满堂。    秦霞是秦家三房的姑娘,与明沅一般年纪,在姊妹中感情最要好。    秦氏以武传家,家中男儿三岁拿锁子,五岁提弓箭,七岁学骑射,九岁耍大刀。  女儿们向来都是自愿。    明沅有三位表姐,都不愿承袭家学,觉得哥哥们一个个练了武之后身子硬得像石头,吃得多,长得蛮。只有秦霞与明沅两个女儿,疯疯癫癫,痴痴醉醉混到一块儿。尤其是明沅,几年下来,除了身子偏矮,别的竟不比几位哥哥差。    几家人来往密切,秦霞更是出入明家如家常便饭,一听说明沅与明尤受了伤,脚不沾地跑来。    她低头走得快,因心思单纯些,偏听旁人嘴碎,说什么明沅明尤快死了,一路哭着来的,走到明家门口才发现不对劲,奈何眼睛已经哭肿。她不敢拿这幅尊容去见明尤表哥,便想着把明沅那丫头拽出来,问过他们安好便回去。    她迎面撞到一人身上。    明尤捂着胸口,疼得龇牙咧嘴:这丫头脑袋比砖头还硬,胸前骨头都要给她的脑袋撞碎。    秦霞视线中是一双黑色马靴,脸色白了一白,她的目光随着白布袍上移,到系着绿水仙宫绦的墨玉腰带时,面颊由白转红,耳根子烧得像只熟透的皮皮虾。    “明尤表哥!”    秦霞惯穿方便活动的男装,手里一根软鞭,想是方才骑马而来,一头十数条小辫子,扎着珠花儿,肌肤蜜色,鼻梁高挺,在家蛮横惯了,性子热辣又野性。    自这位大小姐口中听到“对不起”三个字,几乎是天方夜谭。明尤捂着胸口,哎呦叫唤起来。    秦霞乍得想起自己最近开始练得“铁头功”,以为自己武学精进,功夫练得那般好,竟能撞伤明尤!她一时吓坏了,忙扶住明尤“表哥,对、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明尤自然不妨事。哥哥身子骨不大好,到底也是经过秦家武道浸|淫过来的,哪里恁容易受伤?    他捂着胸口,心里百转千回。    他从前爱看话本戏剧,照本子这会儿应该说:表妹,你撞到我怀里,我爱还来不及,怎么会疼?你揉一揉,揉揉我就不疼了。    那些表妹下一句则是:表哥,你真坏······然后拧胳膊大腿肉儿,做出一副娇羞的样子。    明尤倒不介意照本子说话,只是一想到霞霞要做出一副娇羞模样,嘴边溜的话就成了,“表妹,你撞到我怀里,我疼还来不及,怎么会爱?”牵着秦霞的手往胸口摁,“你揉一揉,揉揉我就······嗷!”    从秦霞袖子里爬出一只拳头大的乌龟,一口叼住了明尤的咸猪蹄。    明尤虎口被龟嘴叼着,那王八护主,叼住她的蹄子往壳里缩脑袋,跟入冬藏粮食似的。明尤想把它甩开,被秦霞制止,“别,这是我特意给明沅捉来的。”    她帮表哥拿下乌龟,藏在怀里。    明尤手背上的伤还未好,旧伤未愈又添新,瞪了一眼乌龟。    龟小爷把脑袋往壳里一缩,闭门谢客。    目光从乌龟身上收回,再看秦霞,姑娘盯着他的伤口,脸色有些发白,“表哥,你受伤了!”    虎口被乌龟咬出了牙印,出了几滴血。    明尤想起他们上云华寺前,秦霞神神秘秘将自己拉到一旁。    姑娘向来说话直白,大刺刺说自己梦见明尤表哥在梦里亲她,白日里一看见他就心儿乱跳。    如今,妹妹成了哥哥。    他嘚嘚瑟瑟用这身体迎她,本想给她一个惊喜,现在看来,倒成了惊吓。    见她这幅模样,方才存着的戏弄心思开始打鼓。    要不亲亲她?    要不还是算了吧,据说亲了要娶的。    娶秦霞,他没什么意见。现在这身体尚且是自己的,娶不了······    他怂了。    说了句“无碍”,放妮子过去,转头却突然看见她颈项上有块淤青,一时没绷住,道:“我这点伤算什么,你颈子上怎么回事,谁欺负你?”    后面半句问得咬牙切齿,谁欺负他们家霞霞!    秦霞有些诧异。    明尤表哥向来谦和有礼,除了对明沅时情绪有所起伏,从不与人红脸,今日乍得听见他语气中的关切之意,她没由来地一喜,道:“还不是为明沅那个疯丫头!”她自然不敢当着明尤表哥的面,说出“挂心你”这类的话,全推到明沅一人身上。    “上回与李少念斗蛐蛐儿,他输了不甘心,不敢与我单打独斗,更不敢挑衅明沅,找了三五个大孩子将我堵在巷子里,大约就是在巷子里磕伤的。”    明尤一听,气息有些不稳,“他们还打你哪儿了?”    秦霞没发现他的异常,得意道:“他们堵我的那条巷子对面就是杨柳客栈,大伯父在里头,只要我嚎一嗓子,他们全部玩儿完,都不敢动我。”她话锋一转,道,“李少念见堵我不成,就编排你们的坏话。他说,明沅和你是被人抬着进屋的,怕是命不久矣······”    她说到这里,恨得牙痒,道,“等我看过明沅,便回去揍那小子,叫他胡说!”    明尤听见有人编排自己和哥哥,直想和秦霞一同撸袖子,猛地想到这身子不是自己的,不好以大欺小,只得按捺下来,想再说什么,身后有人道:    “站在外面做什么?母亲唤你们进去。”    明沅站在门帘前,道。    “阿沅······”    秦霞性子大大咧咧,上前挽着表妹胳膊,亲亲热热。    明沅身子一僵。    随即,认命。    礼这东西,刻在骨头里,随时随地表现与人看。刚换魂下来,无意唐突别人家的姑娘,可是这身子是阿沅的,免不了与这些小姑娘亲近。    只能宽慰自己:至少这样跟阿沅亲热的,不是那些阿猫阿狗坏小子。    秦霞心里记挂表哥,耳朵的红色还未淡下去,回头呼唤,“明尤表哥,快进来啊。”    即便手上伤的不重,明尤也赶紧把手藏在背后,用衣裳抹了血滴子,怕遭责怪,“就来!”    秦霞挽着明沅进了屋。    明尤看着秦霞与自己的身子挽着,便觉胳膊空落落的,袖子里空空荡荡,透着风,一个人有点儿冷,抬脚跟着入了里间。    ······    秦霞来明家,是为确认明尤和明尤平安,如今见二人无碍,心里便记挂别的事。她不知明沅被禁了足,心直口快,当着秦氏便说她与明沅的要紧事。    “百戏团曾师父的白虎玄铁刀耍得可好了,连我爹爹都上门请他,可是他说欠了杂耍团老板娘恩情,不能不报,要跟着人家云游四海。我与明沅之前约好了要去送他。姑母,你就放明沅出门吧。”    秦氏转头看女儿。    明沅气定神闲,正在喝茶。    明尤老早挨坐在自己的身体旁边,一只手掌搭在哥哥肩膀上,微微用力。这种时候,想母亲撒个娇,出门的事妥妥当当,可是哥哥这副样子叫他着急。    秦氏见女儿并未说什么,转头便回秦霞,“丫头,阿沅刚好,你姑父已经说了,这两日不许她出门。”    凭他如何推哥哥,风雨不动。    见事情被耽误,他忙低声道:“夜长梦多,咱们别等水仙节,明日送了曾师父,咱们立马便坐船去?哥哥啊,向母亲撒个娇就能出去了······”    这办法好,两全其美,他们还能早些换回身子。用了半日哥哥的身子,自觉不如自己的身子方便爽利,爹娘没恁疼爱,还挨了骂,他已经迫切地想换回自己的身子。    父亲的意思很清楚:明沅送曾师父,可以出门。    换做往日,往母亲怀里一打滚儿,说两句好听的,明日便能够在外蹦跶。    可现在哥哥占那着身子,要他撒娇?    淡淡一眼:不会。     秦霞给明沅使了好几个眼色,见她没反应,转头又去哄秦氏。她性子活泼,与明沅一样是惹祸精,但她素来会哄人,讲笑话,讨长辈欢心,无论在秦家还是明家,都得人喜欢。    她把秦氏哄得捧腹大笑,不时与她的姐妹眨眼:瞧,有我这本事,明日你家里便可以放你出门。    得意的目光正好撞上明尤表哥的眼睛。    眼尾似翘非翘,秋波荡漾,朦脓微妙。    秦霞一时又红了脸颊,脉搏狂跳,赶紧转头与秦氏说笑掩饰。    哪里知道“明尤表哥”私下“哼哼”:你不帮忙,还有我们霞霞在!    “哎呀呀,你这个丫头······”秦氏眼角溢出眼泪,笑得乏了,见外头暗下来,吩咐丫头:“今儿太晚了,你去让管家派人到秦府里说一声,四小姐今夜在咱家住······”    秦家与明家只隔了几条街,相距不远,秦霞与明沅要好,又是自己姑母家,别说一夜,三五日都住得下来。    明尤吃过水仙饼,嘴里有些干,刚喝了口香茶润嗓,便看见身旁哥哥“腾”地一下站起来。    嘴里的茶水还没咽下去,惊诧地望着哥哥:怎么了?突然站起来作甚?    又见秦氏拉住秦霞的手,亲昵非常。    “你今晚就住咱家里,还与往日一样,和明沅一起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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