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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阳县的集市十分热闹,各类杂货,打铁,首饰,香料,药房,作坊铺子,挑着包子煎饼糖葫芦串儿的小贩走街窜巷吆喝。    胡氏医馆,小童抓好药,走到门前,对坐在石阶上的老头道:“赵老头,你的药。”    赵老头子忙站起,接过童儿的药包,笑呵呵道谢。    童儿笑道:“水仙姑姑不是已将你家姑娘治好了吗?喝什么药呢?”    赵老头是个老实人,听不懂他语气中的讽刺,道:“水仙姑姑说,妮儿在江里泡了大半宿,受了风寒,药还是要喝的,要喝的。”    明尤原是心急如焚而来,走到门口听到这番对话,身子一晃,回头问道:“老伯,请问你女儿可叫赵妮儿?”    赵老头恨不得将家中喜事传遍安阳县,高兴道:“是啊,我女儿已好了!今日已下地干农活了!”    想不到水仙姑姑竟有如此本事!    如果她真治好了赵妮儿,那么这便意味着他们兄妹俩也有机会换回来?    赵老头高高兴兴提药走了,明尤转身进了医馆。    医馆外陈药斗,内设诊室,明尤风风火火的,也不与伙计交谈,径直便要掀开那宝蓝门帘进诊室。    在药斗前算账的伙计忙拦他。因胡大夫常去明府,医馆内的伙计们都识得他,道:“明公子,大夫已在为小姐诊脉,请公子在外稍后。”    明尤哪里坐得住。    兄妹二人交换身体后,一直都与原身藕断丝连,尤其是遇到险情的时候。可是这一回,明沅都晕倒了,他竟全无觉察!好似日子越久,那种联系便被无形斩断了一般······    此时不便入内,他候在门外不知内里情形,心急如焚。    伙计给他上了一杯清心茶,他刚往位子上一坐,便看见门口风风火火跑来一个小子。“明姑娘怎么样?”    明尤把清心茶碗往桌上一放。    不清心了,他打算清理个人。    李少念乍得看见明尤,觉得他那眼神比刀子还利,一身儿哆嗦,想脚底抹油溜了,却被明尤眼疾手快扣住肩膀。    他提着李少念的后颈走出医馆,转入门外小巷,抱着“欺负我妹妹,就是欺负我”的心情,将少年堵了。    李少念十二岁,他的身高只够到明尤肩膀,这会子太阳落山,阳光被周围鳞次栉比的房屋一重挡一重,巷子里稍暗,他看着明尤高大的身形落下来,连连退后,踩到青苔脚下一滑。    若不是他及时扶住砖墙,整个人都要栽倒。    明尤从腰间拔出一把小刀,翻开里袖,擦了擦刀刃。“李小公子,你很能耐嘛,把我妹妹打到医馆来了。”    李少念与明沅、秦霞一齐长大,年幼时感情不错,可惜这小子越长大越讨人嫌,已经被她们教训过好几回了。    李少念背靠砖墙,冷汗涔涔,“明、明尤哥哥,我没有。你知道明沅的飞刀很厉害,我连她三步都不敢近,碰都没碰到过她,不知她为何会突然晕倒啊······”    话还没说完,他脸边擦过一道风,李少念惊魂未定,余光瞥见一把飞刀正插在他身后墙壁上。    刀刃与他的脸只有三指宽的距离。    “明、明尤哥哥,我、我见明沅脸色惨白,四肢冰冷······”少年说着哭了,“我就······”    明尤听到“脸色惨白,四肢冰冷”四个字,一手抓住少年的领子将他抵在墙上,“李少爷,我想揍你很久了。”    远的不说,近的······那日他们被抬入府,他编排他们兄妹的坏话,后来又把霞霞堵在巷道里,今日还把明沅害得病了······    祸害!    “明、明哥哥,你听我说完,我见明沅病得重,便回家偷了我爹的人参,前来给阿沅治病······” 李府与胡氏医馆相距半里,李少念将明沅背到医馆就马不停蹄地回家偷人参了。    明尤接过他的人参,有了计较:少年小事儿婆妈,大事儿不含糊。便道:“我将人参送进去。你在这里等我,敢跑的话······”他上下瞅了瞅小子,目光一定,“我就给你切了。”    李少念连称不敢。    明尤将人参交给伙计,嘱他告诉大夫,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伙计道:“小姐非大病,这人参用不上的。”明尤再问究竟,伙计却不肯说。    明尤将人参往他怀里一塞,道:“先放着,如果人醒了,人参用不上归还即可。”    说罢倒回巷子。    少年还站在巷子里,两手捂着裤裆。    “唉,老弟啊······”    明尤上前揽住他的肩膀,与他往巷子深处走。“你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从家里偷出来,如果被人发现了······”    李少念忙道:“人比人参重要,如果我爹发现了,我、我就说那人参被我拿去当了······”    “笨!”明尤往他脑袋一拍,“你当了?哪家当铺?哪位掌柜经手?当了多少两银子?花在哪里了?当票呢?你编得越多,就越多破绽。自然,如果你说这人参用来救人了,那么别人会说我们明家夺人宝物,蛊惑童心······”    他斟酌一番,继续道:“我的主意是,你直接说那人参被你炖来吃了。你年纪小,你爹最多打你一顿。可是你想啊,你救了明沅的命。戏文里不是说了吗?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哪。”    李少念听完,连连点头。“明尤哥哥放心,为了明沅,我不会说出去的。”    眼见忽悠得差不多了,明尤抱住他的肩膀调了个弯,“哥哥方才对你太鲁莽了,心里过意不去。可谁叫我只有明沅一个妹妹呐?我心里着急,便对你粗鲁了些,少念不要见怪,明沅会感激你的。”    他自称“哥哥”,对李少年改换了称谓,热络得很。    不知这番话哪里触动了少年郎哪根神经,抱着他的胳膊潸然泪下,“明哥哥是为阿沅好······”    李少念印象中的明尤一直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自明尤被拐回家,明沅日日与他亲厚,旁落了他们这些幼时玩伴,他心有不甘,言辞不敬,几个儿时玩伴成了敌人。    “明沅一直不理我,我难过······”    明尤眼疾手快捂住这二愣子的嘴,先是喝道:“不许哭。”    而后拍了拍他的背,拿出母亲常教导的话来,好言哄道,“我们家阿沅逐渐大了,怎能与外家男子拉拉扯扯?这样我父母看了不高兴,旁人看了也会认为阿沅不成体统。”    呸。    “我作为哥哥,自然要事事约束她。”这是哥哥对母亲保证的话。    唉。    “我就说阿沅为何长大便不跟我们玩了。原来如此,明哥哥,是我误会你了”     明尤点点头,二人勾肩搭背走入馆内,伙计报说小姐已醒,二人大喜,走到宝蓝门帘前,听见里面说:    “小姐任冲二脉流通,天癸早至,日后每月时下,三五日淋漓尽,需防风保暖,忌生冷、辛辣,肥甘厚腻之物······”    ······    春夜,娥眉月月辉朦胧熹微,竹林、窗扉影不成形,火苗借徐风,在蜡烛灯绳上跳跃。    他坐着憋闷,望着高大的书架竟觉得舒坦些,道:“小花儿,给哥哥拿本书过来。”    小花终于有了事情做,嘚嘚瑟瑟办差事,她长得矮小,就近选书,摸到一本拿给明尤看。    《奇闻轶事》    明尤鬼使神差地接过,对小姑娘道:“小花认得这几个字吗?”    小花点点头。    明尤长叹一口气,“我这里也有奇闻轶事······”    小花一听眼睛亮了,蹬鞋爬炕,坐在他膝前,推搡他讲故事。    “也罢,这话我谁也不能说,只能讲给你听······”明尤长叹一口气,“今日我将她背回家时,见她脸色恍白,吓也吓死我,没想到更可怕的还在后面······”    他翻读岐黄之学,查阅天癸事,得知女子因有月事,故而有子。    这意味着如果他们换不回来,哥哥以后将承担传宗接代,生儿育女的责任。    他每每抱怨早晨那短短一炷香的折磨,现在想到明沅一连几日出血不止,还想到日后哥哥生孩子·······便觉得哥哥受的苦难可怕多了。    小花一直在等着明尤的故事,可是明尤说到“更可怕的还在后面”便突然噤声,小花推他几下不见反应,不由得·····    往自个儿身后看了看。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欢颜抱着被褥站在门前,不知已站了多久了。    她见小花发现自己,笑着进屋,说是来帮公子铺床的。    “那个叫扈娘的人说,有三个人叫百戏团帮忙运货,她见有官府批文,以为是正规行当,便带着团敲锣打鼓朝边塞走······”欢颜一边铺床,一边絮絮叨叨,“她说,一路上那三人伪装成百戏团的客人随行。到咱们安阳县不久后,她发现那箱子里藏着人,便私下配了钥匙,救出了小花······”    “死到临头还狡辩。”明尤怒道。    欢颜笑道:“自然,有张小叶力证扈娘以七圣刀绝技欺骗她,县太爷没有相信那个女人。用刑之后,扈娘终于招了······”    她见小花身段好,日后必是个招财进宝的主儿,便动了歪心思,将她藏匿于花球中。又想那三人是干这般勾当的,不敢与他们为伍,打算一出安阳县,就与他们解约分道扬镳。    “才出虎口,又入狼窝。”明尤叹息。    “可不是!这扈娘仗着有一个刀法超群的曾师傅,还有一群忠心耿耿的小子,‘黑吃黑’的招数干得顺当······”    明尤听到这里,突然有些奇怪道:“曾师父呢?”    欢颜摇摇头,道:“老爷打了他六十杖,皮开肉绽,送回了竹楼。他在那里阻止那些小子们闹事,说要送他们回边塞去。”欢颜说着,想起什么来,漫不经心道,“哦,扈娘就是往北边流放的。”    按照律例,诱|拐妇、幼为己谋利者,流放边塞。    明尤一听失笑,觉得事情结局荒诞,“他们终归还是要去边塞。”    欢颜铺好了床,请公子上塌休息,明尤放手边的书,再看小花,眼皮儿一耷一耷的,早已困了。    “你方才可听见了,害你的坏人被抓起来了,小花一定能回家。”欢颜道。    小花牵住明尤的手,对欢颜摇摇头,对她口中的“家”不大感兴趣,懒懒散散往明尤怀里一倒。    “哎,你这小姑娘越发得寸进尺。”欢颜在一旁看得摇头,叹了口气对明尤道,“今日夫人问我,要不要把小花送到嬷嬷那里去教规矩。养在公子这里,不能照顾公子,还耽误公子的事······”    最后半句话,因明尤看着她,声儿渐渐小了下去。    “如果把她放到嬷嬷那里学规矩,日后在我家为奴为婢,说句诛心的话,这与扈娘有什么区别?”    欢颜一听脸都白了,忙道:“公子,欢颜绝无此意······”    “再说······”他让小姑娘站好,问她,“小花告诉哥哥,你今年几岁?”    小花勉强支起身,想了想掰扯手指,最后伸出七个手指头。    明尤原以为她只有五六岁,现在看来原是身子偏矮些,道:“男女七岁不同席。我见你个子小,身子弱,果真有七岁?”    第八根手指头颤巍巍将要举起,小花突然茅塞顿开,收了一根手指,对明尤眨眼:好吧,我六岁!    男女七岁不同席,如果七岁不能钻哥哥被窝,那我就六岁好了。    明尤被她临阵换手指的举动逗乐了,对欢颜道:“告诉母亲,小花只是个孩子······”明尤说着,想起今日与李少念的对话,想起自己多年来被教导的“授受不亲”,又说了一遍,“她只是个小孩儿······”    扈娘一案了结后,父亲便会把扈娘之事与小花的身世上报州部。小花识字,穿着不俗,应该出身大户,这样的人家走失了孩子必有备案,找她的亲人会容易些。    欢颜伸手要接过小姑娘,明尤摇摇头,自个儿下榻将小花抱到外间。     “明沅三五日不便上学······明日我得上公堂,下午带你去医馆,让胡大夫给你看看,咱们小花这么聪明,怎么会说不了话?”    当然更重要的是,他得去见识一下赵妮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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