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遮月。 啪啪啪。 窗扉被人用力地扣打着，屋内推桌子，晃凳子乒乒乓乓，不时还些冷兵器落地的清脆声响。 “这小妮子真能折腾，三更半夜都不让人睡觉。”守在门口的侍女一连打了几个哈欠，对同伴说道。“幸好公主不许咱们接近她。谁有本事哄她睡着啊······” “小声点儿，她可是威将军的亲妹，让她听见咱们的声音可怎么办？” “担心什么，我听说她受了惊吓，连话也不会说。日后回到京都去，哪里记得我们这些小角色？” 屋内的声音逐渐消停许多，屋外侍女笑道：“听，她也扛不住要睡的，咱们可以歇了。” 侍女的声音渐渐小下去，想是打起了盹儿。屋内安静了一会儿，突然发出“碰”地一声巨响。 门窗与地板震了一下，靠在柱子上睡觉的侍女惊醒，“怎么了？”觉出是屋内倒了什么重物，忙唤了一声，“威姑娘？” 屋内静默无声。 “可别出什么事······”侍女有些急了。同伴喝她：“别胡说，那妮子鬼精得很，定是引在咱们开门。” 侍女称是，可到底放不下心，道：“那你在门口守着，我进去看看。你没听见里头还有刀剑落地的声音吗？她可不能出事！”明家崇文亦尚武，屋内多陈设些刀剑之类，威云兮一个小孩子在里面，万一将刀具架子撞倒了······ 同伴点头。侍女摸出钥匙解了房门锁，门刚开一条缝儿，便见一道冷箭射来，仓皇退步躲箭。 屋内的小姑娘丢下弓，迎头冲出房门，她个子小巧，从另一名侍女胳膊下的空档逃脱。 然这点伎俩算不了什么，她跑下石阶没几步便被侍女追上。双臂被四只手腕扣住，她拼命扭动身体，想从她们手中挣脱。 “威姑娘别怕，公主说，明日便可以送你回京都去。”一女将她抱起，另一人柔声安抚。两人的阴影笼罩着她，小花的身体被夹在中间，瞪大了眼睛，一张脸煞白。 两人抱着她走上石阶，一名侍女与木柱刚刚擦身而过，“咻”地一声破空而来一支冷箭。 腰粗的木柱，箭镞没入两寸之深，破口处裂开指甲盖长的缝，侍女顿时吓软了腿，另一名侍女厉声喝道：“谁？” 她话音刚落，又一只箭从暗处射来。那箭奇快，顷刻穿过她头顶发髻，削了几缕头发，深深插在房门上。 没了二人束缚，小花撒腿便跑，她不顾暗处冷箭往院中狂奔，借月色之势消失在暗处。 “这、这······”两个侍女傻了眼，一人先反应过来，“快、快禀报公主，叫侍卫来！” ······ 明府上下灯火渐起，小花紧紧抱着明尤的脖子，在他耳边嘻嘻笑出声。 “那么开心？我以为你想回家哪。”明尤抱着她，越走越快，全然不理会那些渐起的人声，走到明沅的屋。 他未惊动琼兰，敲了敲窗户，屋内人听见动静打开了窗，与他对视一眼。 明尤将小花交给哥哥，“把她藏起来，我待会儿再来。” 明沅不过看了他们几下，便从窗户接过小花，悄声入内，连灯火都不曾点。 明尤转身回到自己的屋子，欢颜刚刚被人声吵醒，站在院门口眺望，看来一时还不曾发现他离去过。 他摸回房，躺在榻上，心下痛快。十三公主对他们家虎视眈眈，母亲千叮咛万嘱咐，叫他不许冲动。在不能正面较量的情况之下，暗地里使坏的感觉是不错的。 想到那些被打了板子的家仆，他觉得自己只是吓唬一下，手段太轻。 这时候睡觉，定是美妙至极的，但事情还没结束，那些人弄丢了小花，注定不会让他们睡觉的。 不一会儿，明尤的院子便来了几个侍卫。 原本他们多数守在明府之外，几人守卫公主所住的院落，个个武艺高强，确保公主的安危。明府已是铜墙铁壁，怎么可能有人轻易闯入？十三公主命他们搜查明府上下，务必找到威云兮。 明致远多年与秦氏一族的人打交道，应对武夫不卑不亢，自有驾驭之术，经他劝告，那些杀气腾腾的侍卫收敛了许多，由明家管家领着，在府内上下搜寻。 他们在明尤的屋内找了一圈，动作有些粗鲁，但比那些动辄用刀剑砍杀的样子，已称得上“客气”二字。 欢颜一直焦躁地走来走去，不时朝院子外张望，略有些担忧的样子，“好好的姑娘，怎么命这么苦，总遭人绑架哪？” 明尤靠着靠背，目光高深莫测：嗯，绑匪在此。 他们走后，明尤赶了欢颜吹熄了灯，待外面渐渐静下来，他才起身摸到明沅那屋去。 明沅半个身子趴在桌上睡着，听到窗户打开的声音睁眼。月色倾泻，明尤从窗户爬进来，缓缓掩上了窗，屋内暗下来，明沅从怀里取出一颗夜明珠，为他照亮。 明尤碰到她的手，觉出她身上冷，忙取下衣架狐裘给她披上，二人并未说话，轻轻搬开水仙花盆下的地板。 地板下是三尺纵深，四尺大小的空间，不要说一个小花，就是明尤一同躺下去，也绰绰有余。原本是为放他的秘密画册、刀剑之类的宝贝，一年又一年挖空的。 现在里头宝贝挪位，换成了小花。 她怀里捧一颗夜明珠，蜷缩在冰冷的刀鞘、铁刃、重弓旁，满眼欢喜地望着他们。 ······ 明沅轻点琼兰睡穴，回到房中。 明尤正帮小花洗脸。水盆里备的水早已凉了，明沅在侍卫们搜查屋子的时候都在镇静自若煮茶，所以茶壶里的水余温犹在。明尤将茶水倒到水盆中，拧了湿帕往小花脸上一埋。 茶香扑面。 明沅坐定，拎起茶壶，里面竟然还给她剩了一口。她倒出最后一口茶，饮下醒神，“说吧，今晚怎么回事？” “我见小花未归，放心不下寻她，不成想她竟被十三公主的人带走关起来······”明尤将小花摁到铜镜前，帮她解绊头带子，一圈又一圈，绕在他手指上。 “那些人说十三公主明日派人送她回京都，小花不愿意······” 小花听见明尤的话，下巴微抬。她手里捧着夜明珠，把好好一张娇俏脸照得绿莹莹、鬼魅似的。明尤没管住自己的手，刨乱她发顶，将小姑娘折腾得更可怖。 “小花怕不怕？” 小花转身将脸埋在他衣袍，抱大腿：不看就不怕。 明沅是知道他的。说实话，今晚他还能记住不与十三公主起正面争执的事，就这一点来讲，已足以令人欣慰。她见二人姿势亲昵，叹道：“她早晚要回去的。” “我知道······”明尤道，“可是那公主一来就把手伸到小花身上，目的不纯，她的侍卫们又不中用，我怎敢轻易把小花交出去，万一跟上回在百戏团一样怎么办？才出虎口，又入狼窝？” “你倒有理了······”明沅道，“现在怎么办？” “藏着呗！那清疏公主再不走，她夫君的尸体都发臭了。等她走了，咱们佯装找到小花，等小花的家人来接，我才放心。” 明沅揉了揉额，“希望事情如你所说，而不是……”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明尤替小花梳好了头，摸着下巴点头，“嗯，我会让你平安回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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