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让你陪她上苍连山?” “是啊······”明沅盯着碗中茶叶,若有所思。“说是要到云华寺为驸马超度······” 明鑫说,十三公主痛失夫君,请命赴安阳县为驸马收敛尸骸,对驸马情深意重。公主到了安阳县,先杀鸡儆猴,后强夺威云兮,现在又要运送她夫君周旬的尸骨上云华寺······ 明尤放下杯盏,起身踱步,绕到明沅面前,“夫子今日讲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她是公主,这夏朝天下都是他们家的,她爱上哪里上哪里······可是你不能去,万一她害你怎么办?” “那夫子也对你讲了‘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句话吧?你我不过一介草民,哪里能对公主不敬?” 明尤急了,“你答应她了?” “那不叫答应,那叫遵命。不过·····”明沅笑了笑,见明尤一脸紧张,道,“我推说尚在病中,身子不洁,不宜出门。她原是不信,点了随行医女替我把脉,这才信了······” 明尤原想问她“何病”,又听她说“不洁”,俊脸一红,明白了。“那公主不会带你上云华寺了吧?” “公主为驸马上云华寺诵经超度,总不至于为我一个小官的女儿延误行程” 明尤一听原是虚惊一场,不禁松了一口气。小花听他们你来我往,气氛好容易松动些了,提壶为两人斟茶。 明尤感慨,没想到这不是病的“病”,竟能够躲过这等祸事。他身子往桌上一倾,爬到明沅面前,欲言又止,半响才道:“哥,这个问题我想问你很久了那病,有多疼?” 明沅顿了一会儿,道:“你自小不知爱惜自己的身子,看似身强体壮,实则寒邪袭体。我只能说······咱们换魂及时,你没有遭这罪,我心甚慰。” 明尤:······ 好像真的痛得生无可恋的样子······ 说完公主,明沅的注意力转到小花身上。 明尤与小花在明沅眼中完全就是两个孩子。他们猜拳互喂糖糕,明尤喜欢逗她,输了不认账,将小姑娘手里的糕点叼走一半儿。 两个人玩得不亦乐乎,明沅莫名觉得自己越发透明,咳嗽一声,道:“还有一桩事很奇怪······” 明尤嘴里咀嚼糖糕,含糊道:“什么?” 以现在的形势,他们说话无法避讳小花,明沅直言道:“父亲上报信驸马之死,小花行踪两桩事,前后时间相差不到三日。驸马的事传到京都,十三公主便立即请命来此,车马繁复,走了两日才到安阳县。而这两日,足够威家人知晓威云兮一事,赶至安阳县······” 可是他们至少已经耽误三日了······ 明尤神色一凝,“我倒忘了计算这些东西,父亲怎么看?” “父亲已经觉出怪异之处。管家说,父亲的意思是再等几日,若再无人马来,便向秦家借几个武师,悄悄带着奏报上京都去打探一番。” “什么意思?” 明沅道:“我怀疑,父亲呈给朝廷关于威云兮在安阳县的奏报, 根本没有递交上去······” 咚、咚。 琼兰敲了敲门,“小姐,东院那边来人了······” 小花习以为常,脚底抹油,躲得飞快。 东院是十三公主的暂住之所,来人是公主身边的侍女,名唤邓枝。 邓枝颇是有礼,“公主与明姑娘一见如故。今日回院子后一叹再叹,不巧犯了旧疾。听说苍连山上冬雪未消,颇为寒冷,公主想着将养三两日,还是请明姑娘随驾赴云华寺。” 方寸之间,明尤心中万马扬蹄而过。 他几乎都快从凳子上蹦起,大骂公主居心不良,却被明沅踩住脚,摁下去。 明沅颔首,拜道:“明沅谨遵公主谕令。” 邓枝走了,明尤暴躁地在房中转了几圈,一脚踹了水仙花盆,“跟她上山,万一她伤害你怎么办?” 他们如今分不出彼此。身体与魂魄,哥哥与妹妹,年纪、性别、身份其实都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重要,两个人都将彼此视作最为亲近的人。 花盆中倒出来的乌龟四脚朝天。 小花默默放下糖糕,捡起乌龟给它擦了擦泥,放它到一边玩儿,继而扶正倒地的水仙花盆,双手捧起荡出的泥土,一抔又一抔装回花盆。 乌龟爬得很快,不要命地往明尤脚边跑,她追上前,蹲在明尤脚边,戳了戳那双嵌着宝石的黑色男靴,示意他挪一挪。 明尤原本处于恼怒之中,被她一个指头戳漏气,让开了道。 他见哥哥若有所思,忿忿坐下,“说吧,你怎么想的?” “十三公主让我随行的目的暂且不可知,但她的命令不得不从。我上山后,父母的安危便交由你来保护。不过你放心,我不是娇滴滴的弱女子······”她搬开花盆掀了地板,从中选了把短刀。“若她起了杀心,我自不会坐以待毙,任人宰割。” 明尤还是没法放心,他心里打鼓,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想着若公主真的伤害哥哥,他才真的要提着弓箭大刀飞刀,将十三公主沈清疏戳成筛子······ 眼下局势僵硬,实在不行,他只有腆着脸,去求那个人帮忙。 小花的事还未说完。 明沅道:“十三公主一来便盯上小花,说不定此行就是为她而来。这孩子身份敏感,你护得了一时,护不了一世,找到她的家人才是最安全的。我见她聪明过人,想着她定知道一些隐秘之事,今日便叫她写字叙事······” 譬如她如何被绑架,绑架之人的身份······这些原本已经很清楚的事情中,兴许还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她写了什么?”明尤好奇道。 小花蹦跶到他面前,得意非凡从怀里抽出一张纸,两手捏住纸张边角打开,展示给他看。 字体娟秀,满纸“明尤”。 明尤哭笑不得,摸了摸小花的头,在她面前蹲下,道:“小花,我想我从未确切告诉过你,明尤,不是我原本的名字······” 明沅身子一僵。她知道两个孩子要好,可没想到······ 他竟然这么相信小花。 明尤眼中有些迷惘,困惑,对小花道:“我也不知该怎么对你说,但事已至此,那些事都不重要。” 他站在小花背后抱住她,要她看着明沅,道:“你眼前这位姐姐,是这世上于我而言最重要的人,我不想让她置身危险之地······若你真的很喜欢我,便将你知道的事情告诉我们······” 背后的声音低沉沙哑,语气温和而沉稳,小花眼眶一热,转身扑到他怀里。 ······ 屋外已经完全暗下来,明沅借风炉中的火点燃蜡烛,小花坐在书案前,一边写字一边哆嗦,仿佛写的每一个字都让她感到害怕。 兄妹二人站在她左右两侧。明尤看着她写出的东西,惊骇地瞪大眼。 这孩子何止聪明过人! 她竟然将自己从被绑架到百戏团的整个过程中,在箱子、花球中听到的所有对话一字不漏地写了出来。 明尤看到那句“他们中原人讲人如其名,恭王这个称号倒名副其实,答应我们将威云兮送来,便真的恭恭敬敬送来了,真是天助我真契!” 这才明白······不是威家安保差劲,而是有人里应外合。 他又看见几句,“八王子英明”,“王子,咱们歇息片刻”不禁摸着下巴笑道:“嗯,把这个名字报到小花哥哥耳朵里,我觉得栓子一定会被千里追杀······” 可惜,小花所写的都是“远事”,而非眼下迫在眉睫的“近事”。 明尤提到十三公主时,她怯怯摇头,示意不知。 线索再断。 “难不成十三公主是恭王的人?”明尤猜测道。 明沅也叹了一口气。蜡烛已燃了一半,不知不觉又到了半夜时分。明沅将小花所写纸张中不重要的内容烧毁,明尤借过其余纸片,掀开地板,准备藏好它们留作证据。 正当此时,窗户吹来一阵冷风,两个石子儿从窗外打入,熄了屋内蜡烛。 明尤心知有变,拦腰抱起小花,想将她藏到地板之下,窗扉迅速吱呀作响,明沅站得远,屋内昏暗一时照顾不了他们,明尤托住那块地板,由内闭合地上缺口。 他原想静观其变,如果哥哥有危险立即冲出去相助,可惜外面传来一个声音。 “数日不见,阿沅可有想我?” 明尤:······ 他决定打死也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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