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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明尤听了不以为意,道,“他这人就样,总把这些没羞没臊的东西挂在嘴边。”    明沅一连三杯茶水下肚,似要浇灭她胸中火气。明尤见她第四杯倒满,忙夺过茶盏,道:“喝多了茶,夜里会睡不着的。”    他乖乖交待:“哥哥知道,我从小爱往山中跑······苍连山绵延数百里,壁立千仞,峡谷深险,人迹罕至之处有个暗宫的地方,他便是暗宫的主人。”方才自己说漏嘴,唤那人一声宫主,不知他是否觉察了什么。    明尤又道:“我与他交情不深,但有一有事找他,他必定会出手帮助的······”    譬如上苍连山救小花的那一次,如果没有他的人拖住栓子,明尤不可能那么容易救回小花。    明沅重重往桌上一拍,吓了明尤一跳。    “我不关心他是什么身份,叫什么名字······我只想知道,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为何从未不曾告诉我?”将语未落,她在心中润色过最后一问,省去那些肮脏污秽的字眼,道:“他私底下······是不是常对你不规矩?”    如果真是如此······那么多年的哥哥当来有何意义,她竟然连妹妹在受人欺负都不知道!    明尤露出些许困惑的样子,“啊?他这个人性情古怪,心狠手辣,但是我们共处时都在讲武论道,不曾做过什么‘不规矩’的事······”    他小心翼翼试探,“我方才听你骂他‘无耻’,他对你做了什么啊?”    做了什么羞耻事?    ······    长夜漫漫,寒意渐重,偏僻的街道无人来往,一条偏僻的小巷,窄的只能容纳一人通过,右手边那土墙状似年久失修,裂缝间隐约爬着虫。    巷子深,内里只有一道柴门,推开柴门,原是一间普通的农家小院。茅屋简陋,破败不已,夜里寒意重,蓬顶茅草积了春霜。    窗子泄出微微烛光,屋内倩影晃动。    银色面具下的眼睛定定望着茅草屋,“还需多久?”    他问的是身后的红衣女子。    女子手上拿了一件狐裘,给男人披上,道:“宫主稍安勿躁,霍神医说了,已准备得七七|八八,只要水仙姑姑配合,就是这一两日的事······”    “还有三日······”男人沉|吟片刻,道,“告诉霍先生,三日之内,一定要治好她。”    红衣女子告一声喏,继而道:“宫主今夜又见到明姑娘了?她可是风采依旧?”    “那孩子十二岁不到,风什么采?”他说着,一只手在唇上磨了磨。“赶在她大劫将至之前,讨了个小便宜。”    女子欲言又止,道:“宫主,骨媚有一话不知该不该说······此事是关于明姑娘······”    “怎么?”    “姑姑传话说,白虹贯日,干犯君主,不祥之瑞早至,明姑娘本该在十二岁······可是,好似已经提前了······”    “你说什么!”    面具下的眼睛厉了些,“难道她没有做什么事情阻止吗?”    “宫主明鉴······”骨媚跪道,“秦氏到姑姑这里算卦,姑姑以明姑娘‘自幼舞刀弄剑,杀气太重,故而天癸早至’为借口,要秦氏将明姑娘屋内煞气之物移走,可惜,早已覆水难收······”    面具之下嘴角牵动,像是自我嘲解,又像是哭笑不得。他的目光穿过烛火摇曳的茅屋,望着远处巍峨的苍连山出神。    “本以为我占了便宜,原来······我方才吻了个男人······”     屋内传来碗碎之声,随之而来的,是痛苦的呻|吟,一声高过一声。一个女声大哭劝慰,“姑姑,再忍一忍吧,这是最后一碗药,真的是最后一碗药······”    屋内之人自榻上站起,疯了一样撕扯挂帐,将桌上瓶杯一概扫落,落在地上碎成渣滓,四溅开来。她手拿短烛,扔在凌乱的废物之中,迅速窜起火苗,身后的姑娘大惊失色,忙拉她出茅草屋。    火势愈大,看病的大夫捋了捋胡须,匆匆收拾好药箱,疾步走出屋子,“疯子,疯子,果然是疯子!”    他走到屋外,看见暗宫宫主与骨媚,抱拳拜倒时胡须漂动,道:“宫主,那疯女人已喝下最后一碗药。后续的药物是保她延年益寿的,不过······我看她精神奕奕,能活个十载八载为祸人间,那些个补药毋须用,她已经够老了,再活下去怎么了得?”    这些大夫,汤药医得了死人,毒嘴治得了活人。    “霍家小子,你说谁老?”    霍大夫背脊骨抽凉,苍老佝偻的背打直了些。他转过身,目光并未落在茅屋前的师徒二人身上,只是望着那逐渐燃烧起来的茅屋,火光照亮了幽深的巷子,与天边的朝日争辉。    暗宫宫主褪下身上狐裘,恭敬上前,将狐裘披在水仙姑姑身上。    ······    明尤自药房称了山楂,铺里包了蜜饯,满街搜索好吃的。    哥哥喜静,能在房中废寝忘食读两三日的书,现在小花与他呆在一起,定憋闷坏了。十三公主未走,明尤就不能让小花出门,思来想去,只能在吃食上做一番计较。    小花这点和他像,爱吃甜。明尤按照自己往日的爱好选择,小姑娘一准儿爱吃。    糖糕之类是不必买的。    今晨他遭哥哥训斥,又羞愧又困倦,险些对她使性子。明沅端坐,不吃他那套,“你现在是哥哥,男儿有泪不轻弹。”    明尤偏想轻弹给她看。揉了揉眼睛,好生挤了一会儿,泪水出不来。    小花不知何时从地板下爬起来。    她半个身子放在地上,半个身子还在地板中,双手支撑在地板上,像只出窝的毛绒崽儿。    她望着他吃吃地笑,他更哭不出来了······    明沅知道自己有几句话稍重,冷静些后与明尤致歉。在明尤眼中,那个暗宫宫主不过是位普普通通的朋友。他大约天生能够警觉到危险之意。在看到宫主杀人之后,他毅然决定与这人划清界限。只不过······    那些都是他们上苍连山之前的事情,一切都还没来得及做,就成了定局。    兄妹重归旧好。    明尤知道自己不会再因“暗宫宫主”之事挨训,喜不自胜,一时激动抱着明沅,向她要糖糕吃。    哥哥手艺极好,一向将“君子远庖厨”的道理抛之脑后,隔三差五做一道点心,勾得他馋虫儿动。    她答应下厨,自有办法免去母亲猜疑,明尤不消理会那些事情,只用等着吃就好。    明尤到酒楼买了酱鸭舌,看见丁明犹醉醺醺地坐在一桌上吹牛,忙迎上去,“丁小弟······”    “明大哥······”丁明犹见到他,欢喜至极,拉他坐下,与同桌人说,“这是我的贵人,我大哥!大哥啊······”他倒满一碗酒,“我娘答应我三日后上洪家提亲,这回肯定能抢在秦岩前头,哈哈哈!”    明尤听他说得十拿九稳的样子,暗叹一声孺子可教,终于有件事情顺心,与他喝了两碗,告了几句“恭喜”,转身回家去。    这回再走在街道上,情形便有些诡异了。人群前仆后继,往街道一端涌去,他逆流而行,找到个贩子买糖葫芦。    “给我两串儿······”他见人潮涌动,不禁问道,“小哥,我看他们都往一处涌,发生了什么事儿这么热闹?”    小哥:“哦,不知哪里来了位姓霍的神医,将水仙姑姑的病治好了,水仙姑姑正在举行祭祀······”    老妖妇竟然又活了!    掏钱的时候,他的手抖了一下,铜板“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滚了一圈落入沟里。小哥给他指了指,明尤浑浑噩噩接过糖葫芦,身子不由自主地随人潮而去。    ······    青山之下,绿水之上,山脉霞光将逝。    逐月净手毕,取下水仙银镯、五色手环等物,褪下头顶冠冕,跪在江岸上。    渡口上的人,拄着拐杖颤巍巍转身而来。    她很老,太老了。眉发皑白,不知是落了雪还是迷了霜,一张脸枯朽衰败,身体矮小而干瘪,拐杖拄在木板上,发出轻点似的空洞响声,就像在为她的苍老而叹息。    渐渐地······    瘦小的身体在宽大的衣袍下慢慢伸长,骨与血肉伸缩变化,形成了大袍之下的妖娆身段;树皮似的脸舒展开,浑浊的眼又见清澈之意,她在她的信徒们之间扫了一眼,令人难以忘怀的顾盼流连。    白发换青丝。    青风过江,万树峥嵘,及不上那步步走来的老妇人。她的身体迸发出勃勃生机,耳发所夹的水仙花掉落。    春回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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