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外婆，你们回来了，开饭了。” 小女孩银铃般的声音响起，老两口吓了一跳，仔细一看，在大门的左边站着一个小姑娘，屋子里的灯光从大门照出来，在女孩所占位置的旁边划了一道鲜明的分界线，对比之下，很容易忽略暗处的小人儿。 “你是？”老两口满是皱纹的脸上全是惊讶，但这些都被黑暗阻挡了，陈沫只能依稀看见他们的轮廓。 “我叫陈沫，是夏玲和陈建党的女儿，今年7岁，不过我快就要满8岁了。我还有一个6岁的弟弟，他叫陈辰。” 屋子里的陈建党听见门外的声音，出来一看，连忙过去拉开院门，叫了声，“爸，妈！你们终于回来了，玲玲已经做好饭了，就等你们回来了。” 老两口明白过来，心情激动起来。女儿回来了！还有孙子和孙女！他们快走几步，在门口放下背上的背篼，苍老的双手抓着陈沫娇嫩的小手，陈沫能感觉到他们的手在抖。 “孩子都长这么大了……”外婆努力睁大双眼，想要看清昏暗中陈沫的小脸，感慨道。 “外公外婆，我们进去吧，该吃饭了。”陈沫一左一右的牵着他们，拉他们进屋。 陈建党对岳父岳母的无视感觉很不是滋味。但又能怎么办呢，他亏欠这老两口在先，受着点无视也是应该的。他拉上院门，无视一直对他‘汪汪汪’的大黄，走进屋。 屋子里，外公外婆一人牵着一个小孩仔细打量，看见孙子孙女都长得白白嫩嫩的，心里略感欣慰。 夏玲坐在一侧，抱着母亲的手臂，抹眼泪，“爸，妈，你们就原谅我吧，我当初一走了之是不对，我们也想回来看看的，但我们托人带给你们的东西都被你们退回来了，我知道你们还在生气，怎么敢回来。” 外婆在夏玲身上打了几下，也跟着抹眼泪，“都说让你不要嫁给他，你不听。你嫁过去什么都没有，连个酒席都办不起的人家嫁过去干嘛，吃了这么多苦！” “妈，建党家也没你说的那么穷，那不是因为他哥哥结婚，把家里的存款都用光了的原因嘛……” 外公打断她，“你还好意思说！两个儿子的家庭，父母把所有家当都给了哥哥，弟弟什么都没有你也敢嫁。” “爸，话不能这么说。我爸我妈当初说，家里的老房子可以分一半给我当婚房的。”陈建党越说声音越小，底气不足。 外公更气了，说道“你还觉得有理了！大儿子结婚，把家里所有钱拿去给大儿子在县里买了新房，婚礼办得风风光光的。到二儿子就只有农村这个破屋子的一半了是吧！给不出彩礼钱就算了，连儿子挣的钱都眛下！” 这下子，陈建党完全不敢说话了。这件事确实是他对不起老两口，对不起妻子。 他和哥哥陈建国有4岁的差距，15岁出去打工时，19岁的哥哥已经在城里混了几年，工作稳定，收入尚可。他去投靠哥哥，跟着哥哥打工赚钱，他赚的钱也是放在他哥那里的，毕竟他还没成年，没有身份证和银行卡。 后来他哥哥结婚，在父母的帮助下在县里买了房子。等他要结婚时，父母就拿不出钱了。那时他22岁，在外打工了7年，存款怎么说也有几大千、上万块钱。有这笔钱在村子里办个风光的婚礼不成问题。 他找陈建国要钱时傻眼了，他一分钱都没要回来。因为陈建国拿去买房子了。他这才反应过来。为什么陈建国能买得起县里3居室的大房子，合着不光花光了父母的钱、他自己的钱，还花光了他的钱！ 虽然陈建国说会还给他的，但这几年他打电话给他要钱，他有几次给过？就算给也就是一两百块，最多的一次就是陈辰生下来，他被罚的倾家荡产，陈建国还了500块钱给他应急。 陈建国总有这样那样的原因不还钱，生孩子了要花钱，孩子上学了要花钱，老婆生病了要花钱……哪都要花钱，就是没钱还。 日子久了，陈建党也就看清陈建国了，兄弟俩关系不断恶化。他和偏向大哥的父母关系也不怎么愉快了。这几过年都没回去。他心里清楚，哥哥陈建国拿他钱买房子的事，爸妈知道。 他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妻子，他一无所有，她还是嫁给他了。好在现在挣到钱，也算是有房有车，他们一家终究是苦尽甘来了！ “外公，外婆，无论过去发生了什么，现在已经是过去式了，我们都向前看，好吗？爸爸妈妈现在都挣到钱，有车有房，生活富足，往后有的是好日子过！”陈沫坐在老两口中间，一手拉着一位老人，安慰道。 “对！对！爸妈，我们这两年挣了很多钱，以后过的都是好日子，建党，快，把我们准备的礼物拿出来给爸妈看看。” 夏玲原本因为父母说的话想起了那些糟心的往事，感觉委屈，不知不觉间对丈夫也有了一丝埋怨，听见陈沫说的话才走出阴影。那些糟心的事越想越糟心，已经过去了又何必自寻烦恼，重要的是以后！ “爸妈，你们看，这种帽子戴上特别暖和，冬天就不怕冷了。这套保暖是加厚的。这件大衣是木姐做的，木姐的手艺可好了，你看这花纹，都是一针一线绣上去的……” 陈建党掏出一件东西，夏玲就献宝似的往老两口的身上套，尤其是两件大衣，上面精致的花纹怎么看都是好东西，价值不菲。 除了衣物，夫妻俩还买了很多吃的用的，有些老两口听都没听过，但看包装的样子，感觉挺贵。 夏玲打开一个精致的盒子，拿出一个金手镯往外婆手上戴时，外婆忍不住了，“你怎么买这么多贵重的东西，我们在家什么都不缺，你们买这些还不如留着给孙子孙女买吃的用的。” “妈，不贵的。现在生活好了，买点好东西不是应该的吗？” 外婆抚摸着金灿灿的镯子，忍不住放进嘴里咬一口，确定是真金。老两口对视一眼，终于相信夫妻俩是真的挣到钱，生活富足了。 陈沫一直在不动声色的观察外公外婆，注意到他们心态的变化，放下心来，开口说道，“我们开饭吧！好饿！” “好！好！我们开饭，沫沫和辰辰一定饿了。”外婆拍拍孙女的手，起身往厨房走去。 “妈，玲玲已经做好饭了，正在厨房煨着呢，我去端出来就行。”陈建党眼疾手快的拦下岳母，把她往桌上带，“你们先坐着，我去端。” 外婆高冷的点头，心安理得的坐在凳子上，等着饭菜，还不忘对陈沫和陈辰招呼道，“沫沫、辰辰，来坐外婆身边，等会就吃饭了。” 夏玲想去厨房帮丈夫，被外公叫住了，“你就坐下吧，饭是你做的，他去端出来还能累着他？” 夏玲向外公讨好的笑笑，乖乖坐在椅子上，等着陈建党端菜、拿碗、分筷子。 “来，沫沫和辰辰一人一个鸡腿。吃了跑的快”外婆笑眯眯的给孙子孙女夹菜，还不忘对陈建党抱怨道，“第一天上门就杀鸡，过几天过年怎么办？” 陈建党求救似的看向夏玲，夏玲心领神会，“妈，这么多只鸡呢，一天吃一只也能坚持到过年。再说了，两个小孩在城里生活了几年，嘴巴早就养叼了，顿顿都要有肉，尤其是辰辰，没肉他还不乐意吃呢。” 外公瞟了一眼女儿，责怪道，“你不早说要回来。今年家里养了两头猪，拿去集市上买了不少，剩下的都做成香肠和腌肉了。早知道你们要回来，就不该卖的，家里就天天有肉吃了。鸡只有十来只，也不知道够不够吃。” “爸，妈，够吃的。我们就在家住一个月，一个月后还得回去做生意呢。”夏玲笑着说道。 “做什么生意啊？”外婆抬头，问道。 陈建党回答道，“开了一家店，买服装等东西，还开了一个饭馆，最近又新开了一家制衣店。都挺赚钱的。” 外公道，“听起来还不错，既然赚钱就好好经营，争取赚更多的钱。” 夏玲道，“知道，我们心里都明白着呢，不用担心。” 外婆道，“怎么能不担心，就你这一根筋的性子，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 夏玲笑了笑，低头吃饭，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陈沫装作无意中说道，“外公外婆要搬来一起住吗？反正还有多余的房间。我旁边的屋子就空着。” 在回老家之前她就决定劝外公外婆搬去城里一块生活了。妈妈是他们的独生女，将来养老肯定是仰仗着爸妈的。 上辈子外婆在她高中时就去世了，外公是在她大学期间去世的，皆是积劳成疾导致的早逝。他们唯一的女儿远在云南，没有在身边照顾着，老两口每天这么早晚归的干活，身体怎么受得了。 现在外公外婆都才年过半百，还年轻。现在就接到身边照顾着，不让他们过度劳累的话，应该能寿终正寝吧。 这一片区域由于山多，方圆百里经济都不发达，村里的年轻人都外出打工了，留在村里的都是一些上了年纪的人，导致这些村庄越来越落败。 陈沫大学期间最后一次回来，参加外公葬礼的时候，这附近的几个村子都被纳入贫困村的范围，由国家出钱修了水泥路，来了大老板包了十几个山头种柠檬，这才拉动了经济，稍微增长了一点。 陈沫死后也来这边看过，人稍微多了些，中年人都回来了，要不是大老板种柠檬种得很成功，使得这边有了柠檬基地的称号，提供了很多工作岗位，估计是留不住人的。但这边的农民依旧不富裕就是了。 陈沫对养殖种植不了解，也没有打算帮外公外婆或爷爷奶奶在村子里发家致富。如果不是国家拿钱修了路，大老板会来这边种柠檬吗？当然不会，运输问题就是这边贫穷的根本。 陈沫没有能力解决这一问题。国家给钱修路那是十多年后的事了，这十几年的时间，在城市里做点什么都比村子里赚钱。 国家政策到不了这里，这里的老房子和土地就不值钱，守着也没用，还不如离开。 “爸爸妈妈，你们觉得怎样？让外公外婆搬来一起住好不好？”陈沫笑着把问题丢给大人。 夏玲越想越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父母年纪不小了，到了该享福的年纪，在家种地累死累活的也挣不了几个钱，这边太穷了，最近的医院在镇上，生个病还得去镇上看病，很不方便，还不如跟他们去城里。 她扭脸看向丈夫，眼神里的含义不言而喻。 陈建党笑着回答道，“那就一起住吧，二楼有四个房间，我们这边还有个空房间，王姨那边还有两个空的房间呢，有地儿！” 他欠妻子这么多，对不起岳父岳母这么多年，把他们接去享福是应该的。他爸妈和哥哥这样对他，说不在意是骗人的，每年寄钱回去，偶尔回家过个年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最大程度。哪边亲哪边疏，他心里又怎么会不明白呢。 夏玲幸福的笑了，她就知道，她没看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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