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成都的旅客注意了,前方即将到站,请带好您的行李,依次排队下车……” 季子萱轻柔的叫醒熟睡的路千翼,路千翼揉揉眼睛,神色逐渐清明。 下车后,季子萱拉着路千翼的手,茫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光滑的瓷砖、洁白的墙面,高高的顶棚……眼前的火车站与十多年前的样子大相径庭。 变化真大啊! 季子萱牵着路千翼的手,走出火车站,看着眼前的一栋栋高楼,她更加茫然了。眼前的城市,再也不是她记忆中的样子。 十多年前那场噩梦之后,她再也没回来过。 她明白错不在她,那是一场她阻止不了的侵害,但她心底深处,始终觉得自己是不洁的,觉得自己背叛了丈夫,无颜面对公公。 小翼总是生病,她就以南方湿冷、不适合小翼柔弱的身体为由,再没回去过过年。每年都是路万斌带着路千珩回成都陪公公过完十五再回北京。 6年前,路万斌车祸死亡,她把路千珩送上飞机,就再也没见过大儿子。 公公打电话给她,说北京的事在万斌朋友的帮助下处理完了,他要带着儿子的骨灰会成都安葬。 她说:好,我知道了。 公公问她:把小珩送去美国、还是带他回成都。 她说:让小珩跟着您过吧。 公公说:好吧,你照顾小翼已经很累了,小珩就交给我来照顾吧,万斌在北京的财产我都折现了,再加上肇事司机赔的钱,我稍后都打到你的账户上,你先用着,小翼后续的治疗费用我来负责,你放心,即便变卖家产我也不会放弃小翼的生命! 她的泪潸然泪下,那些隐藏多年的秘密再也没法隐瞒。 她已经让万斌受累了多年,他到死都不知道真相,意外发生前几天他还发邮件给她,说:收到小翼病情好转的消息,我很开心,感觉干劲十足,我已经看见我们一家四口健康平安的幸福生活在不远的未来等我们! 她对丈夫隐瞒了整整6年的真相,难道还要对公公隐瞒真相,眼睁睁看着他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家,为了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努力筹钱,变卖家产吗? 不,她不能再继续错下去了! 隔着电话,那些残酷的、被她极力掩藏的真相终究还是重见天日…… 然后她说:爸,我知道,我没资格这样叫您,那些钱财你都留着吧,好好照顾小珩 ,至于小翼,他终究是我儿子,我不会放弃他的生命,但也绝对不会接受你的钱财来挽救他的命。 公公沉默许久,沧桑的声音传过来:这不是你的错,你还是小珩的妈妈,我们路家的儿媳,那个孩子,我没办法见死不救。 她泣不成声:爸,谢谢您!但我不愿意看到您为了这个毫无关系的孩子倾家荡产,小珩才11岁,要把他养大成人是离不开钱的,您照顾好自己和小珩,保重! …… 公公带着丈夫和小珩回了成都,季子萱的心里又空了一大块。 她透过病房门上的玻璃。看见屋里病床上躺着的二儿子,瘦弱的身躯、苍白的面容、光溜溜的小脑袋,做了一个决定。 如果不是那个恶魔,又怎么会有小翼的存在小翼不存在,万斌就不需要为了挣钱辛勤工作,就不会大雨天还出门,他就不会遇见车祸身亡…… 万斌死了,孩子没有了爸爸、公公没有了儿子、她没了丈夫,儿子小翼还躺在病床上,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依然光鲜亮丽,多么可笑! 她给那个人渣打了电话,告诉了他小翼的存在,给了他两个选择:要么他拿钱给小翼治病,直到小翼康复为止;要么她让整件事情曝光,反正她已经走投无路,不在乎了。 对方派了助理来美国处理这件事,助理亲自安排做了亲子鉴定,确定了两者之间的血缘关系,这才愿意拿出钱来,同时,也让她签了一份保密协议。 有了长期的经济来源,她再也没为经济烦恼过,专心致志的照顾小翼。看着这个从小体弱多病的孩子一点、一点好起来,她那颗濒临死亡的心也慢慢复苏。 这6年的时间,那个人渣从没来医院看过这个孩子,她知道,他本身就儿女双全,两个儿子都已成年,又怎么会在乎小翼这个意外呢?在他心里,小翼大概是个麻烦吧,还是一个只需用钱就能解决的麻烦,所以根本不需要费心。 他对小翼的不闻不问,对季子萱来说是件好事,她也不想让孩子知道,他亲身的爸爸是一个人渣。 这六年里,她时常收到儿子路千珩发来的邮件,以及重要日子打来的越洋电话。她很感激公公没有告诉小珩真像,保留了她作为母亲的尊严。 两个孩子就是她现在活下去的动力。 一个星期前,医生宣布小翼已经完全康复、可以出院了。将近7年的治疗,终于拨开云雾见到了太阳,季子萱抱着儿子喜极而泣。 高兴过后,就是茫然。她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回北京吗?那里只剩一些或悲或喜的回忆。 回成都吗?她无颜回去面对公公,而她的娘家,也早就没了。 当初妹妹季子萝出嫁,才解决了家里的债务、保住了祖宅。但父亲并没有就此收手,反而为了东山再起,再次投资。前几年赚了不少,父亲便又膨胀了,加大投资。然后,他又失败了…… 命运总是喜欢作弄人。 第一次破产,18岁的妹妹嫁为人妇,家里才渡过难关。当初如果早知道万斌家里的情况,说不定就能央求公公帮她家一把,妹妹季子萝或许就不用出嫁了,可惜,千金难买早知道。 第二次破产,妹妹季子萱虽然嫁的富贵人家,但夫家人都很霸道,她没有一点说话权,婆家不愿意拿出钱来拉娘家一把,妹妹也没办法。 而她季子萱嫁得不错,丈夫有本事,公公家底也还可以,丈夫和公公人都很好,愿意拿钱出来给亲家渡过难关。但当时她和丈夫刚刚在公公的帮助下在北京买完房和车,一时之间拿不出现钱来,只好东拼西凑,借了些,在银行贷了些。 只可惜,夫妻俩和公公还没来得及筹齐钱,父亲和母亲已经承受不住压力,卖掉了祖宅,还清了债务,然后双双喝农药自杀了…… 纠结了许久,她最终还是决定带着小翼回成都。毕竟,她的丈夫和大儿子都在那片故土啊! 她买了最近的机票,带着儿子回了国。飞机在上海落地后,母子俩又买了最近的火车回成都。 由于正处于国庆期间,火车票比较紧张,母子俩没买到卧铺,但即便是硬座也阻挡不了他们想要见到亲人的心。 坐了十多个小时的火车,劳累不堪,好不容易到了成都,眼前陌生的景象却浇灭了她渴望的心。 接下来她该怎么办呢?直接去见儿子吗?可是,她无颜见到公公! 她上上下下翻了好几遍通讯录,最终停留在妹妹季子萝的联系电话上。 挂了电话后,季子萱摸摸儿子光洁的头,柔声说,“姨妈待会来接我们,我们先去旁边的面馆吃点东西好不好?” 路千翼点了点他的脑袋,乖巧的说,“好!” …… 季子萱电话打的突然,魏山还在道馆上课。季子萝顾不上3岁的女儿,便把女儿拜托给邻居照看一、两个小时。然后她搭了辆摩托,去道馆叫上了丈夫,开车去了火车站接姐姐和外甥。 家里和道馆的距离比较远,走路过去得大半个小时。平时,丈夫和齐哥都是开车去工作的。如果要去火车站,就必须先去道馆找丈夫魏山。 一个小时后,季子萝找来了。 时隔十几年的光阴,姐妹俩再次相见,原本相似的面容却天差地别。同样是40岁的年纪,姐姐已经在接连多次的打击下人老珠黄、容颜不再,妹妹却因为逃离苦海、觅得良缘,而红光满面、风韵犹存。 季子萝牵着路千翼的小手,一脸的怜爱。季子萱提着母子俩简易的行李,跟上妹妹和儿子。 季子萱领着母子俩走到一辆小车旁,打开后车门让母子俩上去。 驾驶座上的男人扭过头,一张不怒自威的脸挂上一个歉意的表情,他说,“姐姐,不好意思啊,这个地方不让停车,车上不能离开人,没有亲自去迎接你和外甥是我的失职。” 季子萱连忙摆手“没事,没事,这么突然的给子萝打电话,让你们来这一趟已经很麻烦了。” 季子萝上了副驾驶,关上车门,回头笑道,“姐,这是魏山,我丈夫。你跟我一起叫他大山就行。” 魏山发动车子,开了出去,看了一眼后视镜说,“这是外甥吧,听子萝说,这孩子从小体弱多病,现在一看,瘦成这个样子真让人心疼,得多吃点!” 季子萱道,“是啊,大病初愈,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让小翼赶快长肉。” …… 四个人的小空间里,季子萱和季子萝闲聊着,魏山和路千翼不时的插几句话,气氛和谐。 车子不停地开,穿过繁华的市区,驶入一条熟悉又陌生的道路。季子萱瞪大了双眼,仔细观察着周边经过的景物,直到‘风声’两个字映入眼里,印证了心里那个不敢相信的想法。 车子开过‘风声’的一瞬间,季子萱看见那个浑身透着书卷气的老人家,双眼一下子就红了。尽管十几年没见面,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她的公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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