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行前,准备找些东西将自己打理一番,然而竹屋里空空荡荡,一个像样的物件也没有,勉强弄了盆水打算梳洗,却被水中倒影映的愣了神。 看倒影中的容颜,心中猛的一片震颤,我脑中自己十六岁时的样貌,已然模糊不清,但是天煞的,没想到我那时竟如此的龌蹉。 乱发蓬松根根直立,满面黑灰犹如焦炭,骨瘦如柴平平整整,外加一缕缕鱼腥飘溢悠扬,全然是个不男不女的邋遢扮相。 本尊不禁仰天怒骂:“我那倾国倾城的秀发呢?我那绝世天香的脸蛋呢?” 这破木盆倒是相当的知趣,盆下一条裂缝让水流个干净,若不然我早就砍了它去烧火做饭。 想我一代妖神纵横六界千年,比美还从未败过。 鬼族有人传言,说本尊只见其身不见其容,方可三月废寝忘食,更有人传言说,幻海妖神秀外慧中,优雅端庄还是个大才女,甚至有些个手抄小本子上传言说,本尊乃极乐化身,得我者神归圆满,与我双休即可法力无边。 扯淡归扯淡,却扯的本尊心里暖和。 善哉!不知这些江湖小本子,曾害了多少情窦初开的青年小神仙,他们为了一睹本尊芳容,不惜冒死硬闯我幻海,结果要么喂了后院的上古妖兽,要么就被看门的乌北打成魂飞魄散。 无奈的惨笑,现如今倒是让他们失望了,更笑我自己,竟让以前的样貌吓的如此慌张。 又取了盆水勉强撑起笑容,不断安慰自己,这只是个幻世,待本尊弄死那个云上小弟之后,神归混沌一了百了,什么美丑都是淡淡一则青烟罢了,含泪咬着牙,规劝自己接受这事实。 心酸的自我安慰道:“不就是面黄肌瘦吗!省的减肥了,不就是蓬头垢面吗!蓬松些显得自然。” 我一界之主,万不可以貌服人,况且我舍命创这幻世,誓要与那云上大帝生死一斗,能活个多久还是未知。 勉为其难的接受倒是容易,可这刺心的嫌弃还是有的,这世上最伤人的一种嫌弃,莫过于自己嫌弃自己,我那时穿衣服的品味,也委实太寒酸了些,一年四季就这么一套衣服,还不知是哪家的男孩被抓了充军,才将这衣服舍给了我。 苦着脸将肥大的衣服穿好,吊念本尊那每日穿新衣的日子,已经一去不返。 自我安慰是本尊最拿手的,这肥大的衣裤倒也是有好处,就是穿的特别快,走路也不用留意裙角衣袂什么的会挂到树枝,而且里面还可以放很多东西。 我将鸡蛋直接揣进怀里,指尖空荡荡的感觉,惊的我险些咬到舌头,我的乖乖啊,怎么又少了东西。 眼见着自己的手,在胸口平顺的划过几个来回,毫无险阻,无奈面色如蜡,含泪自嘲道:“我这崇山峻岭也是没了。” 院子里一片落叶秋黄,残破的土墙上挂着两扇摇晃的木门,如果按照自己儿时的记忆,幻世中的一切人文景观,都应该跟本世中的分毫不差,可眼前跑来的一只小黄狗,否定了我的推测,搞得我匪夷所思。 我清晰的记得,这只名叫大黄的黄毛土狗,应该是全身土黄色,为何如今却有了四只白爪子?难不成本尊记忆残疾症又严重了? 或者说,难不成这虚空幻境里,并不是本尊一人的记忆? 大黄围着我兴高采烈的欢跳着,定是相中我手里的那半个馍馍,趁我正在思量之时,一口将馍馍叼了去。 大黄是我儿时的宠物,现在兵荒马乱的人都吃不饱,更不会有人愿意养个吃闲饭的,可我那时喜欢极了,便缠着爷爷将它收养了下来。 我没有在意那半个馍馍,且又将另一个馍馍掰开,分了一半给它,本想都给的,忽然想起我此时只是个凡人之身,虽我天生就有灵骨,但我此时并未修炼,跟个凡人也没什么两样。 平时在幻海无人需要我挂念,一个人慵懒惯了,时间一久,对自己也有些糊弄,仗着自己是妖神之身,以酒代饭是常有的事,可那时毕竟是神,而现在生个病、挨个饿什么的,搞不好是要翘辫子的。 妖神饿死了!传出去那些小本子又会怎么写本尊? 大黄是灵性的很,受了我的宠信跟赏赐,紧紧贴在我裤脚上撒欢打滚,好生惬意。 不知为何,它又突然哆嗦着窜到我身后,低下头惊恐的盯着门口。 我顺着大黄的目光一扫,门口已然进来一位公子哥,衣着华锦目空一切,身后还跟了四名壮硕家丁,配衬着公子哥一同摇头晃脑,很有节奏感。 只见这人飞扬跋扈的步态,还有那用下眼皮瞧人的嘴脸,便可以推测,他定是活不长的。 老朽近些年上了年纪,记性越发的不中用,费尽心思苦想,还是叫不上此人名字,也就大概能够想起,他是青木镇首富吴老太爷家的独子,终日仗势欺人为非作歹,若是谁家的姑娘长得俊俏,被他看上准没好,当然除了我之外。 吴老太爷年过半百,也不知哪位当值的神仙开了小差,一不留神,居然让这等龌龊之人有了后代,也就是我眼前的这位短命少爷。 不过是福是祸还言时尚早,据说这位公子哥坏的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就连吴老太爷也拿他没辙,镇上的人更是敢怒不敢言。 这吴家大公子想必是人欺负的腻了,竟打起了我家狗的主意,非说大黄偷了他家的肉吃,唤了身后家丁直奔大黄,扬言要剥皮抽筋悬梁三日。 我护着大黄在身后,眉头微皱一言不发,若是个猪啊羊啊什么的我可以不管,敢在我面前打狗的,六界之内你算头一个。 吴家大公子与我对视间身体一抖,赶忙转过头慌乱的翘起下巴,又诧异的瞟了我一眼,这才勉强维持住公子哥的风范。 四名家丁也僵住了脚步,他们定是想不到,居然还有人见了吴大少爷不躲不闪,反而敢怒目而视。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杀气露的太重,跟我此时的年纪不大般配,虽我此刻还是个黄毛丫头,可我这眼神却是当妖神时的,幸好我没有真的生气,只是严肃了些而已,若不然他们吓瘫过去,我倒是又成了凶犯。 在那时,我跟爷爷是如何被他欺凌的暂且不论,单说我那位羞涩怯懦的朋友芊璃,也不知中了什么邪,竟被这小子花言巧语的给勾了去,孤独终老不说,还气得我一怒之下要了他的小命,进而背井离乡的逃官司去了。 尽管我此时还是想这么干,可那云梦镜却如何是好,总不能因小不忍而去牢狱中度过余生,我一代妖神也犯不着跟这草莽凡人一般见识,眼下大事要紧。 想到这,我深吐了一口窝囊气,换了个天真少女的清纯眼神,含着泪珠尽量的惊恐些,战战兢兢的问上一句:“这狗,呃……许是饿的急了,你若不想给它吃,不给便是了,犯不着伤它性命,吃了你多少我赔给你。” 这窝囊话本尊千年未曾说过,着实有些不流利。 按照妖界战前不骂街战后不论理的做派,现在直接动手就好,若是赢了自然有人效仿,若是败了也不会有人愿意步你的后尘,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何必论个孰是孰非,可如今身处在破事最多的人界,还是少惹是非的好,只希望鬼族那些嚼舌根的小鬼没有看见。 在我极力的配合之下,吴家大公子终于找到了人生巅峰的感觉,摇起山水折扇清风拂面,吊着眼角跟几名家丁一番贱笑,酸声尖语惹出我一身鸡皮疙瘩。 他用折扇捂着嘴说道:“呦!我说哪里来的鱼腥味,我还当是哪家的男丁没被官府抓去充军,原来是渔翁家那个不男不女的黄毛丫头,这头发短的我都看走了眼,若是能再生出几根胡须,倒是跟这床板身材极为般配,哈哈哈!” 吴大公子连带着四名家丁,指着我的鼻子笑到肚子险些抽筋,才抹了把眼泪继续说道:“赔?你拿什么赔我,难不成就用你这身床板子陪我不成?小爷我可睡不了硬床。” 这次他们肚子真的笑抽了筋。 我头上青筋跳了三跳,之后就是一直在跳,呼!好久没人敢这么跟我说话了,好生过瘾呀。 我生平最不能容忍的嘲讽,居然都被他给说全了,记得当初,这小子在青木镇独霸一方,没少欺负我,可怜今日我要改改他们家的风水。 那小子捂着肚子靠到我近前,只是这距离,本尊就有杀他的理由,他却更得寸进尺的用扇子轻挑本尊的下巴,仗着本尊比她娇小,居高临下的侧头仔细端详,啧啧说道:“啧!这脸蛋倒是生的标致,本少爷还真未尝过这鱼腥味的小妞,你脱了衣服在这院子里跑三圈,小爷我便饶了你。” 本尊甜甜的笑了,原来爷爷将我弄得脏兮兮的原因竟是这个,不过至少他说了一样我爱听的,算是给我个不杀的理由。 合上眼,深深吸了一口周围枯叶腐朽的味道,他可能会认为,我很享受这种被人欣赏的感觉,实则我是在让自己冷静,真的不能再闹出人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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