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林原

作者有话要说：新章送上。请大家阅读每一章的时候都记得关注一下章节的标题。　　国航的飞机降落时，夜幕已经降临，跑道周围亮着整齐划一的红色信号灯。机身还在滑行，机舱已逐渐响起松解安全带的声音。林原从椅背上探起身，望着窗外星星点点的草坪和旋转的红色指示灯，忽然有一丝感动。边检的工作人员翻护照翻得特别快，啪啪两下一个海关印就盖上了，他不禁嘟囔了一声‘查这么溜’，对方抬起头看了林原一眼，笑道，“对，回家就是这么容易。”　　林原在国际到达的出口处拦下一辆出租车，直奔方琼所在的城市。虽然她住的城市林原不熟悉，但从机场到她家的路线他记得，总共一百八十公里，往西南方向开，开两个多小时就到了。本科的时候林原跟着方琼回去过两次，她家住在民顺路，离城市的体育馆特别近，夜里他会带她去打羽毛球，打完在附近的烤串摊吃烤串。烤串不见得多好吃，但每每这个时候，不常分享心事的方琼愿意拉着他讲她小时候的故事，细细碎碎地讲，嘴里喷出的雾气含着啤酒带来的酒精香味，脸颊上氤氲出两朵红霞，甚是好看。那会儿林原也没什么钱，但只要手里有钱，都尽可能花在她身上。他带方琼去游乐园，带她下馆子，带她玩夜市，只图她开心。当然，她家也不缺钱。回忆陆陆续续涌上来，堵在林原的胸口。窗外透进来一股风，令他稍微有了一丝冷静。这风的气息和他家乡风里那股海洋气息完全不同，尽管是温度低的冷风，但它特别温柔，抚摸在人脸上，很细腻，就像方琼给他的感觉一样。　　车到民顺路已经是夜里两点了，林原将行李寄放在事先开好的快捷酒店里，一路小跑着往方琼住的小区走。小区的保安居然还认识林原，笑眯眯得放他进去。他给方琼发信息，说自己到了。她问到什么了，他说我在你家楼下。过了没多久，漆黑的楼道里亮起一盏盏小灯，方琼穿着睡衣和拖鞋急匆匆得跑下楼。她远远地望了林原一眼，神情有些复杂。林原不由得开始紧张，尴尬地拿手挠了挠头发。可那仅仅只是一瞬间，下一秒方琼伸开双臂紧紧抱住了他，呜咽道：“林原，我觉得我撑不住——”　　林原用力回抱了她，将额头枕在她肩膀上，深深道：“没事，我在。”　　方琼看起来清瘦了不少，但额前的碎发还是那样动人，惹得林原心痒想要去拨弄，却又怕她觉得自己轻浮。如今他们二人的关系，最多只能算是朋友。不过林原也曾赖皮地想过，就算他们现在分手了，但他还是可以再追一次方琼，不是吗？　　“你晚上住哪儿呢？我家吗？”方琼的额头轻轻贴着林原的胸口，瓮声道。　　“我有住的地方，我订了快捷酒店，你放心吧。” 林原道，“你妈妈怎么样了？”　　“情况很糟糕。”方琼带着哭腔，嘤嘤道：“我现在真的好害怕，害怕也许哪天夜里妈妈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走了，连声道别都来不及。”　　林原抬手擦去方琼脸上挂下的泪痕，用力将她拥住，宽慰道：“不会的，你要相信你妈妈，她不会就这么走的。你最近多陪陪她，我也会陪着你。无论发生什么事，我就在你身边。”　　“你在国内呆多久？”她问。　　“我暂时请了两个星期的假，不过如果你需要，我可以请更多的假。” 林原道。　　“你疯了，你不要你的工作了吗？”方琼惊恐道。　　我确实疯了，为了你，有什么不能疯的——可林原不敢当着她的面说这话。他怕这话分量太重，等会儿又把她给吓跑了。　　“我之前身份证弄丢了，我妈一直叫我回来补办，我想想这确实得补办，身份证是挺大的一件事。” 林原言之凿凿。　　方琼瞪了林原一眼，忽然眉开眼笑，道：“林原，你骗人的技术还能不能再差点？”　　“还能再差点儿。” 林原也笑。　　方琼收拾了一下情绪，拍了拍林原的胸口，道：“你先回去吧，好好休息。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一定很累。”　　“好，那我先走了。” 林原虽意犹未尽，却也心满意足，转身往酒店的方向走。走了没几步，收到了一条韩燐的信息，这是她发给自己的第一条信息——“哈喽，落地了嘛？”　　“你怎么知道我在国内？” 林原问。　　“我神鸡喵算哪~”她道。　　“有什么事嘛？” 林原问。　　“我想找你咨询一下区块链和加密币的事，能约个时间电话聊吗？”韩燐道。　　事实上，自从韩燐秒过他的微信好友申请开始，林原内心就存着些恶作剧般的期待。他很好奇，韩燐给自己发的第一条消息会用什么借口。这姑娘，不光胆子够大，还聪明透了。仅有两面之缘，她已经知道自己在做比特币。这说明什么？说明她管老齐那儿挖他信息了啊。　　可是，她怕他知道吗？她根本不怕啊——“我发觉老齐这人挺能玩儿啊，你跟他做室友应该很开心。”就这么顺手一句，直接带出了她知道林原在玩比特币的缘由。　　这套路，他服。只是，林原不接招。亦或是，有些失望。　　“我刚飞到，人有些累，先睡了，过两天再说区块链的事吧。”林原道。　　“好哒好哒，你先睡吧。”韩燐发完文字后，又发过来三个月亮表情。林原半笑着收回手机，心想等过几天都不理她，她肯定又会自己找上门来，到时候随便搪塞个理由，令她知道拒意，这事儿自然也就能圆过去，朋友照做。　　快捷酒店的服务员夜里轮班次数比较少，林原回去的时候前台空无一人，等了一刻钟还是没有人来。他只能百无聊赖地翻开微信，翻来翻去，最后还是点开了韩燐的朋友圈。韩燐的朋友圈挺干净，只有些零散的转发链接，但每一条链接的标题都似乎意有所指，像是特意写给别人看的，尤其是刚加林原的一周，每天都会转一条链接。林原不禁感叹，真是可惜了，韩燐满腹的玲珑心思用在了自己这个无关之人身上，若是放在齐倡浩身上，估计老齐这会儿已经满脑子想着订总统套房的事儿了。　　“先生，您的身份证件请出示一下。”前台的小姐忽然又出现了，立在柜台后朝林原喊了一声。林原连忙拿出身份证和手机上的短信，供她输入信息、复印证件。等待之余，林原的脑子里一闪而过韩燐的面容。他们两次见面，一次是在纽约的地铁上，一次是在之后的酒会。韩燐的眉眼乍看之下没什么特别，可看久了就会发觉她眼睛笑起来的时候弯弯的，像两汪闪动的月牙，鼻尖之下的唇色亦非常饱满，令人移不开眼。不过除了这两点，林原就记不得其他面部特征了，一丝一毫都想不起。　　林原进了房间，放下房卡，给自己烧了一壶热水。摸出手机回到微信界面的时候，才惊觉刚才竟手滑给韩燐的一条链接按了赞。此时距离按赞已过去二十多分钟，想撤销已经来不及了。林原将手机往床上一摔，整个人闷闷地压向床板。过了一会，他忽然用被单捂住口鼻偷笑起来，双手拍着床单，像做了坏事一般轻轻喊道：“她肯定高兴坏了，好玩儿，哈哈哈……”　　第二日去方琼家做客之前，林原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但看到方琼妈妈形容缟素地躺在书房小床上的那一刻，他才真正感受到了此刻方琼心中的惶恐和不安。那种已知家人即将要离去的强烈悲痛，怎么可能是方琼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女孩消化得了的？方琼的妈妈身上裹着一床厚厚的棉被，行动不便，也说不出话，脸色蜡黄，没有一丝生气。她看着林原，眼珠子使劲转着，似乎急切地想要表达什么。林原猜测，可能是想要自己替她好好照顾女儿吧？　　方琼的爸爸并不在家，家里只有她和外公。老爷子虽然年纪大了，双眼的精气神却一直在，不怎么说话，举手投足之间自带了一种令人难以名状的威严。在这一点上，方琼其实和她外公很像。过了一会，方琼的外婆买菜回来了。她给林原拉了一把椅子，将削好的水果端来，双目殷切，一直鼓励他多吃些，方琼则在一旁静静给坐在太师椅上的外公捶背。老爷子偶尔睁开眼问林原几句话，林原都照实说，既不添油加醋，也不妄自菲薄。老爷子的面色看不出喜忧，也没什么起伏，令人很难揣测。可越是这样，林原就越是想逗他开心。偶尔编些拙劣的笑话，看到老爷子嘴角微微上扬了，他的心里就得到了极大的鼓动，仿佛得了某种奖赏。一场聊天下来，林原累得满头是汗，只想随便走进哪间卧室，倒头就睡。　　“小林留下来，跟我们一起吃饭吧？”方琼外婆邀请道。　　“不了不了，我等会还有朋友要见，就不再多留了。” 林原面上在拒绝，其实只是客气。　　“吃过饭再去见朋友也一样嘛。”方琼外婆很热情。　　“既然小林还有事，那我们就不多留你了。”老爷子一句话将林原嘴上即将脱口而出的一句答应给彻底堵了回去。　　“好的，那我先走了。”林原面色如常地走到门口鞋架子前，弯腰穿鞋。方琼迎上来，柔软的双臂从背后轻轻环住了林原的腰，低声道：“你别走，留下来陪我们一起吃饭。”　　这要命的、熟悉的触感是能致林原于死地的□□。他像是被电击中了一般，大脑一片空白，心里却暖融融地直冒泡。　　“琼琼！”颜东方在背后喊了一声，道，“别耍小孩子脾气，不能耽误人家小林正事。”　　“没关系，我跟我几个朋友说一下就好。”林原顺着方琼给的台阶往下走。　　颜东方见林原露出留意，便也不再多言。　　方琼外婆做的饭出乎意料地好吃，林原连下三大碗米，还将盘子里剩着的菜全都吃光扫净。方琼外婆看得眼睛都发直了，一直夸林原是珍惜粮食的好孩子。吃完饭，林原和方琼两个小辈负责在厨房收拾碗筷。厨房的洗水池本就小，林原一米八几的个子往那儿一站，基本没方琼什么事儿。但她很坚持，系上围裙挤到林原身边，帮他一起洗碗。方寸之间，方琼就在林原的臂弯下，熟悉的气息、熟悉的场景，简直快要将他逼疯了。林原‘哗啦’一下打开洗水池上方的窗户，对着窗外猛吸了几口凉气。方琼被他的举动吓得一脸懵逼，颤颤抖抖地问：“你怎么了？是心脏不舒服吗？”　　林原望了她一眼，点点头，道：“确实有点儿。”　　门外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方琼外公起身去开门，却被簇拥进来两三个穿着警服的军官差点推倒。　　“你们是谁？要干什么？”方琼尖着嗓子问道。　　“请问是颜东方同志吗？”其中一位警官道。　　“我是。”方琼外公道。　　“首长好！”警官行出一个标准敬礼，礼毕后继续道，“就在刚才出现了新的证据，我们需要将您带回去审问，事出紧急，请您立刻跟我们回去。”　　“之前不是已经去过你们那儿好几次了吗？”方琼外婆走上前，有些不耐烦地道，“出了新证据就要大晚上的把人带走吗？你们那儿夜里冷，老爷子都七十好几了，身体受了寒谁来负责？你们嘴上叫着首长，心里真的拿他当首长吗？”　　“夫人您放心，我们有专车接送，审讯地点都有恒温空调，一定会将首长照顾妥当。”警官道。　　“照顾个鬼！”方琼外婆将鞋架子上摆着弹灰的报纸往地上使劲一摔，道，“老爷子晚上到了点就得睡，陪着你们这群年轻人瞎熬，明天血压保准高。我这半年一直给他好吃好喝地伺候着，被你们这么一闹，我的心血都白费了！”　　“夫人您先消消气，生气对您的身体也不好。”另外一位较为年长的警官道。　　“真是人走茶凉啊！在其位同不在其位，终究有差别。我说的没错吧，伍士松？”方琼外婆盯了那警官一眼，随后背过身拿起沙发上放着的毛毯和一件羽绒衣外套，道，“拿走拿走，让他穿上！等下怎么去的，怎么回来！”　　“谢谢首长夫人！”几名警官一齐朝着外婆敬礼，但她却没有一丝想要看对方的意思，顾自往卧房里走了。林原和方琼将外公送上警车，目送着他们离开。林原望着方琼疲惫的面容，估摸着时间也有些晚了，就将她送到楼下，准备自己回酒店。　　“林原，我今天不想回家。”方琼忽然拉住林原。　　“啊？”　　“我想回酒店。”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