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府上下这几日动静不小,先是姜老爷战场告急,接着小少爷也偷偷离家奔向战场,姜宅主母这几日甚是挂心,姜家的几个本家叔伯也来府邸商议,姜家世代以经商谋生意起家,虽富庶,但人脉皆为江湖中人,与朝廷官场并无过多来往。瞿老将军与瞿铭又远在千里之外的山西执行任务,家中一时间拿不出更好的法子解这燃眉之急。大伙正犯愁,这时家中管事来通报:允惟公子到。 管允惟此前与钰澈在练武场比武同样受伤颇重,好在最后不负众望胜出,现已纳入朝廷编。这回父亲出征他在家养伤,并未同去。战事吃紧的消息这几日他听了不少,姜钰澈的突然离开让他越发不安。 管允惟进屋行了个礼,直奔主题:“各位叔伯,梧苏军在祈祯形势危机,求救书信已发来多次,宣帝已同意在祈祯最近的几座城池调遣兵力救援,可如今无将士领命,允惟才刚纳入编制还未述职,暂时无权调遣军队,家父的军队令牌不知在何处,请姜夫人将姜将军的令牌借给允惟,晚辈即刻前去祈祯救援。” 毕竟是自己未来女婿,钰澈的三叔关切他道:“不可!你的伤尚未痊愈,军衔等级不够不得领兵,若是败了,朝廷怪罪下来,你得担责。” “叔叔关心允惟心中知晓,钰澈同样是带病之躯,境遇比我差了百倍千倍,仍突破层层阻挠义无反顾的去了战场,他尚且如此,更何况我一个拿着朝廷俸禄的军人?江山动乱,这也是该报效国家的时候,只求各位成全允惟的匹夫之思。” 玉泞走过去蹲在母亲身边,期待着看向母亲,姜家主母无奈却也无更好的办法,她道:“令牌在此,你且去吧,把他爷俩带回来,允惟公子同样一切小心,拜托你了。” 管允惟接过令牌,看了眼一旁亭亭玉立的未婚妻姜玉浈一眼,两人在小的时候双方父母便定了亲事,他眼中适才刚毅决绝的坚冰融化出一丝温热。玉浈也坚定的向他轻点了点头,除了出于对亲人的关心,还有心中埋藏少女心思的疑问,需要钰澈与她解答。 时间紧急,救人要紧。管允惟先集结了小部分兵马分成数支小队潜入祈祯泌宓山寻找并营救钰澈一行残军,与钰澈汇合。钰澈此时旧伤添新伤,条件艰苦又染寒气,用被子裹住全身打寒战,见是允惟,她笑眯眯的招呼道:“堂妹夫你来了?” 允惟对钰澈仍刺刺地道:“行了,我和玉浈离成婚还早,别瞎喊。你的伤如何了?”提起婚事,钰澈见他仍是少年郎微有的欣喜,钰澈对他的疑心消散了些:或许允惟对自己父亲的行径一无所知? 钰澈见他额上仍有伤痕:“我没事,允惟兄伤还未全好,怎么就来了?哎!屡次与你说过,不就是朝廷军队编制么?没必要那么拼的。” 允惟习惯性的没好气道: “你不也来了?比武时好像打得最拼命的是你吧?” “我们两个人一组要对付十来个囚犯,当然不能懈怠。还不是为了让你通过,省得你若是落选到头来埋怨到我头上。”两人不知不觉又开始斗嘴。 “我也是想通过考核让我父亲一展笑颜,可惜他好像并不有所谓。我这不是过来帮你了?省得欠你个人情。” 钰澈清清嗓子:“那个……你父亲……” 允惟奇怪问道:“我父亲怎么了?一直没有他的消息,家书也未见过一封,母亲很是担忧。”钰澈见他并不像说谎,钰澈听父亲讲过管鄂来梧苏军队多年,仍孑然一身,据姜父的说法管鄂是在他的说媒下才娶妻。平日里管鄂并不顾家,外出打仗家书都难有一封,原以为他是为军中废寝忘食疏忽了家庭,现在想来他的妻儿、亲戚都是管鄂为自己身份掩人耳目的幌子,他早已潜伏宣军多年,一切都是他随时放弃的棋子。钰澈细细想来不寒而栗。 想起已经醒来的姜将军嘱托误她要声张管鄂之事,于是钰澈道:“放心好了,他没事,我回头再跟允惟兄细说,我们现在首要的就是收拾眼前的这群人。” 允惟摆摆手:“时间紧,我只调拨了不到五千的兵力,能摆脱他们就不错了。姜将军怎么样了?” “老爹之前受伤昏迷现在醒了,但需要静养,已经将他转移到安全的地方,接下来我有个办法制住祈祯军队,需要允惟兄帮助。” 允惟微笑道: “从小你的鬼主意就多,这次看姜大军师如何反败为胜。” 钰澈按之前的分配,令一批人去砍树,一批人去跟敌军捉迷藏拖延时间,剩下的迅速赶到之前她差点落下悬崖的地方,那里低处是大河峡谷,高处悬崖绝壁,地势险要,钰澈让他们用藤条等东西编起随时可拆的战桥让各山相连,越多越好。 新的计划令她狂热起来,对喜欢之人的保护欲在心底燃烧。两个时辰后,所有人各就各位。钰澈将自己的想法大致与楚丘桓几位领头的长辈说了,吸取之前的经验教训,既然把控不住所有人,干脆扬长避短,接下来战场上分队交给他们来处理,任他们在自己的大体想法上自由发挥。 黑夜刚刚过去,淡金色的光芒洒向山水之间,让原本被黑暗笼罩的景物重现世人的眼中,如舞台拉开了幕布。水汽泛起的层层薄雾,令晚春郁郁葱葱的山间朦朦胧胧,繁花似锦,雾里看花。钰澈坐在山顶高处,她的眼睛不好,于是屏气闭眼细听一切动静,听到了喊杀声,兵刃相接声,桥断声,哀嚎声,落水声,应该还有一个声音,太远了听不见,该是如钢针粗细的毒刺插进肉里的声音…… 过了许久,楚丘桓上来问道:“小公子你让我们的人编织无数个解开一个结就会断的桥,令祈祯军队他们在这些桥上饶来绕去,诱惑敌人上桥,他们会上去,因为他们认为底下就是大河,即使桥断落水多半不会丢了性命,可小公子你在底下做了什么?掉下去的人再也没有上来?” 钰澈道:“当然是倪越与我们介绍的那批好东西。” 楚丘桓恍然:“倪越?唔,小公子,那是祈祯四皇子元钦!怪不得,那树可真厉害!” 邻近正午,楚丘桓来禀告一切顺利,落水的祁祯人想抱住漂浮的树干游上岸,皆被刺伤,上岸几步便毒发,宣军小部分人守在那就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把他们祈祯军队杀得屁滚尿流,只是他们如果再来援军怕是抵抗不了,山上还有许多未落水的,不过摆脱他们不难。 钰澈道:“我也担心他们还会有援军,我们的实力有限应付不了,抓紧时间。” “可是,小公子,这一会如何通知到所有人呢?” “以狼烟与战鼓最快,你先去,水冲火烧土埋总之把还在山上的祈祯士兵都逼下去,越快越好。” 楚丘桓走后,祈祯王宫方向冒起徐徐狼烟,钰澈掏出长笛,在崖边对着王宫的方向吹了起来,这几日都没听到元钦的消息,他去攻打皇城,现在看来已经成功,不知他现在在哪,他此时应该也和自己一样在战场驰骋,对付同一个敌人。铜笛似专为此等情况特制,穿透力极强,加上山谷有回音,山间几乎每个角落都可以听见。“ 钰澈对着满目疮痍的山间吹了首《邶风》之后启程下山,欲对他表达心意,虽知他不可能听到: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 何处可歇何处停?离去的战马何处可寻?一路追寻,它已自由驰骋森林。一同生死不分离,立誓同生共死于战场。只怕你我此分离,没有缘分相会和、无法坚定守信约。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吹完这一句,望着这一片焦土,钰澈长叹口气:该回家了,愿你一切安好。 管允惟带领一万大军与钰澈接应,直捣祈祯国腹地,占领祈祯半数领地,昔日能与宣朝对立的祈祯国大势已去,再无翻身之日。边界百姓不用再被两国讨伐困扰,都觉喜从天降。姜钰澈与管允惟立下大功,尤其是姜小公子带领梧苏军队以少胜多的故事,当地百姓惯爱往里添些盐醋,但大体未变,多年后仍在民间广为流传。 元钦坐于王座上,修长的手指轻抚着案前的一支棠梨,嘴角含笑:原本只是想让她添把火,造成祁祯内忧外患的形势逼迫皇叔退位,不想她一个小火苗竟吹出了千里飓风。皇城还未等他攻陷,皇叔听到宓浦山失守溃散的消息就已弃城而逃。还是小看她了,她果然次次带给自己出乎意料与惊喜。 管鄂进来与他行礼道:“皇城和几个主要城池在我们死守下宣军已停止进攻,祁祯皇不知所踪。” “他定还在祁祯境内,皇城的禁卫军队还有他的几个心腹大臣不知所踪,还有人在拥护他。皇叔邻国树敌颇多,除了祁祯无处可去。” “您会杀您的叔父么?” 元钦锐利的眼如剑刃出鞘一般闪了闪: “难道不应该?” “那这样您就与他没任何区别,祁祯子民不再需要杀伐决断的君王了。” “那好,这回我听您的,祁祯战火多年,确实需要修身养息一段日子,城池领地丢了还可以夺回来,兵马没了可以再招,让祁祯再次强大不是不可能,现在祈祯百废待兴,我自信这些艰难都可渡过,但咱们来打个赌如何?按您说的怀柔政策,会带领祁祯走向哪一步?若是好便执行下去,若是不行,便按我的来。” “臣与祁祯数万子民的想法是相同的,只求有生之年能再现您祖父老祁祯皇时期的光景,您父亲梁王说过,仁慈的君主,到哪都受人爱戴,路更长远。” 钰澈这几日罚跪在姜家祠堂里,姜老爷对她不听话跟去战场,后在战场胡乱指挥、点将的行为十分生气,欲要打她又舍不得,干脆罚她举着要打她的荆条跪在先祖面前思索自己的错误,钰澈噘着嘴嗷嗷地叫不服,当然没有人理她,此时听人脚步声立马把偷懒放下的荆条重新举起来,玉泞被她这副滑稽模样逗乐:“是我。” 钰澈回头往姐姐怀里靠: “姐!老爹什么时候肯放了我啊!我现在全身处处疼得厉害。大夫都说了需要静养休息的!” 玉泞佯嗔道:“行啦,你看吃穿哪一样少你的,虽说是罚你,却看守你的人都没有,与休息有何分别了?” “可好几日未曾出门了,钰澈要变成一只木鸡了。”说着做了个呆若木鸡的模样。 玉泞笑道:“哈,看着是有点像。我这不来陪你解闷的。这会出去可有遇到什么新鲜事?认识新朋友了么?” 钰澈平日里与姐姐无话不谈,将去祈祯路上到凯旋的过程大致讲了。相比战争,两姐妹谈话更倾向小儿女心思,听到钰澈讲起倪越,玉泞惊讶道:“他真是祈祯皇子?那他是否和传言里说的倾世相貌、身形飒沓如流星,武艺高强十步杀一人?” 钰澈托腮眯着眼努力回忆道:“我没见他打过人,不过个子是挺高,长得也挺好看的。” “不是人们嘴里常说的绣花枕头吧?” “那不是,他可厉害。”钰澈认真道。 玉泞闻到八卦的味道: “你这毒舌甚少愿意夸人,快说!我们钰澈是不是对人动心了?” 钰澈却与少女怀春的羞涩全然不同,直截了当:“是的,我问他愿不愿意来我家提亲,不过他的意思应该是婉拒了。” 玉泞已不止惊讶那么简单了,大有自家白菜差点被猪拱的气愤,倍感无奈道:“钰澈啊!哪有女子向男子表白求爱的?不过我看他之所以拒绝你,八成是以貌取人,这样的男子不要也罢。” 钰澈语气俏皮里微有遗憾:“不知道,感觉他心里藏着很多事,让人捉摸不透,随他去吧,祈祯国这次被宣军打成了一片焦土,当了祁祯皇以后有他头疼的,他应该不想再见到我。” “你们各取所需,你没有做错,你俩本来就是敌对的,不来往了也好。” 聊到程七,玉泞道:“真是惊险,幸亏遇到他,看来这人也是智勇双全,这样艰难的条件下还能保持求知若渴着实不易,下等平民不得入仕,可惜了。” 钰澈道:“是啊,不过是金子总会发光的。说了他人半天,姐姐你怎么样?听闻太子选妃妾,每个州区县的官员适龄女子都得去参加挑选,姐姐得早做打算。” “不用担心,宣朝黄金家族的蒙族公子根本看不起我们这些汉人,说是各州区县挑选,只是个形式,为保持他们尊贵的血统,他们的妻妾极少从外族挑选。” “姐姐千万别妄自菲薄,蒙族人是看不起外族人,可不代表不会侮辱外族人,他们的行径可谓恶心至极,我听程七说过,下等平民女子在婚前三天必须送给统治区内的蒙古长官享用,百姓无奈,将出生的第一个孩子摔死以示反抗,摔头胎的习俗就是这么来的。他们本质可见一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姐姐最好别去参加选秀。” 玉泞听后也是义愤填膺:“简直是丧性病狂!我听你的,虽说选秀是必须到场被蒙族官员挑选,大不了就装病不去了。” 两姐妹亲密无间,并排坐在祠堂台阶上你一言我一语,时而嗔怒,时而大笑。仿佛有说不完的悄悄话,两人正聊的开心,玉浈也来了,她只比钰澈小半岁,如今出落得越发美丽娇媚。 钰澈见了喜爱:“阿浈来了?” 玉浈知道钰澈是女子,但在她心里钰澈与堂哥钰泽是一样的,都是可依赖、给人安全感的人。她如小时候撒娇般环着钰澈,头也靠在她胳膊上:“钰哥哥,你可算回来了。”钰澈带着面具,仍是一席男装,银白色的薄纱长衫极地,随风飘逸,多年训练的军人气质让她看起来更像贵族沉稳温和的公子,玉浈靠在她身上,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是情投意合的一对碧人。 玉泞含笑道:“阿浈,你这样缠着钰澈,允惟见了要酸了,有了你钰哥哥忘了我这个姐姐,哎!我们钰澈真是相当讨小姑娘喜欢。” 钰澈随口问道:“有这回事?” “你是不知道,你与允惟现在都是人人口中的英雄,梧苏才子佳人辈出,允惟气度容貌梧苏城数一数二,也就是整个大宣数一数二,可惜他已定亲,闺阁女子们是没得念想了,但钰澈你嘛,梧苏城也有好几位姑娘的家里往府上送来了名贴。” 钰澈刮了刮玉浈的鼻子,举手投足间一副宠溺深情的模样:“可惜芳心错付,我只喜爱我们阿浈。” 玉泞终于算是知道允惟不待见钰澈的原因了,这两姐妹关系好闹着玩,但在允惟眼中可不是这么回事。 三人聊了会家常后,玉浈道:“钰哥哥,玉浈有件事想问你……那个,之前你做的烤鱼饼,味道很特别,是钰哥哥自己做的?” “是一个朋友先做的鱼,我再做成了鱼饼,怎么?是还想吃吗?” 玉浈欲言又止: “钰哥哥的朋友,那他……他来了吗?他可是在去年在南宁战场,钰泽哥哥的朋友元钦?” 玉泞打断道:“鱼是母亲托家乡好友带来的,至于你说的元钦,早已回祈祯,不会再来这里,父亲现在对局势讳莫如深,平日里少提起祈祯人为好。”玉泞语气淡淡,却不怒自威,似闲谈,也似警告。 玉浈走后,玉泞道:“你看,这里就有个你的小情敌。真不知那元钦有什么好的,好看能做饭吃么?” 钰澈微笑道:“这算哪门子的情敌,姐姐何必对阿浈动怒呢。” “她已经长大,不能由着她胡来,于你,若是朝廷知道你与祈祯人来往,这次大战即使你立下再大的功劳,在他人眼里就被看轻了,要是被人借此做文章,十张嘴也说不清。于玉浈,她有婚约在先,我虽不知她怎么想的,但让她趁早断了旁的念想也好。” 这些钰澈都明白,玉泞对自己的关切她心有触动: “多谢姐姐为我着想。” “大哥不在了,我这个做姐姐的自然得多顾着你一些。你受过许多苦,而玉浈与你不同。” 管允惟母亲身体本就不好,这些日子为丈夫儿子担惊受怕,允惟再回来时就已病入膏肓,听闻丈夫牺牲的消息后没几日便去世了。钰澈这才解了禁足,前去管府吊唁。 钰澈第一次见骄傲如允惟的他如此狼狈,他已几日几夜不吃不睡,憔悴不堪。钰澈自觉留下帮忙,见玉浈苦劝他去休息,可他仿若没听见,最后只说了句:“你们若困了就回去睡。” 钰澈道:“你何时休息我们就何时走,不然一直陪你耗着,直到你恢复正常为止。”他面上只一副随你的表情。 到底是允惟是军人出身,挺到了第二日也没事,深夜,玉浈再早已趴在钰澈的腿上睡着,纸钱烧得呼啦做响,钰澈也一直眼皮打架,差点烧到自己的衣角,允惟看不下去道:“叫侍女抱阿浈去客房睡吧,我有话问你。” 钰澈应了,侍女小心翼翼将玉浈带走,允惟面对父母的牌位坐于跪垫上,钰澈则面对门外与允惟相反的方向侧身并排坐着。 “我爹还活着么?”允惟问道。 钰澈点头:“怕连累到你家人,所以我爹上报管鄂将军战场牺牲。” “在祈祯的时候为何不告诉我?” “我不瞒你,因为当时我不能完全信你,我不能用上万人性命来衡量你的选择。” “那我父亲到底是什么人?” “他应该是祈祯人。”钰澈怕再刺激他小心翼翼回道。 允惟觉得呼吸点困难,这并不比父母双亡的痛苦少,从小他就很努力,期盼父亲些许的关注,父亲还是抛弃了母亲与自己、后来他有了当上一军主将保家卫国的愿望,让家人得到更好的生活,现在看来其他亲人也都是父亲为掩人耳目找本地的人家假扮的,如今追求全部崩塌。他自信自己拥有的并为之努力一切,发现原来自己从未拥有过。他不知自己究竟算什么,是否还要继续为宣朝做事。 “管允惟!你怎么样了?”钰澈见他眼神空洞如入定了一般,忙掐他的人中,他才回神拿开姜钰澈的手:“我没事,只是有些累。” “累了你便快些去睡觉,我们好不容易从战场活着回来,比起死在战场的同僚,其中许多人为保护你、或者维护大局牺牲,想到他们,你也不应该作践自己来回报他们吧?”允惟心中微有温暖,身上背负着死去的战友的信念与遗愿。也许这可以是自己坚持下去的理由。 “比武那次,多谢你了。为了我那点卑微的心愿,你可能近期内不能再动武,可惜当不当军官对我已经没有意义了。” “我并不觉得它卑微呀!你想做什么就应该坚持下去,我俩的政见虽然不同,但兄弟之间互相帮忙是应该的。” “钰澈,今后若还是如此按自己喜好意气用事,容易吃亏的,这次祁祯大战立功,宣帝定会召见你给你职位,身处有利益之争的地方,尤其是官场,不是每个人都记得你的好,不要动不动就竭尽全力的对人掏心掏肺,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 钰澈犯困得厉害,头靠在几案上说了句:“知道了。”便没了动静。允惟觉得他有些不同,按他平日的性子,定要争论一番到底是谁更意气用事。多年后允惟回忆起这一幕,不知当时钰澈到底是真困了,还是除了那个人以外,对其他人越来越不在意了。 他也不知不觉扶在几案上睡着,两人已习惯了战场席地而睡,这里没有杀戮与危险,不用再担惊受怕,只有漫天的丧礼白色与如今残酷的结果。两人沉沉睡去。 夜色渐褪,晨间第一缕阳光洒在他俩身上,泛起淡淡的金光,褪去了两人战场上的一身杀伐污秽。 直到那声尖锐的“圣旨到!”打破了这份宁静,允惟很快惊醒,他知道这是命运的车轮在向他俩招手,而他俩只能义无反顾的踏上属于自己的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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