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柔夫人分外热情,特地将偏殿收拾好给她住,考虑到归逸园路途遥远的问题,明姒只好遣人去送信给师父,言辞十分无奈。收到师父的回信后,明姒才真正安心住了下来。尽管回信中只有一个字“可”。 师父真是惜墨如金! 流离许久,明姒本就缺乏安全感,骤然入宫,自是小心谨慎万分。不出几日,便有些想归逸园中的花花草草了。 公子瑛读书的锦墨斋是个清静地方,周围种着许多湘妃竹,即使在夏日也凉爽清幽。曲曲折折的小径一路蜿蜒,穿过一道朱红色的墙便是天子处理政事的紫光殿。桑柔夫人于争宠之事上,却有许多细致入微的心思。 瑛儿孤僻而要强,大抵还是桑柔夫人逼迫太多之过,以至于小小年纪每天满含愁容,毫无生气。她更多时候,不愿意再去加大他的压力,便时常说些古人有趣的事情逗他开心。 这一日在讲《硕人》,不由得讲起了姜氏女子的美貌,讲到了文姜、宣姜旧事,身后传来了轻笑声。明姒恍然回头,紫衣玉冠的男子就立于身后,却是穿着便服的天子。 天子素来不苟言笑,今天面上却显出许多温和,免了明姒和瑛儿之礼后,他笑道:“姜氏女子美貌不美貌,真无从知晓。只是当世最美貌的女子,大概就是姒姓之女吧!” 最是炎热的夏日,明姒却觉得有冷汗渗透脊背。 她笑得尴尬:“陛下说笑了,华国已亡,哪里还有姒姓之女。” 天子看着她,这样的目光让她压抑非常。许久,她听到他在头顶的上方说:“在朕看来,明非姑娘之貌,便与她们不相伯仲。” 明姒的头伏得更低了。 天子走后,明姒觉得自己的脚步都有些虚浮,师父这么多天都没有进宫,她突然觉得心里一点底气都没有。 所幸师父的信很快便出现在了几案之上,内容虽然寥寥数字,却让她十分宽慰。 “府上一切皆安,勿念,稍待时日便可回家。” 送信的却不是岸童,而是一个清秀的小寺人。看到明姒拿着布帛许久不语,伶俐地开了口:“臣就在公子处侍候,姑娘有什么需要尽可找我,有什么话想带给先生也可以找我。”明姒凝目看着他,这个身量不高,年岁稚嫩的小孩子,确实带着几分沉稳可信,不过她还是带着试探:“既能侍奉公子,必是陛下信重之人,与臣下私相授受,怕是会耽误前程吧!”听到这样的话,他却丝毫不着恼,只是压低了声音,面上带着友善的笑意:“先生待臣恩重如山,臣虽然卑贱,却深知有恩必还的道理。”他的言语不一定可信,但是师父素来谨慎,能让他送信,应该是无妨的。 之后再也没有见过天子,明姒悬着的心渐渐放下。天子之心本就莫测,好像一个蛰伏的兽,看上去温暖无害,却总散发出让人不安的气息。他或许已经知晓了自己的身份,但是却迟迟不肯揭穿,如此这般更让人无所适从。 或许,师父是告诉了天子的。这样想着,也松了口气。 暑气逐渐喧嚣起来,她应邀陪着桑柔夫人去太液池边散步。蛙声聒噪,虫鸣声声,天边的晚霞逐渐褪下最后一抹颜色。桑柔夫人赐了她一身新衣,银红色的薄纱让肌肤分外白皙,是很好的颜色。 话题自然围绕着这个内容。 “姑娘真是青春美貌,这个颜色穿上去越发明艳娇柔,连我都要动心了。”桑柔夫人摇着扇子,笑着对她说。明姒低头,谦逊非常:“是夫人眼光卓然。”“你看,你还是这么客气,你对瑛儿如此尽心,我这个做娘的自然感动到了心里。”桑柔很自然的牵过她的手,与她并排而行,边走边细细地打量着明姒,突然道:“姑娘这样的才貌,不知谁才能配得上!可许了亲么?” 明姒的心跳,好像陡然停滞了一下,呼吸有过片刻迟缓。她的亲事,确实有,还不止一家。 面上重新带着笑意,她努力让自己的情绪藏到内心最深处,含羞带怯的摇了摇头。 “话说回来,连先生自己都还孤身一人,肯定也没有想起要给姑娘留意终身大事。不知姑娘想要什么样的,也好让我多多留意啊!”桑柔夫人对于此事的热心,倒是出乎明姒的意料。她愣神片刻,无奈的摇了摇头,国破开始,她便再没有想过自己今生的归宿问题。 看到她摇头,桑柔夫人以为她眼界甚高,无人可入眼,便顺势打趣:“既然寻常的凡夫俗子入不了姑娘眼,干脆进宫侍奉陛下吧,咱们也好就个伴儿。” 不想,听闻此言的明姒突然跪了下来,声音里带着十足的恳切:“夫人折煞妾了,妾此生只想随着师父悉心学习,并无嫁娶之心。” 桑柔扶起她,宽慰道:“不过是个玩笑,姑娘莫要当真!” 明姒站起身来,犹自惊慌难安。桑柔一路安慰,心里却默默舒了口气。 宫里的灯逐渐点亮,天色不知什么时候暗了下去,远处的花丛树木都显得妖异非常,她们便决定回去了。这时,小径不远处过来了几个御前的寺人,见面行礼后,道:“陛下请明非姑娘去七宝楼见驾。” 明姒与桑柔面面相觑,心怀各异的紧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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