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小坛酒是李莫争半生的转折点,就这么几斤酒,李莫争换了两钱银子,暂时把明蕊的难题解决了,顺带着把生存大计扛到了身上。 明蕊不善理事,见李莫争这么有担当,便把家里最后剩的一张房契一交就撒手不管了,四处串门跟邻居夸耀自家女儿多么能干。 对此李莫争不知是自豪还是悲哀,她本质上还是一个喜欢依靠的女孩子,并且两世都离十八岁差两个月,还未成年呢! 罢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李莫争这样安慰自己。 安慰着安慰着,李莫争就在想,自己究竟可以干些什么来当家,洗衣煮饭她会,但这是男人干的活,女人做的话,要么她是个光棍无赖,没人照顾;要么就是家中无序,李莫争如果真做了,那么明蕊一定会被人用唾沫星子淹死。 或许可以当个账房,做个会计的活,也可以,毕竟李莫争的数学还是是不错的,扒拉扒拉算盘珠子也是会的;亦或许她可以替人代写书信,街坊邻居中有不少子女在外的人,而她们大都目不识丁,李莫争肚子里好歹还有点杂货,唐诗宋词元曲信口捻来。 但此上几点用脑子的活计李莫争都做不来,原因无外乎是李莫争前世今生的文化差异,这里的字,李莫争认得,但她会写的委实没多少,用毛笔写就更没有了。 体力活李莫争更做不了,她看过码头上扛包的女人们,她们的皮肤黝黑发亮,粗布汗衫下都是一块块发达的肌肉,尤其是小腿处的肌肉鼓实的像一块秤砣,李莫争竹竿一样的身体,风刮就倒,根本就干不了。 所幸李莫争还有一门技术活在身,于是李莫争就当起了一个篾匠,从此深深的体会到什么叫做艺多不压身。 一年出头的时间,李莫争的手艺就在阳县各家杂货铺中攒下了好口碑,成功的摆脱贫穷奔小康。 与一年前相比,现在饭桌上不会再出现比水还清的粥,且顿顿有肉,这令李莫争相当欣慰满足,唯一可惜的就是明蕊的习惯不好,只要是李莫争不在家,他就随意两口饭对付着。 明蕊和所有的父母一样,对孩子万般宠爱照顾,那一天,也就是一天三顿连粥都喝不上的时候,李莫争看见灶台上只有一碗粥时,她不知心里触动了那根弦,眼泪刷的就掉下来了,直感觉身上扛了一座大山一样。 人说父爱如山,像明蕊这样又当爹又当娘的人,平时做事缺根筋,但在李莫争这儿,从不含糊。 想着李莫争以前也是被好好养大的孩子,一身皮子有白又嫩,只是之前生了病,扒了衣服就是一只白斩鸡;现在李莫争换了一个芯子,又努力赚钱养家糊口,做了蔑匠,两只手都糙的不行,脚上也有一层厚茧,李莫争再看些现在的自己,觉得有些对不住明蕊的养育之恩。 李莫争双眼放空,静静地思索。 外面雨声大,还有行人的疾步声,于此杂声中,明蕊轻快的脚步声却是掩不住,他手里捧着一只又白又肥的鸽子,献宝一样拿给李莫争看:“瞧,刚从市集上买的鸽子!” 李莫争回头瞄了一眼,问:“红烧?” 明蕊不满:“这是用来给你姑姑传信的,听人捎信回来说她在川元一带,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想着给她飞鸽传书过去,问问她。” 李莫争一楞,那只鸽子又白又肥,怎么看也是只肉鸽,能飞十米远已经不错了,又转转脑子,说:“川元一带才发过洪水,现在正闹饥荒,草根都有人吃。” “爹,咱这只鸽子要是飞过去,应该连根骨头也不剩了吧。” 明蕊一想也对,顺手就把鸽子给红烧了,再也没提给李莫争她姑送信的事。家中也就还是父女二人相依为命,再也没有其他的什么亲戚了,至少是在李莫争的认知里,亲戚就一个。 晚上,李莫争回屋休息,从枕头枕头底下摸出一本破书来,书上第一面有四个大字:明家秘籍。里面画的全是拿着刀枪棍棒比画的小人,看着跟连环画一样。 这本书起初被折成两半,充当垫床脚的东西,无意中被李莫争翻给抠出来了出来了,李莫争第一反应是拿到灶台用火烧了,但她翻了一会后有留了下来,跟做贼一样把书藏了起来。 不为别的,只因为那是一本武功秘籍,不管真假,李莫争却是有一颗向往武侠的心,她曾经看过一部武侠电影,里面有一个穿绿衣的姑娘,长发如瀑,两道剑眉,英气中也不失女儿的柔美,李莫争喜欢那个姑娘拔刀的时候,总觉得那个时候的姑娘最鲜活明丽。 于是,李莫争怀揣着一个梦想,也顺道打发这漫漫长夜,就硬生生的把这本破书看完了,沾了点狗屎运,居然悟出点门道来,起初风一吹就倒的身体,现在扛着院里的大磨盘出去逛两圈都没问题。 刚开始练武的时候,李莫争免不了有一种武林高手高人一等的感觉,走到大街上甚至还有种英雄救美的冲动,可是看到街上行行色色的平凡男子,想到了家里操劳的明蕊,那股子心气又消了下去。 平凡世界里没有英雄救美,所谓的英雄都是狗屁。 李莫争这样告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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