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林巷,李莫争家在巷子里面,她走的轻车熟路,明照却是不解,她在阳县待的时间不长,以前从来没有来过这里。 “去哪啊?不是回家吗?” “就是回家,前面就是。” 前面就是? 明照记得自己家门口之前还摆着两只镇宅的大石狮子,李莫争的印象里也有,但她不是病了一次嘛,病的家里倾家荡产。 院门前落了一片香樟树的叶子,发红发黄,还带着点青色,应该是刚落不久,李莫争顺手捡了起来,然后引着明照她们进来。 明蕊老远就听到脚步声了,人刚一进院门就从厨房出来:“争儿……小照回来了!哎呀带了孩子怎么不把弟妹带来啊!” “哥,不是不是。”明照有点牙疼,她上次离家的时候还是九年前,那里蹦出来一个十多岁的孩子,“这是我一朋友的孩子,托我送到阳县来找她亲老子娘的,不过这小姑娘有点倔,不想回去,就让她先在咱们家住几天。” “叫什么名啊?饿了吧,先进来吃饭。” 李莫争没有人招呼她,她也习惯明蕊见家里来客就忽略自己,一个人先把东西放在院子里,然后去井边用凉水洗了一把脸,又提了满满两大桶水去了灶间,灶堂里边还烧着火,李莫争添柴烧热水,她现在身上还穿着谢扬的衣服,上面沾了不少泥尘,李莫争自己之前又是一身的汉,她想洗个澡。 晚上,李莫争没有吃饭,也没有胃口吃饭,她洗了澡,又把衣服洗了晾上,然后便睡了,她原本以为自己会很快睡着,但是面前浮现的都是淡云那美丽的面孔,她在哀悼自己这段连开始都没有的爱情。 或许那连爱情都不算。 中间明蕊来了一下,李莫争的眼睛才闭了那么一小会,之后便一直睁着。 明照和她领回来的孩子在堂屋里打了一夜的地铺,夜里比较凉,早上明照头疼的醒了过来,鼻子塞的她难受,她叫:“小安子——” 声音微如蚊呐,哑的几乎都快说不出来话了。 这个小安子睡的死,什么也没听见,还是李莫争耳目聪灵,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爬起来,出屋一看,这个刚回来的小姑姑脸色不对,连忙把人搬到自己屋里,她的被窝还是热的,即便如此,她又加了张被子盖上去。 堂屋里还睡着一个小安子,李莫争又探了一下她的额头,没什么问题,但免得一屋子里两个病人,她便顺道也给搬进了自己的屋子,反应着凉也不是什么传染的病,睡一起还能互相取个暖。 家里一直备的有些治点头疼脑热的药,李莫争给明照额头搭了一条浸过凉水的毛巾,自己便去找药了。 灶间埋着温火,李莫争把灰扒开,捡了几块炭到小炉子里。 “争儿,”明蕊披着衣服起来了,“怎么在煎药?” “昨儿姑姑在地上睡了一夜,着凉了,身体发烫,应该是染了风寒。” “哦,那我先去看看她,昨夜你没吃 ,我在灶上一直给你温着汤水,你喝一碗吧。” 李莫争木讷的点头,随即又说:“爹,我没事的。” 明蕊愣了一下,仔细的看过了李莫争的全身,确定她真的安然无恙,便进屋去看明照了。 许久不见的大白兔子不知道什么出现了,它扒在李莫争的腿上,两只红眼睛巴巴的把李莫争看着,倒是意外的乖顺。李莫争手里端着一碗刚才锅里盛出来的汤,汤是猪排骨熬的,这只吃肉的大白兔子大约是想吃点肉。 李莫争蹲下来,好说话的从碗里夹出来一个小块的排骨丢给它,还没等排骨落下,这只大白兔子便一个猛虎扑食,把排骨叼在了嘴里,原地就开始不管不顾的啃咬起到嘴的排骨。李莫争把一碗汤喝完,再看那兔子居然萎靡的缩在了柴火堆下边,而刚刚喂给它的排骨却在地上好模好样的,除了上面的牙印,还是挺完整的。 不得不说,曾经的香山一霸如今变的连煮熟的肉也咬不动了,自从明蕊养起这只兔子后,每日里给它的食物只有青菜萝卜或者米饭,这着温吞的食物吃着虽然没有问题,但这却让它的牙齿再也尖利不起来。 李莫争伸手把兔子抱起来,抚摸它的长耳朵:“真的是对不起,你这么特殊的兔子被我遇见了,你一直留在这儿,应该也是愿意的,我能力不大,只能把你当普通的兔子养着,可以养你一辈子。” 曾经李莫争是想吃兔子肉的,红烧最好,葱爆也行。 火炉上煎着的药汁咕噜咕噜的鼓着泡,瞧着差不多的时候,李莫争把药倒出来给明照端去,然后便收拾东西出门了,裴辛言那边,屋子门框被震坏了还没来得及修理,顺便她要把昨天借的衣服还回去。 这次李莫争去的时候,竹屋里像上次一样没有人在,她把衣服放置后自顾自的干活去。 天光很好,凉意的秋风拂面,李莫争做着手上活,不时抬眼看看林中漱漱落下的竹叶,入眼的是一片青翠。 一般来说,专注是一个匠人做事所必须拥有的态度,但是李莫争并不是为篾匠而生的,她将自己拘于这一方天地里,是为了打造一个更好的世界。她的脑袋很活泛,里面装了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当她感到眼眶酸涩的时候都会不由自主的将目光投向远方,放空大脑,任思绪飞扬。 今天李莫争一共把目光放向远处发呆了两次,没有开始第三次,李莫争便把裴辛言的屋顶和门修好了,离开的时候她附赠了手工编织的兔子,聊表她的一点歉意。剩下的时间里,李莫争趁着离太阳下山还有一小段时间,准备打几只猎物带回去,家里突然多了两个人,饭食也要准备的更加丰富一些才好。 几天前,李莫争在山上动物经常出没的地方布下了一个陷阱,她打算去看看,有没有收获到什么猎物,走了一会儿,李莫争听见脚步声,有人在向她靠近,她回头一看,很眼熟,是她的便宜小表妹。 小表妹刚准备伸手拍李莫争的肩膀,却不想她突然转身回头,一下愣住了,手在半空停了一会只能尴尬的放下。 “你怎么来了?”李莫争问? “我这一天闲的特别无聊,明叔叔说你在城外山上的竹林子里,我就过来转转。”其实她在院子待的闷了,又不方便在城里瞎溜达,容易被认出来,一听李莫争在城外,便兴冲冲的来了。 “那个……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怎么称呼?” “我叫……谢安,莫争姐姐你叫我小安子就成,我娘她们都这么叫我。”谢安跟着李莫争,边走边说,她其实挺没脸说自己姓谢,但是谢安养母老子娘不准谢安再跟她的姓,还把谢安赶回了阳县。 “你是阳县人?”李莫争捡了一句最普通的开场话来说,她看着谢安好像一个什么都不懂小姑娘,感觉有些傻傻的,这样长相不错的小姑娘是很容易讨人喜欢的。 谢安回答的支吾:“算是吧,但我以前都不住在这儿。” “不住在这儿?”李莫争自己开始脑补,没好意思再问下去,问人家祖宗十八代这种事儿不是她喜欢干的事情。 不想,谢安自己竹筒倒豆子一样全说了出来:“我以前是跟着师傅一起过的,她是个游历四方的江湖郎中,居无定所,我从记事起就跟着她了,但是今年夏天我跟娘……师傅路过这儿,就有一家字姓谢的人跑出来,说我是她们早些年丢的孩子,要把我接回去,我贪着新鲜就跟着她们到大宅子里住了几天,没想到师傅就悄不吱声的走了。我想去追师傅,但是她们不让我出去,最后我爬墙跑了,想把师傅追上,跟着她走。” “那你追上了吗?”李莫争问,她们自己走到了李莫争布陷阱的地方,运气好,有一只果子狸,她提到自己的篓子里,带着谢安往回走。 谢安回答并继续说:“追到了,我走了好远才追到,但是师傅一见到我就要赶我走,不准我再喊她娘,还要把我赶会阳县。” 说着说着,谢安的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她很委屈,为什么无端端要和自己最亲近的人分开,但是她从小被教导说女子流泪是件丢脸的事情,不仅丢自己的脸,还丢家人的脸,所以她硬是把泪憋了回去。 这个时候如果递过一块方巾,是对谢安的轻视,所以李莫争什么都没有做,她只是快走一步,假装什么没看到,无声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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