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惠从后面赶过来,眯着眼睛不确定地说道:“这是匹……鹿?” 吴善柔也跟了过来,这厮刚从牢里放出来就一路奔波,浑身上下都写着“虚弱”二字:“快到了,泉州府周边的山林里有很多鹿,这有什么奇怪的?” 张说:“这样啊,可是云端是怎么把它弄到自己背上的呢?” 一行人走近,发现云端正兴奋地蹦来蹦去,后背上那一大坨浅棕色的动物四蹄横陈,跟着晃来晃去。 晋茶:“……云端再这么晃下去,一会儿就要……” 只见那只鹿扑通一声摔在了地上,角都要摔断了。 众人:“……” 云端一扭头,又赶忙跪伏在它身边,一个劲儿地用大尾巴扫它。 狄惠下马走到跟前,云端眨巴着大眼睛看他。 狄惠忍不住摸了摸头:“和你主人真像啊……” 晋茶:“……那鹿是怎么回事?死了?难道云端是在打猎?” 狄惠:“……我觉得云端是想救它。你看,这头公鹿应该是被猎人的捕兽夹弄断了腿,不知道为什么身上还有些创口,可能是逃出来的吧。所以云端才一个劲儿地把它往自己身上拖。” 晋茶拍了拍昌宗的胳膊,也跟着跳了下来:“呦,这鹿茸不错。” 狄惠:“……稍微有点爱心可以么?好歹我家也是救死扶伤的大夫,将来你要是进门了……” 晋茶叉腰。 狄惠:“啊,我的意思是说,你长得这么可爱,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呢?” 晋茶懒得理他,手搭凉棚道:“我感觉草丛里好像还有什么东西。” 昌宗的声音从身后懒懒传来:“是只小的。” 晋茶头也不回,兴味盎然地从袖子里摸出给云端准备的糖块,朝树林中走去,云端兴冲冲想跟上,却被晋茶制止了。 她蹲在草从前,嘀嘀咕咕地对着那边树林里一个小小的棕色身影说话。 张说:“她这是做什么,也想自己养点鹿茸等大了好拿去卖?” 张昌宗眯了眯眼睛:“你和丞相大人还真是像。” 其他几人都在前面,只有他们俩还骑在马上守在后方,说出的话瞬间就被风吹远了。 昌宗道:“张柬之派你来,到底有什么事?” 张说微微垂下头,抚摸着□□骏马的鬃毛:“六郎不是说过了么,赎罪。若能找出举场血案的始作俑者,我也能还自己一个清白。” 昌宗笑了起来:“你和你爹都一样,总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聪明的人——这种借口,除了前面那几个小傻子,谁会真的信?” “那六郎想听什么?” “本府说过了:你此行何为?” 张说整了整衣襟,那种世家子弟独有的骄矜之气便瞬间展露出来了:“六郎来做什么,我便来做什么。” 昌宗意有所指地说道:“我来捉有罪之人归案。” 张说颔首,做了个“任君调派”的动作。 一个娇小的身影突然风一样地跑了过来:“张昌宗,你快看!” 她兴奋地不得了,高高举起手里的小东西:“你看,是只小鹿!” 昌宗:“……所以呢?” 晋茶:“我可以带它一起上路么!” 那小鹿一脸懵,嘴里的糖块吧嗒一声掉在了地上,一人一鹿四只湿漉漉的大眼睛晶光闪闪地看着他。 是个男人,就没法拒绝这么可爱的提议啊! 但昌宗显然不是一般男人:“不行,小的你抱着也就算了,大的怎么办?” 晋茶:“杀了吃肉。” 昌宗:“……” 小鹿亲昵地拱了拱晋茶的脖子,惹得她咯咯笑。 昌宗:“真不知该说你是善良好,还是恶毒好……” 那边吴善柔一声惊呼。 旁边的狄惠抹了把汗:“好了,不是什么大事,骨头没断。休息个两三天它就能跑了。” 公鹿费力地抬起头,低低地鸣了一声,小鹿立马挣动下地,颠颠地跑到跟前去,欢快地绕着它转圈。 朔飞不耐地仰了仰头,昌宗:“闹够了?那就上马继续走吧。” 刚要提起马缰,就感觉自己的袖子被牵住了。 少女一手牵住他的袖子,抬起头可怜巴巴地说道:“真的不能抱走?” 昌宗抿起了唇。 少女一掌立起,殷切地说道:“我一定抱好它,绝对不让它乱跑耽误进度!” 昌宗收紧了下巴。 少女上前一步把住他的缰绳:“到了下个驿站就有马车了,我们可以把带鹿茸那只放在里面……这样也不行的话,就把它固定在云端身上,我和你共骑,怎么样?” 昌宗:“……好吧,但你要自己照顾它们。” 她得了许可,欢天喜地得跑了,根本没听见后面这句话。 昌宗:“……”怎么一听见共骑就昏了头了呢…… 狄惠非常爽快地从自己的包袱里抽出几根腰带:“用这个,这鹿比你也沉不多少,云端背着没问题。” 云端兴奋地“咴”了一声。 然而张说,狄惠,吴善柔三个大男人试了半天也没法把公鹿稳定地固定在上面,小鹿在下面急得一圈一圈乱转。 晋茶:“实在不行,你们在这里先休息一下,我去前面的驿站问问有没有马车雇一辆好了。” 正当四人开始讨论这件事的可行性时,身后昌宗突然笑了一声:“真是稀奇。” “六爷这是说的哪里话?”一个爽朗动人的女声响起,光是听声音,都能听出那种千娇百媚风情万种的韵味来:“奴等爷等了好久了,这不,着急了,就出来迎一迎么!” 这声音……晋茶身上一僵,试探地问道:“笙娘?” “呦,”娇俏的女人转进众人的视线,蓬松柔软的发髻间露出一点蜷曲的碎发,妆容清淡,却越发显得明媚动人,她穿了一身水青色的衫子,一把细腰纤纤,看得同为女人的晋茶都想伸手摸上一把:“晋小爷也在呐!” 这身段,这调调,正是当时万年城中的李笙娘。 还不等晋茶打个招呼,身边的吴善柔却先有些不满地开了口:“你怎么来了?” 笙娘一摊手:“你当我愿意?还不是老头子非让我出来,也不知你这么大个人了究竟能有什么危险,要不是就剩你一个了……” 吴善柔一声喝:“李笙!” 笙娘扁了扁嘴,嗔道:“做什么吼来吼去。” 吴善柔眯了眯眼,一手扶住自己的马好站稳:“老头子是不是让你来抓我回去?” 笙娘吹了吹指甲:“你觉得呢?在京城作下这么大的祸,还指着我八抬大轿迎你回家?还真别说,我怕你反抗,确实抬了顶轿子来。”她一招手,身后的跟着的十余名仆从立马跟上,抬出了一个软呢小轿—— 晋茶一眼就瞧出来了,这种轿子看着朴实,实则因为平稳而造价最高,就是有钱都不一定能找到路子做出来。 笙娘笑道:“晋小爷这眼睛都放光了,这样吧”她朝吴三虚虚点了点:“他要是听话,自然是女孩家坐轿子,我舒舒服服地抬你进泉州怎么样?” 晋茶搂住了公鹿的脖子:“这只可以一起嘛?” “呦,这还是个活物儿呀,当然可以,那小的也一起吧。” 晋茶立马回身期待地看着吴善柔。 吴三哼了一声:“我还不至于和一个女人抢,再说连家里的三大长老都出来了,我就是不想跟你走难道还跑得掉?” 仆从中顶头的三人尴尬地摘下了帽子。 “那可不一定。”笙娘一双美目瞟向昌宗和张说:“这二位要是拦着,我还得费一番功夫呢。” 所有人一下子看向张昌宗——难道这厮还有武功在身? 一片安静中,少女清澈柔软的声音响了起来:“笙娘,这里离泉州还有多远?” 笙娘饱含深意地看了她一会儿才淡淡地说道:“二十里,很快。”她翻身下马,亲自打开了轿帘—— 晋茶抬头看昌宗。 昌宗笑道:“佳人有约,焉能不赴?” 她这才指挥着狄惠喜滋滋地把她的“鹿茸”抬上轿子,小不点颠颠地想往上跳,可惜腿不够长,被一脚踏上去的晋茶拦腰抱起,一脸懵。 吴善柔:“……你们可也以不这么快就屈服的。” 晋茶:“少废话了,难道你还想让我下来?” 吴善柔:“……我也可以给你雇轿子。” 昌宗:“你还想不想知道郭子修的尸检结果了?” 吴善柔:“……我自己也可以争取。” 狄惠:“别犯倔。” 吴善柔:“好吧。” 众人:“……” 笙娘无言半晌:“让你爹知道了,非抽死你不可。” 吴善柔大大方方一摊手:“那又如何?叫大哥、二哥回来传宗接代不就是了?” 大哥,二哥几个字他咬得很重,笙娘一瞬间眯起了眼睛,那股子若有若无的风尘劲儿立马就销匿于无形,变得果断决绝:“老三,我警告你——马上就要进泉州了,你要是敢在自家地界发疯……” 吴善柔仰头勾了勾唇角,满脸不屑:“如何?” 笙娘:“我就离开吴家。” “你敢?!”吴善柔立马炸毛:“你是怎么答应我爹的你都忘了?!” 笙娘:“我有什么不敢的。老三,我这就带着六爷小晋还有这两位……公子走了,要不要跟着,你自己看着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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