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借着起身的姿势,靠近她飞快地说道:“掌柜让我告诉主人一句话——” “查无此人。” 晋茶愣了一下,一是感慨偷天堂办事效率之高,一是震惊于结果本身。 她让灵泉掌柜去查的正是雍王妃韦氏,虽说张昌宗已经在查,但终究不是一条船上的人,即便曾有过亲密的举动,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也都该封存在不见天日的地下,他说的话,她总是要听半分留半分的。 “主人?”少年有些不安地看着她:“清,可有,错?” 她立马压下心中那点不舒服的感觉,展开一个暖暖的笑容:“没有,我只是在想事情。你既然跟我的姓,日后叫姐姐便是了。” “不敢!”少年眼中闪过惊喜感动的神色,旋即又被诚恳坚决的神色替代:“清,追随,主人。姐姐会,离开!” 意思是,姐姐早晚有一天会离开,主人却不会? 晋茶有点感动地摸了摸他的头发,却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自己身上的毒和祖父给自己下达的那个,看起来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喃喃地说道:“我若能不离开,第一件事便是找那人问个清楚,忽远忽近的,到底是何心思?” 晋清:“主人?” 又走神了……晋茶不好意思地说道:“算啦,随你吧。我还会在泉州停留些时日,你先去找掌柜,让他安顿你一下,到时候我会带你一起离开……哎,别这样看着我,不是要抛弃你,只是这吴府不太安全,等我办完事就去接你好嘛?” 晋清有点不情愿,指着自己大声说道:“我,能打!保护!” 简直傻的可爱啊,吴风笙娘且不说,这宅子里还镇着两只天尊高徒呢,你的伤还是其中一个治的! 晋茶正准备进一步劝说,就听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听动静不像是武功高超之人——“你回来了?” 来人出现在前厅门帘之后,一见了她,立马一脸苦相道:“吴家那老头子可要把我折磨死了,把我按在吴三的床头恨不得让我一刻钟给他儿子诊八回脉!都说了死不了死不了,偏不听,就用那种吓死人的眼神盯着我……咦?这小孩儿谁,长得还挺灵巧的!” 如此碎嘴,正是狄惠。 晋清立马像头警惕的小兽一样呲牙炸毛。 晋茶往前一站:“是我捡的,说来话长容后再叙。吴风伤了独子,反应激烈点也是正常,那你怎么跑出来了?” 狄惠:“因为玉快到了啊,张兄现在被抓在吴家手里算是半个人质,吴风那老呆瓜又守着他儿子寸步不离,说让下人来取又不放心,唯独一个管家好用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可不就剩下我了么!” 晋茶:“不对,这才多少时候,就是把马跑死也送不到吧!” 狄惠:“……” 狄惠:“哎呀,小弟弟你躲什么,过来哥哥看看!我和她是好友哦!” 晋茶:“?” 狄惠一把扯过晋清,少年下意识就要打,却终究还是看着晋茶的眼色止住了。晋茶心知狄惠有话不方便在这里说,于是跟着口风道:“正好,我送他出去,一起走吧!” 狄惠赞赏地看了她一眼,三人顺顺利利地走出大门,没有受到任何阻拦。晋茶又对着晋清好生吩咐了几句,念及狄惠这边可能还有吴家的新情况,也不敢再让他回偷天堂,免得让人顺藤摸瓜抓到些什么。 晋清也看出主人可能有其他事情要处理,非常乖巧地自去寻找客栈,临走前还贴心地指示了城门的位置。 两人并肩而行,边走边聊,步履并不是很急。 晋茶就侧身睨了他一眼:“你不担心?” “担心什么?” “吴善柔。”她有些促狭地说道:“人家待你可是一片赤诚,你怎么这般无情?” 狄惠假做不悦:“那张六郎对你也很不一般,你这个看脸的女人不也忍到现在还没有投怀送抱么?” 晋茶一拍掌,兴奋道:“喔!这么说来其实你一直想大声对他表白却一直在忍耐?” 狄惠:“……你是真看不出来还是假看不出来?” 晋茶:“?” 狄惠无可奈何地说道:“我不是一直在追求你么?” 晋茶:“你说的这么直白就不好了嘛。” 狄惠:“原来是装傻。” 晋茶:“好歹我也是百花丛中过,片片都沾身的小晋啊……我是不是应该严肃一点?” 狄惠:“……你这种语气我更尴尬。” 晋茶:“反正你也不是认真追我。” 狄惠:“喂,这么说就伤心了啊!” 晋茶站住脚,转身看着他抱臂说道:“不如我们来玩个游戏,我们轮流问对方问题,谁先撒谎,谁对张昌宗表白。好了我先来:你好男风,天生的,对不对?” 狄惠:“……” 狄惠沉默了一下,突然笑了起来:“不行,我不喜欢比我聪明的。” 两人对视一眼,大笑出声。 晋茶:“这在大唐也是常事,照你的性子,现在还不说出来是为了照顾狄云的面子?啧,可怜呀,我们吴三公子调戏你的时候,你是不是小鹿乱撞啦?” 和自家话多又爱挑刺的叔叔住久了,狄惠自然不把这种级别的玩笑放在心上,立马反击道:“你还有心思损我?作为一个女人,被好男风的男人喜欢了,难道不应该反省一下么?” 晋茶:“……” 狄惠:“哈哈哈哈!” 晋茶调整了一下僵硬的表情:“所以你接近本公子到底有何目的?” 狄惠一手搭上她的肩膀,哥俩好地带着她往前走:“这第一嘛,家里催的太急,我总要做做样子,一看你就是那种清爽不粘人的类型,从牢里放出来那天,我还听叔叔说了点你的事,断定你不会在京中停留太久,正是一个完美的……” 晋茶抢答:“挡箭牌。” 狄惠毫无愧疚感地点头:“第二,我也想交你这个朋友,让你帮我找一个人。” 晋茶立马送上白眼一枚:“光是前一个理由你就欠了我的人情,还想让我给你干活儿?” 狄惠:“你应该听说过,我在京城年轻一代的圈子里混的还不错?虽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但料想也需要些京中人脉帮忙,到时候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你给一句话就行。” 晋茶听出了点严肃的味道:“这人对你很重要?” 狄惠:“……算是吧。” 晋茶嘴角一抽:“男人?” 狄惠点头:“嗯……不是!哎,你这人真是,不,他确实是个男人,但我对他不是那种……这可真是智者见智淫者见淫哦!” 晋茶笑够了才去给他顺毛:“好了好了,我知道啦!” 狄惠:“真不是那样!” 晋茶大力点头,一副我真的真的明白了的样子,怕他再在这个问题上解释下去,晋茶果断地问了眼下的事:“你还没说,为什么药玉会到的这么快?” 狄惠恨恨地在她脑袋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你可算想起问了,这便是问题的古怪之处——昨天吴善柔出事以后,吴风立刻给他吃了续命的丹药,但说得难听点,他儿子现在的状态也就是比活人多口气。今天早间,吴三已经开始断断续续地出现了窒息的状况,眼见是要不行了,你猜怎么着?” 晋茶若有所思,慢悠悠地接道:“然后药玉就恰到好处地出现了。” 狄惠点头:“再想想,药玉这事是谁提出来的?不是我故意给张兄泼脏水,但你不觉得这事情太凑巧了么?即便是飞鸽传书,最快也得是今天早间到达京城,如何能这么快就把东西送到?除非是——事先准备好,就等着吴家钻进圈套!” 晋茶:“这么明显,吴风又不傻,张说一定给了理由对吧?” 狄惠:“没错,他说张家在雍州也有宅子,他爹每年回乡祭祖的时候都会在那里住几天,说不定是把玉放在那里了。这种话,也就骗骗心疼儿子心疼得脑子抽筋的吴风,换了其他但凡有点理智的人,谁会信?” 晋茶:“我觉得也有点道理。毕竟信鸽有时候也会在熟悉的驿站落脚,雍州那边看见少爷性命收到威胁,情急之下越级把东西送了出来也是有可能的。” 狄惠:“……你不要单纯地为了拌嘴而不讲道理。” 晋茶手搭凉棚,恍若未闻:“我好像看见城门啦!” …………………………………………………………………………………… 城门守着的还是那个口音浓重的李大哥。 李大锅:“粗来啦,看完亲了哈?” 狄惠:“……您说什么?” 李大锅:“我嗦,看完亲了哈?” 狄惠:“哈?” 晋茶对着两人翻了个白眼,找了个阴凉地坐下等,那边李大哥大概是守门守的实在无聊,谈兴非常好,那边持续传来奇怪的对话: 李大锅:“@#¥¥%&……” 狄惠:“哈?” 李大锅:“我嗦!@#¥¥%&……” 要不是李大哥人老珠黄,她真要以为狄惠抛下半生不死的吴三要发展第二春了。 她等得实在无聊,所幸靠在城墙上闭目思索这几日来的所见所闻,隐隐感到有一条线已经穿起来了,却总是摸不着线头—— 死者:吴直,吴谅,郭子修,吴善柔; 死法:七窍留墨,满场墨香; 但,只有吴直和郭子修的死亡是被很多人一起见证的,根据笙娘的描述,她并没有亲眼看见吴谅的案发现场,至于吴善柔,就更是蹊跷,他没有死,甚至也只有嘴角有墨…… 那么凶手到底是为什么会在长达十年的时间里用同样的手法作案? 还是说,凶手根本不是一个人? 都有谁,十年前和十年后都出现了?显殿下,笙娘……笙娘是吴家的养女,言谈间又对吴大吴二颇为思恋怀恋,若真是她当年出于什么复杂的理由对二人下了手,吴风对她又怎么会是这个态度?至于李显,谈到他和吴家的关系,就不得不提到他那位神秘的妻子了。 大唐最受非议的贵妇人,在偷天堂的回禀消息里,竟然是“查无此人”…… 还有李显出现在偷天堂地下的身影,地下那个神秘的女人和摆满兵器的小院子,到底是做什么用的,又为什么和吴家的祠堂连在一起? 吴家身负天山绝学的管家,又为什么要隐姓埋名留在这里做一个下人? 最后一个疑问,就是张家。 张吴两家的关系真是耐人寻味:本以为他们已经因为吴三送药的事情绝交了,偏偏还保持着联系;但要说他们有暗地交易,偏偏借玉时吴风还留下了张说做人质。 张说在武举场误杀郭子修,真的是偶然么? 还有那块仿佛能生死人肉白骨的药玉,到底为什么能来的这么及时? “可算来了!” 狄惠一声欢呼:“那匹快马应该就是吧,我认识张家下人的衣裳,就是的!” 晋茶盯着那骑手的身影,却没有动。 事情比想象的,只怕还要再复杂一点—— 确实是张家下人的服饰没错,但那马镫,还有御马的手法…… 可是出自公主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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