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考在下旬历时三天的九科考试中,如期落下了帷幕。 从考场出来,一向一遇到阴天心情就会感到莫名压抑的我,在那一秒抬头望见成团成团的乌云在天际漂游时,少有地想长舒一口气。 是的,我几乎有百分百的把握认定上齐中的新生榜,将会是一件基本没有悬念的事情。 一星期后,初中的毕业典礼上,妈妈和顾汉涛携手来观礼。可是会有人知道吗,在那一时刻我最想见到的人,是爸爸和慈慈。还有一个人,他的名字在我的心口怎么也无法结疤。 “我们告别的这个阶段,不是为了留下感伤,而是为了以更自信的微笑,迎接下一个阶段。” 我在日记本为初中阶段写下了最后这么一句。 那些初中尾声的事儿,距离生辰在今日的我,也过了有些许时日了。 生日前一晚我坐在窗台望着窗外夜色渐深的马路发呆,撑着有些沉重的眼皮熬到了零点许下了生日愿望。这个生日愿望是否有实现的可能性,答案即将就在今天揭晓。 早上洗漱好出来饭厅时,早餐已如平常一般准备好了,一张浅黄色的便条安静地躺在饭桌上,看这字迹的娟秀样,除了我那贴心的妈妈,不会有第二个人: “亲爱的女儿: 生日快乐!子皓已经跟着妈妈去上班了,你今天就和同学出去玩得尽兴吧,要注意安全。记得要在今晚七点赶回到家里。 妈妈” 妈妈居然把顾子皓带去单位了。我脑海里自动浮现出妈妈的同事们争先“讨好”机灵趣致的小子皓的画面。我们家的小子皓,是公认的快乐活宝。 吃过早餐,把便条折好放入书包里,我迅速换好鞋出门。不是和李一晨佳人有约,当然更不可能和其他人有所谓的约会了。不怎么善于交际的我,转学的这一年下来,身边能担得起“朋友”这一名号的,只有一晨一个人。但是今天我婉拒了一晨要帮我庆祝生日的提议,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鼓足了毕生的勇气,决定要去把一件在我梦中重现过数次的事转化为现实。 我要去一个地方。我要完成人生走到第十五个年头来一直想去的一次够不上远行的远行。 顺利在假期人头攒动的客运站买到票,我坐上了这辆前往北城的班车。一个刚满十五周岁的女孩只身搭乘路程约两个小时的旅车,多少还是有些心慌。所幸,这北城虽和南城一南一北,至少也都还在一个城市里。 靠窗的座位一向都是我所青睐的。不习惯坐车时睡觉,尤其在当下这种一人独行的情况下更不可能睡得着,沿途的风景自然就成了我消磨光阴的不二办法。随车速时快时慢倒逝的窗外景,看似模样并无异同的行道树、或豪华或粗陋的房屋、偶尔掠过的形色各异的路人,入了眼,再淡出,最后在脑里,全是了无痕迹。 看景之人不思景,所思尽是流年模糊事。 一个家,一对双胞胎,一对相濡以沫的小夫妻。 却在十年前过早地划上了永久的休止符。 我把全家福从书包里拿出,不觉间一颗泪珠已在重力的作用下跌落在了相片上,开出一朵残败的泪花。我丢失的这个家,丢失的爸爸和慈慈,究竟是谁之过?我多渴望知道,可又多惧怕知道。 有时候,真相才是摧毁你一世信念的凶手。 这两个小时的车程真不短。在这期间我几乎是每过五分钟就看一次手表,然后又盯着全家福继续发不知句号在何处的呆。 其实期待,也是一种可怕的东西,不是吗。 好不容易捱到车进了站,一下车望着周围陌生的人群,我突而被一股气场强大的不安感给浓浓笼罩。 害怕了吗?害怕了是吧。我害怕这只留有我五年模糊记忆的北城,已经不再留有我血浓于水的亲人了。 这是一种多么近乎绝望的害怕啊。 顶着满脑子灰暗的想法出了同样人头攒动的北城客运站,我顺利拦了一辆出租车直达街心阁。可是直到下了车站在街心阁的大门前,我才猛然想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那稚嫩年阶里所残存的记忆,根本不足以让我记得起我曾经那个充盈着温馨的家在哪一栋楼。 偌大的街心阁,一派豪华气象,一进门方位似若有些许熟悉的喷水池和凉亭,曾是我和慈慈最爱的玩耍之地。 那些年,两个扎着麻花小辫的小女孩,绕着喷水池一圈一圈地相互追逐着,悦耳无邪的笑声放肆地打破街心阁的宁静;那些年,凉亭里相依坐着,是她们最挚爱的爸爸妈妈;那些年,她们的爸爸妈妈常常用眼神交流取代了苍白的语言,嘴角时刻扬起的那抹同弧度的笑意,就是爱的见证。 时光流转,那些年被年轮啃噬,一切,都已陌生得辨不出最初的模样。 街心阁,阔别悠悠的十年,我终于又回来了。 此景依旧在,人已劳燕分飞。 我把眼角的泪珠用尾指拭去,坐在凉亭里尽力回想着这外观极其相似、均为金色与银色相辉映的亭台楼阁,究竟哪一栋里的哪一层,才是曾留下过我的,哦,还有妈妈的气息和身影。 陶霓啊陶霓,你就一从小落下病根的路痴。小时候总缠着爸爸的车进出,又怎么可能会给“路”留下多少记忆内存呢? 车。 对,路不认得,爸爸的车牌号我还是记得起来的。我和慈慈有一张合照,就是站在爸爸的车前面照的,顺带的车牌号作为不起眼的小配角也入了相,而我自然也在这些年翻看照片时不知不觉地对那车牌号上了心。也就是说,只要照着车牌号找,应该就可以找到爸爸的车了。我方才被浇熄了大半的希望之火瞬间又恢复到了星光耀耀的状态。 花了近半小时和羞涩作斗争,观察着每一个路人,终于鼓起勇气拦了一个面目慈善的阿姨问到了地下车库的位置。在心急如焚地几乎是用跑的走路速度走去停车场的这一过程中,我甚至直接忽略掉了爸爸今天可能开车带着慈慈出去庆生这一概率极大的事情。我只是专注地在昏暗微凉的地下车库里一个挨一个车牌号地看着寻着,寻找那烂记于心的五个数字。 感谢上天在这一天对我这个生日的人多加眷顾,今天的地下车库里只停着零散的二十来辆车,没一会儿的功夫我就在第三车库里找着了那抹熟悉的炫黑影,那五个倒着横着反着写我也认得的数字,此刻终于再次真实地成像在了我的视网膜上。 是的,这是爸爸的车,这是十年前那部载着我和妹妹陶慈到处游玩的车。 是的,就是它。 我忍不住走上前去,伸出微抖的手触摸那洁净的车身,在后视镜里看见的我自己,一双眼眶里不知何时已噙满了水盈的泪。 那时候身高尚连后视镜都够不着的姐妹俩,总是争着踮起小脚尖在照着后视镜小臭美。 而今,姐妹俩已各安天涯十年,走着各自的单程,各自成长。 我的妹妹,你是否偶尔还会想起我这个姐姐? “这不是陶警官家的小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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